魔幻时刻

　　祝予安有时候觉得自己和陆默然的爱情可悲又可笑。

　　两个人没钱硬要爱，变成了所谓的——穷得只剩下爱。
　　虽然说爱情不是钱财，不是物质所定义的，是真正的灵魂相吸，但对于此时俩人的情况而言，太多阻挡因素了。

　　这些阻挡因素，有人嗤之以鼻，有人遥不可及。

　　他总想起陆默然的父亲在街道上看见自己和陆默然手牵手的反应。
　　他父亲和他母亲一样情感剧烈，但陆默然的情况却不太一样。

　　抑郁期的他自卑又容易落泪，毫无底气却还要护着身旁的自己。

　　那时候祝予安想帮忙，可无从插.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崩溃流泪，到最后也只敢在一个无人的狭小底盘安慰对方，拥抱对方。

　　但躁狂期的陆默然出乎自己的意料，他忽然变得勇敢，大胆地说出自己是同性恋这样的事实。

　　也是因此，那一句句喊声，忽然就让祝予安觉得有些可笑。

　　就像两个被爱情覆盖的傻子，歇斯底里地说出自己被人们视为“廉价”的爱。

　　一个冲动无知，一个不负责任又胆小。

　　可他们都很需要爱。

　　接吻不是爱，上.床不是爱，一次又一次喊着爱称也不是爱，他们需要的是发自内心又纯粹的爱。

　　祝予安想着，这种爱真辛苦啊。
　　就像把对方当成家人一样，不断付出，不断包容。

　　“祝予安，你吃不吃？”

　　陆默然的声音打断了祝予安矛盾复杂的思想，他举着一串烤肉，手摇摇晃晃，贴近祝予安的嘴巴。

　　祝予安咬了一口，他看着陆默然的脸颊，通红的。

　　他伸手摸了摸陆默然的脸:“脸怎么这么红。”

　　陆默然的身子歪在祝予安的身上，一直喃喃着让他抱。

　　祝予安感觉自己才刚刚被拉回现实，他看着桌上摆着一个绿色的罐子，已经被打开了，罐子上还流过一些液.体，留下了痕迹。

　　“你喝了啤酒？”祝予安的身子直了起来，他拿起那个罐子凑近闻了闻，很明显的啤酒味。

　　“我没......没醉。”陆默然还是抱着祝予安的手不放。

　　“你还全喝完了是吗？”祝予安皱起眉，他把陆默然拉起，他把陆默然沾了汗的头发撩在一边，“是不是？”

　　“还要。”陆默然上前吻了吻祝予安的嘴唇。

　　周围到处是乱七八糟的灯光，一群人抽烟喝酒，到处充斥着刺鼻的味道。
　　偏偏这家店价格实惠，人实在是多，祝予安最开始也只是想来尝尝，不知道这里竟然这样乱糟糟，可陆默然非要待在这里。

　　但他没想到陆默然还会学着那群人喝酒。

　　“默默，我们走。”祝予安立马起身，想带走祝予安。

　　“你难道不喝酒的吗？”陆默然有点起不来，他坐在塑料椅上，扶着桌子半天才站好，但还是靠在了祝予安身上。

　　“默默，你现在不可以喝酒。”祝予安扶好陆默然，“而且我现在也没有在你面前喝酒。”

　　“我就喝了一点点。”陆默然跟着往前酿酿跄跄地走了几步，“就一点点而已，我只是想尝尝。”

　　“回家。”祝予安没有应着陆默然的各种狡辩，“一点也不允许喝。”

　　“祝予安你管我管得怎么这么严啊？”陆默然走路摇摇晃晃的。

　　祝予安想着自己自从和陆默然恋爱后，就开始戒掉了那些不良嗜好，上一次抽烟的感觉，好像都已经忘记了。

　　“乖一点。”祝予安带着陆默然往前走，“别闹。”

　　“我没闹！”陆默然在祝予安喊了一声，“你可以亲一亲我吗？”

　　祝予安还是下意识地看看四周，又上前吻了上去，很短暂，仅仅三秒。

　　陆默然忽然笑了起来，他的指尖碰了碰祝予安的脸，却误认为是嘴唇:“你的嘴巴好软啊，我好喜欢你。”

