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幻觉[娱乐圈]

作者:苍京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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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梦1(剧本可跳过)


      民国二十年初秋,窗外阴雨绵绵,医院里时不时传来凄厉的嚎叫,混合着抢救室外的悲恸哭声,整个海城仿佛都被打翻的碘伏浸染,明明刚过了中午十二点,天空却沉闷的看不到一丝光亮,只剩下和午夜街灯相媲美的昏黄。
      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大多低着头不说话,沉默又严肃,偶尔传来几句交谈,话说到没一半,变成了哭啼,倒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生了锈的西洋挂钟在报社办公室里敬业的滴答转着,混合着滋滋的电流声,夹杂着一早上就没停过的电话铃……这不,闻祺手还没离开电话呢,就又响上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的接起来。
      “喂,这里是东启报社。”

      下午四点,赶在下班前,闻祺忍无可忍,猛地推开经理办公室大门,把一份辞职报告甩在他桌上。
      报社经理是个带着金边方框眼镜的小老头儿,见闻祺进来,他摘下近视眼镜,转而带上挂在脖颈上的圆框老花镜,拿起面前的辞职报告左看右看,最后深深看了闻祺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同意了他的请求。

      辞职了的闻祺顿时一身轻,走在熟悉的海城街头,整个人舒爽的都要飘起来。偶遇到几个抽着雪茄,跟烟雾弹一般胡乱喷烟的“上等英伦人士”,他也少见的没啐上几口。
      穿过繁华的中央大街,闻祺左拐进了一条幽黑弄堂。到处是滴滴答答的水声,踩在老式青石板路上,一脚深一脚浅,还得时不时注意着,谨防晃动石砖突然溅起污水弄脏裤脚。

      前几日下过的雨在中央大街早已看不见一丝痕迹,可在这儿,却仿佛是刚刚才发生的事儿。
      衣衫褴褛,无家可归的老头儿,跟感觉不到潮湿般挤在墙角,就连房顶积蓄掉落的雨水砸在身上也毫不在意,连擦拭的动作都省了,只死死捧着怀里宝贝的木拐不松手。

      闻祺在兜里摸了半天,弯腰将几枚硬币放进老头儿身前的饭碗中,他急忙爬起身,跪在地上向闻祺连连道谢。
      闻祺伸手拦了下,发现无果,不敢多停留,扭头走了。

      这里像老头儿这样的人很多,他们的子女大都死在了战场上,伤心欲绝之下,身体每况愈下,无人照顾,再加上别国军队的暴虐行径,把他们硬生生从自家赶了出来,无处可去,这里倒也成了一处收容所般的存在。
      即使风吹日晒,可至少,租界那帮混蛋的手还伸不进来,在这儿,还能有条活路。
      再往前走,几间隐于闹市的门店逼仄又破烂,年纪尚小的清倌人穿着不符合年纪的大开衩旗袍,站在弄堂前局促且生疏的招揽着生意,脸红的跟春日里初绽的桃花花苞一个颜色。

      楼上时不时传来情话喁喁,咿咿呀呀,露骨的很,就连闻祺听的都两颊泛红,更别说这些出初茅庐的小姑娘了。只可惜她们还未体会到正经恋爱的感觉,就要被迫以色侍人。
      闻祺无奈的摇摇头,饶是看不惯这些女子的做派,可他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如今这世道,想活下来本就不容易,更别说女子了,生存环境只会更加艰难。
      “桃花花苞还未到绽放的时间,就要被强制催熟了。”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走到了充满市井味儿的弄堂尽头,闻祺熟练的右转左转,绕过两条街,推开一间茶馆的大门,随意往窗边一坐,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端着茶水靠近。

      陈平在他对面落座,“哎,你真辞职了啊?”

      闻祺懒散的翘着二郎腿,上面那只脚闲不住的一翘一翘,看上去心情很好。

      “辞职报告刚递上去,领导也同意了。我现在是无业游民。”

      “呵,第一次看到有人丢了工作还那么开心的。”

      “我这不是丢了工作,是我主动放弃,有什么不值得开心的吗?”

      “那你想好去哪儿了吗?我跟你说,我今早刚从报纸上看到,最近首都乱得很,你千万别往那儿去,你要是去了丢胳膊断腿的,可千万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放心,我不去首都。”

      “不在海城,也不去首都,那你要去哪儿?”

      闻祺拿起面前的茶杯品了品,“高山白茶,新品?”

