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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绝(四)
随栖眠本就身体才痊愈不久,加之情绪起伏过大又长时间的淋雨受寒,所以身体坚持不住直接倒下了,这一晕倒便是一天一夜。
睫毛轻轻扇动,随栖眠等到眼睛彻底适应光亮,才缓缓睁开眼,入目所及是头顶熟悉的帘账。
她侧过脸,转而看向端坐在对面书案上的男人,纪洵舟整张面容都映衬在昏黄烛火下,淡黄色的光晕勾勒出男人锋利的棱角,薄唇微抿,睫毛低垂。
手中正拿着一卷书,似乎是看到重要处,眉宇间多了几分认真。
随栖眠心里突然很没底,这三年的朝夕相处,她似乎从来就没有了解过这位景帝,又或许是他伪装的太好,也是,身为一国之主,心思又怎会容易让旁人知道。
她对纪洵舟内心是复杂的,他是纪玉漾的皇兄,也知晓纪玉漾与自己的过往,但他还是在那个雨天,她为父母祭拜的时候出现,亲自提出了入宫的事情。
这三年来,他们二人维持着一种表面的关系,从未越界,他是景帝,那她便是千恩百宠的贵妃。
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发生改变。
有时,纪洵舟望过来的眼神,还是如以往一般温和,当她隐隐察觉到不对的苗头时,又似乎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可自从上次宫宴中毒后,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纪洵舟似乎不如表面上对她的那样平静。
隔着一层罗帐,纪洵舟注意到床榻上女子的视线,眼含笑意,手指微蜷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因着心里想着事,随栖眠终于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对面人已经抬起眸子,而手中那一卷书册已经放下。
随栖眠神色间有些不自然,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纪洵舟好似没察觉处她的异常,眼眸含笑,起身走进,撩开两人之间的罗帐,坐在床榻边,倾身靠近,伸出手正打算试试她额头的温度,却被女子下意识的避开。
他唇角扬起,没有再去伸手,只细细的打量着随栖眠的面色,见她脸颊白里透粉,气色不错,这才放下心。
“陛下,这个时辰你怎么在这里?”
随栖眠内心疑惑,平常这个时候,纪洵舟都应该在栖梧殿内处理朝政,虽说含章殿离得不远,但是之前也没有来的那么频繁。
况且,她注意书案旁堆叠的厚厚一沓奏折,显然是纪洵舟命人将要处理的奏折搬了过来,直接在含章殿内批阅。
随栖眠依稀记得当时她似乎晕倒了,模糊视线中,好像有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稳稳托住了自己。
她无法判断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敢去往深处想,害怕顺着线索拼凑出来的结果,会让自己大失所望。
“阿眠,身体不是儿戏,你体内的毒素才清除出去,本就应该好好调养一番,如今淋雨受寒,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身体会吃不消。”说到这里,纪洵舟的脸色便有些沉,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悦,但话里的关切之意又冲淡了些许他们二人的僵持气氛。
随栖眠闻言一愣,唇瓣紧抿,压了压涌上心头的疑虑,开口问道:“所以,陛下是你将我送回来的?”
纪洵舟温和的笑了笑,语气里带着歉疚,“朕从栖梧殿出来时,就瞧见你晕倒在的宫道旁。”
“阿眠答应朕,下次莫要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好。”
随栖眠转而想到齐婉的事,心里不由得浮现悲伤,她直直的望向纪洵舟,“齐婉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到最后我才知道,含章殿的消息是你派人封锁的,是吗?”