　　祝予安没给回应，他叹了口气，拉着这个醉醺醺的家伙进到城中村的窄巷里。

　　忽然，陆默然开始唱起了歌。

　　“你又干嘛啊？”祝予安无奈道，他捂住了陆默然的嘴，没想到对方却笑了起来。

　　“我好像看到以前看到了的东西。”陆默然的头不自觉地靠在祝予安的肩上，“我也是在晚上.......我看到了一支乐队在唱歌。”

　　“唱了什么？”祝予安看了眼陆默然，在昏暗的灯光下，脸却红得明显。

　　“我不知道是什么歌。”陆默然摇摇头，但他唱出来了，声音有点低，断断续续的。

　　“在那个岛屿，洒满了繁星，拥有我和你，再没有失落。”①

　　唱完这一句，陆默然就停下了。

　　祝予安看向陆默然，对方的表情忽然沉闷下来，也不说话。

　　“怎么不继续唱了？”祝予安问。

　　“我不会唱了。”陆默然摇摇头，“你不会不会唱歌？”

　　“我不会唱歌。”祝予安说，“我唱歌没有你好听，我跑调。”

　　“才不是。”陆默然的双手捧住了祝予安的脸，吻了上去。

　　这个吻充满了酒精的味道，醉醺醺的气息围绕着两个人。
　　陆默然吸吮着祝予安的嘴唇，舌尖胡乱地舔舐他的口腔，带着喘息声一起被吸进去。

　　此刻异常安静，窗里抽油烟机发出的响声以及锅铲铲在锅上的声音，全部都被吸入真空中。

　　再松开时，周遭的声音才恢复。

　　“祝予安，你最棒了。”陆默然又吻了吻他的脖子，停留了几秒，“就算你什么都不会，我也爱你。”

　　“我会爱你。”祝予安看着他的眼睛，有点湿润，“我会的吧？”

　　“你会。”陆默然点点头，声音乱乱的，混糊不清，“我......我还想喝点......”

　　“默默，乖一点，回家。”祝予安握住陆默然的手腕，可见对方一直站在原地不肯往里走。

　　下一秒，陆默然什么都没准备好，就被打横抱起。

　　他一惊，紧紧搂住祝予安的脖子:“你干嘛？”

　　“回家。”祝予安抱着他往前走，“你一直站在那里，你要干嘛？”

　　“我要你抱我。”陆默然的脸贴在祝予安的身上。

　　“现在抱着你的。”祝予安说，他走进楼里，尽管上了楼梯，也没有放他下来。

　　楼道的声控灯已经坏了好几个，一到晚上就会变得乌漆麻黑。

　　现在祝予安感觉，自己住的这栋楼和以前那边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多了一个很小的房间。

　　他忽然想到赵志强，最近的那个棋牌室生意还真的变差了一点，俩人也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

　　到了家门口，祝予安才把陆默然放下，他从口袋掏出钥匙，把门打开，拉着陆默然的手，把他带进来。

　　“先去床上休息休息。”祝予安带着他走进房间，让他躺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我要抱。”陆默然伸出手，“我还想喝。”

　　“陆默然，你不可以喝酒。”祝予安没有去抱他，他双手抱胸，站在床边。

　　“可以的。”陆默然的手轻轻扯住他的裤子，“我是正常人，我可以喝酒，我没有精神病，你们都骂我，刚刚就有人骂我。”

　　“没人骂你。”祝予安说，“你不可以喝酒，很危险的，而且你今天喝了很多。”

　　“我喝的一点也不多！”陆默然拿起旁边一个枕头捂住自己的脸，声音闷闷的，“就只喝了一点点。”

　　祝予安不明白为什么陆默然就一定要和自己对着干，他有点生气声音变得严肃了些:“我说你喝了很多，你不可以喝酒。”

　　他想把陆默然的枕头拿开，却发现陆默然一直紧紧抱住。

　　“你要干什么？”祝予安松开手，却见陆默然转过了身，仍然不允许他看到自己的脸。

　　“我没喝多。”陆默然还是反驳道。

　　“你一直嘴硬有什么用？”祝予安皱起眉，他想平息自己内心是火气，可是发现根本无法做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严重的双向情感障碍！你不可以喝酒，你喝了酒之后很危险！”