      “嗯,昨天刚从边境运来的,就那么一点儿,看我多慷慨。”

      看着闻祺勾起的嘴角,陈平“啧”了声,“说正事儿呢,别打岔。”

      他放下茶杯,双手合于膝前,收起笑容,认真的说:“我打算下乡支教。”

      陈平一脸不可置信,就差一拍桌子跳起来了,“你疯了吧闻祺。”

      “我没疯,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他收起笑容,严肃的说:“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当年逃出来的事儿吗?”

      陈平愣了愣,“记得。”

      闻祺打小在首都长大,父亲靠灵敏的政治嗅觉,早年间跟了个好主儿,连带着家里也跟着发达起来,算是首都数一数二的人物,除非有人想找死,否则没人敢轻易碰。闻祺的父亲总共有三位太太,三房太太嫁进来的时候年纪尚小,性格腼腆,从不与人走动。相比大房的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和二房的殷勤献媚,三房……闻祺一时间倒是很难找出准确的词来形容她,想来想去,隐形人这一称呼倒还合适。
      后来三房太太好不容易怀上了一个孩子,父亲高兴的整日没睡着,可不知怎的,腹中的孩子没能撑过两个月,就没了。许是这件事儿对三房打击太大,自此之后她一病不起,与个房走动更加少,明明生活在一起,但几个月见不着面也是常有的事。
      按照二房的话来说就是:“哼,病恹恹的狐媚子,成不了气候。”

      反观另外两位太太,相较于常年独身一人的三房,实在是幸运的太多。
      大房太太育有一子,那就是闻祺,二房太太育有两子,是一对年长闻祺三岁的双胞胎,一个从商,一个从政,兄弟二人亲密无间,可对闻祺……他曾经在无聊时候猜测过,许是因为父亲对自己格外偏爱的缘故,这才使得这么多年来他们兄弟离心,但细数过往种种那个,又好像没那么简单,算了,这些事想的闻祺脑子疼,反正他和这俩哥哥之间靠血缘联系的亲情早已被消耗殆尽,只剩下表面功夫,也无心再去猜测其中的个中缘由。

      只是闻祺自小就跟着父亲混迹在各个酒局中,看多了人情世故,弯弯绕绕,实在厌烦。好不容易回到家,还得面对二房的嘲讽,和哥哥们的刁难……心力交瘁之下,这位养尊处优的少爷忍无可忍,在17岁那年孤身一人来了海城求学,并在毕业之后留在了海城一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报社工作。

      尽管在离开首都之前闻祺就已与家里撕破了脸,可这么多年,来找他的人一波接一波,就没断过。软硬兼施,目的只有一个,将他绑回首都。

      一开始,闻祺还会担忧,害怕自己一时不查真叫他们得逞,后来,他渐渐发现,这帮人中,并不全是一伙的。好几次,闻祺明明一脚已经踏入圈套,可这时候总会有另一拨人默默出头替他挡回去。
      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天降福星庇佑。他不用想也知道另一波是谁的人。

      “谁不想让我回去,就是谁的人。”

      陈平:“你哥?”

      闻祺勾了勾嘴角,眼底的神情却冷的吓人。“除了他们还能有谁。不过无所谓,他们出手反倒帮我省了不少事儿,反正我也不想回去。”

      “真搞不懂你,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做,非得窝在这间小破房子里,你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啊?”陈平这种弄堂里长大的孩子,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儿就是赚钱,他见过太多流离失所,被活活饿死、冻死在街头的人了,他清楚的知道,在这乱世之中,有钱不一定能活下去,但没有钱,一定活不下去。

      可,闻祺呢,自己苦苦追求的钱财,对他来说唾手可得,但此人偏偏却将它看作身外之物,完全不在意……那话怎么说来着,人比人,气死人。

      沉默良久,闻祺摇了摇头,“你不会懂的,如果我真的回了首都,也许是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也活不了多久了吧。”毕竟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只要他存在,在两位哥哥眼里就是威胁,是错误,是为了前途不得不除掉的人。

      回忆太过冗长,闻祺前面二十多年的生活实在算不上平淡,但在一年年的磋磨中,他早已将死亡看的稀疏平常。

      “其实有一件事儿我一直都没说。”

      陈平抬眸看他,闻祺侧着身,目光落在窗台那株浸在水中的风信子上,神色如常的缓缓开口,平静的仿佛是局外人在讲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当年我从首都离开之前,去见过三太太一面。”其实闻祺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去看她,毕竟也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也许是预测到自己此生都不回回来了,还是想和她道个别吧。
      “刚逢新春,一年初始,明明是团圆的节日,可饭桌上的人各怀心事,一语不发,那样的宴席,实在让人厌烦,所以我没等结束就早早退席了。那天,三太太还是没有出现,她以身体抱恙为理由,拒绝了父亲的邀请,对此父亲很是不满,命令所有下人都不许给三房屋里送吃食,要是谁被发现,就要家法伺候。”