忽的,她感觉到自己放在被褥上的手被男人的大掌包住,暖意渐渐渗透,她一惊,心里颇不习惯,下意识想要抽出去,却被反手握得更紧。
她愣了愣,抬眼便直直对上男人温柔如水的眸中,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看着纪洵舟,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个人的面容。
这两兄弟的眉宇间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在散去疏离后,那种望着人的眼神都如出一辙。
“阿眠,朕知在这宫中你与齐婉关系最好,这件事事关重大,牵扯到齐国奸细,齐婉她..是齐国精心培养的奸细,宫宴上刺客一事可以说是与她脱不了干系。朕怕你得知此事会忍不住来质问,你知道的,朕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闻言,随栖眠强压下心口的郁结,微微扬起唇角,睫毛低垂,覆盖住眼底不断翻涌的情绪。“我明白,陛下,我头还有些痛,身体乏了,既然陛下朝政繁忙,我便不多留陛下了。”
纪洵舟微笑着道:“好。”,却没有立马离去。
随栖眠没再管床榻边的景帝,又躺了回去,只是被褥的温度带着些许冷意,想要再重回温暖,也是需要一段时间。
她不敢再去回想齐婉最后那双带着解脱般的双眸,不由得裹紧了些,闭上眼,任由冷意包裹住全身,她的意识似乎也比之前更加清晰。
想到意识朦朦胧胧时感受到的那只手。
是了,事情怎么会如此巧,他能刚刚好出现在那里,就算是路过看见,向来依照他们二人这样的尴尬关系,应该是避之不及才对。
随栖眠觉得自己挺好笑的,明明是纪玉漾先亲手断绝他们二人之间的情义,也做到了他所说的再见面就如同不相识的路人。
她是随家人,骨子里流着武将的骄傲与血性,那份傲骨让她明白有些人断了就是断了,不会就为了追回某个人而丢弃了心中一直以来的坚持。
所以,二人互不打扰,各自安好,便是对他们最好的结果。
只不过,想到上次宫宴出现刺客的时候,纪玉漾为了挡住刺客的攻击,亲手接住刀刃,鲜红的血液染透了那身洁白无瑕的衣衫。
随栖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那时,亲眼目睹这一切,心底震惊更多,要说有没有别的情绪在,她说不清楚。
清醒后,她曾让福安去宁王府送能去疤生肌的药膏,这药膏是随家祖传秘方,十分有效,她知道自己是有些逾矩了,但毕竟是为了替她挡刀,纪玉漾才会受伤。
她不会这样冷血,但也做不到去过问什么。
想清楚这些,随栖眠心里压着的巨石也渐渐落地,她终是再次沉沉睡下。
纪洵舟感受到她逐渐平稳的呼吸,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面容清冷的女子,这一眼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很复杂,也很难用一句话又或是一个词来形容。
直到纪洵舟脚步放缓的出了内殿,这方天地才真正的归于平静。
福安一直小心的跟在景帝身后,大气也不敢出,实在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帝王沉下脸,没有方才看贵妃时的半分温和,属于帝王的气势便扑面而来,而他只是一介微不足道的内侍,无法揣测主子的心思。
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景帝叫过来。
“福安,那日的东西呢?”
福安心里一惊,想到什么,赶忙从袖中拿出一个雪白瓷瓶,他心里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将其恭恭敬敬的递送上去。
这瓷瓶是贵妃交代他送往宁王府去的,却没想到,他人才刚出宫门,就被景帝身边的大太监黄则拦下,他不明所以,但是迫于黄则的话,没能完成贵妃交代办的事,直到今日,景帝开口,他瞬间明白了当时黄则的那番警告,原来是景帝的授意。
福安站在景帝身后,眉眼低垂,呼吸压抑,喉咙管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所扼住,衣服紧贴在背部,发出的虚汗染透了衣衫,冷意从脚底窜起。
纪洵舟低眸瞧着手中的白瓷瓶,眼底情绪晦暗不明,指尖在瓶身上来回摸索,他将瓷瓶小心的收进袖中,没再理会身后人的战战兢兢,大步离去。
福安见此大大的松了口气,他看着湖边帝王明黄的身影渐渐远去,雨后天晴,湖面波光粼粼,他却从中好似窥见了些什么。
只是随着鱼儿从水中跃起,又重新游入湖底般,悄然按下心中那点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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