　　陆默然不说话了，他蜷缩起身子，用一只手扯被子。

　　“你不要拿枕头蒙脸，松开。”祝予安用力扯着陆默然的枕头，“松开！”

　　祝予安越是用力，陆默然就越往旁边躲，他抓着枕头紧紧不放，甚至退缩到了角落。

　　“你喝酒有经过我同意吗？”祝予安把鞋脱了，他来到床上，握住陆默然的肩膀，想让他正视自己，“说话。”

　　陆默然还是不说话，他扯着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陆默然你这样会窒息的你送开！”祝予安上前扯他的被子，“你要干什么？”

　　见陆默然一点反应也没有，祝予安终于被逼得喊了一声:“陆默然你要干什么！”

　　忽然，陆默然颤抖了一下，但还是抱着枕头往墙边靠，不愿意面对祝予安。

　　“陆默然你转过身，让我看到你！”祝予安用力拉着陆默然，可怎么也拉不动。

　　“你要做什么？”祝予安松开他，“你今天就不应该喝酒，你知道你喝酒之后会怎样吗？你要是严重点你是会进医院的！”

　　他又开始拉陆默然，硬生生地把他拽到自己怀里，用力抱住。

　　他看见了陆默然的脸，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你哭什么？”祝予安伸出手帮他擦眼泪。

　　“你怎么也对我发脾气？”陆默然哭出了声，他伸手在祝予安胸口打了一下，“你为什么也说我有病？”

　　“可是我愿意带你去治疗不是吗？！”祝予安瞪大眼，“你为什么不能接受？你明明和那些人不一样，为什么就是不接受自己生病了的事？！你知道你今天喝这么多酒多伤身体吗！”

　　“你不要这么对我说话！”陆默然抱住祝予安，死死不放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这样了，你不要对我发脾气。”

　　“我今天要是不对你发脾气你是不是半夜还要偷偷溜出去再买一瓶？”祝予安的怒火并没有消去，他认为陆默然是因为害怕被骂所以认错的。

　　“我不会的。”陆默然疯狂摇头，他哭得厉害，说出来的话也很含糊，“我真的不会，我不喝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这样。”

　　此时的陆默然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很害怕，害怕祝予安太过于生气，害怕祝予安会不搭理自己，害怕祝予安不会像以前那样温柔，甚至经常对自己发脾气。

　　“你到底知不知道错了？”祝予安的语气并没有因为陆默然的崩溃而软下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陆默然想上前亲祝予安，“你亲一亲我，好不好？”

　　“不好。”祝予安很决绝。

　　不好。

　　就这两个字，仿佛彻底击垮了陆默然，陆默然又大哭了起来。

　　他像个孩子一样不停地哭，哭得满脸通红。

　　祝予安叹了口气。
　　陆默然的眼泪像河水，时而汹涌，一口气扑上去，熄灭了祝予安心中的怒火。

　　祝予安看到陆默然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不忍心这样凶下去。

　　他抱住陆默然，轻轻地在他背上拍了拍:“默默，知道错了就好了，没事。”

　　陆默然还是在哭:“我真的错了，你不要骂我。”

　　“我没骂你。”祝予安的声音变得很温柔，“下次不凶你了，好吗？这次吓到你了。”

　　他伸手帮陆默然擦了擦眼泪，上前亲了亲陆默然的嘴唇和脸颊，以及上面的泪珠:“这样可以吗？”

　　“还要。”陆默然把脸贴近祝予安的嘴唇，“还要......”

　　“嗯。”祝予安又在他脸上亲了亲，“好点了吗？”

　　“没有。”陆默然把脸埋在祝予安的胸口，眼泪还在掉，浸湿了他的衣服一大片。

　　祝予安任他在自己怀里哭，那一片被眼泪浸湿的布料贴在自己的胸口，好像很滚烫，又冰凉。

　　无论怎么样，祝予安的心脏都在隐隐作痛。

　　他还是后悔自己对陆默然说了重话，这样的用处，只会他更害怕，让他哭得更厉害。

　　忽然，陆默然猛地起身，他越过祝予安，来到客厅，却摔了一跤。

　　祝予安也马上来到他身边:“想吐是吗？”

　　陆默然感觉自己晕晕的，点了头但好像又没有。

　　“现在可以起来吗？”祝予安扶着陆默然。

　　陆默然跪在地上想起来却又脱了力一样。

　　祝予安拿起旁边的垃圾桶，放在陆默然身边，让他的脸对着桶内:“想吐就吐。”

　　胃里如海水不停翻滚，陆默然对着垃圾桶，吐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在不停地被灼烧，疼痛不断蔓延，让自己变得如此不堪。

　　可祝予安仍然在他身边，没有离开。

　　“好点了吗？”祝予安看向陆默然，他弯着腰起不来，“还要吐吗？”

　　陆默然摇摇头。

　　“可以起来吗？”祝予安问，“我扶着你。”

　　陆默然感觉自己的整个口腔都变得很恶心，蔓延着一股怪味。
　　他扶着地板，慢慢起身，可胃像被暴力掏空了一样，疼痛让他直不起腰。

　　祝予安扶着他带他慢慢走到洗手间，拿起杯子装满水，递到他嘴边:“漱口。”

　　水进入陆默然的口腔，清洗每一处地方，最后再被一起吐出。

　　“还要。”陆默然想伸手拿杯子，他说话很吃力，“还要......漱口。”

　　祝予安又给他装了一杯水，让他漱口。

　　感觉像是把自己的口腔彻彻底底清理干净了，不留一点污渍，他才放过自己。

　　陆默然蹲在了地上，祝予安也蹲在他旁边，看着他。

　　“好点了吗？”祝予安问。

　　“不知道。”陆默然摇摇头，脸上还有很明显的泪痕，，“是不是......等会儿亲不了了？”

　　“还想着亲呢。”祝予安无奈地笑了，“默默，可以亲，没关系的。”

　　“我的嘴会不会很臭？”陆默然问。

　　“不会。”祝予安说，他上前吻了吻他的嘴唇，“你很干净，我爱你。”

　　“我也爱你。”陆默然看向祝予安，他握住祝予安的手，“我要洗澡，和你一起。”

　　“再休息一会儿好不好？”祝予安抱上他，“你现在不太适合去洗，你没有什么力气。”

　　“好。”陆默然点点头。

　　陆默然躺在沙发上，头枕在祝予安的双腿，面对着他，用手摸了摸祝予安的肚子，小声说:“你也好瘦。”

　　“我以前天天都在外面混，吃不饱饭，胖不了。”祝予安说，“但我其实还好。”

　　“天天叫我多吃饭，明明你也要多吃点。”陆默然说。

　　“好。”祝予安伸手摸了摸陆默然的头发，“现在难不难受？”

　　“好一点了。”陆默然说，“我真的不喝了，我不这样了，你也不要凶我。”

　　“不凶你。”祝予安说，“今天我有点激动，下次不这样了。”

　　“好。”陆默然点点头，“我今天是因为有点好奇啤酒是什么味道的，就偷偷点了，我已经尝过了，下次就不喝了。”

　　“你说话要算数。”祝予安说，“等你好了，再喝，好不好？”

　　“好。”陆默然答应道，但是他又不那么自信，“我能好起来吗？”

　　“能。”祝予安肯定道，“默默，你好好吃药，我陪着你，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变好。”

　　休息了十几分钟，祝予安拿着自己和陆默然的睡衣，陪他到浴室里。

　　祝予安看着陆默然脱掉上衣，很久没见过何乾那帮人，他身上的伤痕也淡了下去，有的几乎消失。

　　陆默然抱了抱祝予安，水汽蔓延整间浴室，雾气朦胧。

　　可祝予安还是能很清楚的看到陆默然的脸。
　　灯光下他的眼睛还是亮亮的，脸上还有水珠，有的顺着脸颊滴落下去。

　　祝予安忍不住上前吻住了他，去吸吮他，去探入他。

　　热水倾洒在两个人身上，水留在地上，流动的声音很明显。

　　“默默，我爱你。”祝予安拨开陆默然被水打湿了的刘海，捧了把水给他洗了洗脸。

　　陆默然的睫毛沾了水珠，他眨了眨眼，对祝予安说:“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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