      闻祺浮现出一丝厌恶,“他总是这样,用他自以为高贵的身份来禁锢、惩罚每一个与他意愿背道而驰的人。”

      “你还是去了,是吗?”
      陈平了解闻祺,他平生最讨厌被要求,吃软不吃硬。

      闻祺笑了笑,“嗯,我去了。”

      三房的院子里空空荡荡,本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家中大半下人都被放回家过节了,人较平日少了不少,再加上父亲放出的话,这院中更是无人敢再踏足,都怕引火烧身。

      闻祺推开门的时候,三太太正在书桌前练字。
      大院里生活,谁还没点见风使舵的本事,那些下人看三房不得宠,一个个都想方设法克扣她平日的吃穿用度,你不说,我不说,油水最后都流进了自己的口袋,这样的好事,他们怎么会放过。
      桌前的烛火短的只剩最后一截,炭盆灭了不知多久,被随意丢弃在墙角,整个屋子冷的刺骨。

      闻祺瑟缩的往后退了几步,但三房已经向他投来了目光,走是走不掉了,他只好把手背在身后用力搓了搓,努力回温。
      三太太见到闻祺的身影,很是惊讶,似是没料到他会造访,不过也只是愣了一瞬,很快就回过神,笑着向他走来。

      “祺哥儿怎的没在前院吃饭,倒是跑到我这儿来了?”
      三太太不过比闻祺年长了八岁,与他站在一起,在不熟的人看来,倒像是一对璧人。

      闻祺对自己这位母亲不甚了解,乱世之中,似乎认定了女子只能依附男子生存,他们没有名字,甚至有的连自己原本的姓氏都已舍弃,干脆冠以夫家的姓氏,成了旁人口中的朱家太太,李家夫人,秦家小姐……
      以至于闻祺与她相对着站了许久,迟迟不知道该如何唤她。这一声“三娘”,似是烫嘴,怎的也无法说出口。

      又垂眸站了片刻,他注意到三房披肩上的墨渍,伸手在大衣口袋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擦擦吧。”

      三太太怔了怔,笑着接过。“谢谢。”

      她的眉眼很好看,笑起来倒有些许江南女子妩媚的韵味。
      怪不得父亲一把年纪了,还要执意娶她为妻。闻祺暗自叹了口气,想。

      “太太,”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这么唤了,“我明天就要走了。这一走,也许要过很多年才会回来,又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那截摇晃的烛火燃到了最后,明灭着献祭了自己的身体。
      屋内瞬间暗了下去,只剩些许纯白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二人身上,照亮他们侧颜。
      太暗了,闻祺看不清三太太脸上的表情,只是自顾自说着,“我今天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走之前来找您道个别,最后祝您新年快乐。”说完这句话,他扭头就要走,推开门的刹那,三太太出声叫住了他,“祺哥儿。”

      闻祺原以为三太太会问他要去哪儿,去干什么,为什么要去,毕竟这些话近几日他听的太多了,所有人听到自己离开的第一反应都是如此,只是,令他惊奇的是,三太太什么都没问。
      身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闻祺在黑暗中转过身,紧接着下一秒,手里被人塞进了一个与手掌大小无异的布包。

      “太太,我不能收。”三太太在家中处境已足够艰难,饶是知道自己执意离开,父亲一怒之下肯定会断掉自己所有经济供给,可他到底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至于会让他真的饿死在街头,加上母亲那儿说什么也会给自己备上不少,不管怎么看,闻祺过的都不会比三房差。

      他很少踏足三房院中,这次来,也是偶然间窥得她真实的生活环境,明明自己过的已经那么苦了,却还要把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尽数拿出来……
      不知为何,看向她此刻的笑容,闻祺喉间泛起一阵阵酸涩。

      “祺哥儿,拿着。”三太太回握住闻祺的手,轻轻拍了拍,“在外不比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多,听话。”
      三太太还是笑着,但眼底的落寞被闻祺尽收眼底。
      “我也没有孩子,平日里就自己一个人,开销小,用不了多少。而且,我一个靠老爷养着的深宅妇人,无论如何也饿不死。”她去摸闻祺脑袋的手伸到半空中后顿了顿,最终还是改道落在了他的肩头,“你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要离家了,这也算我对你的一份心意。”
      “正逢乱世,谁也说不清会遇上什么难缠的事儿,这些钱就算你不用,留着傍身也好,就当给自己留份儿底气。”

      “好,谢谢太太,那我就收下了。”

      两人相顾无言的站了许久,闻祺看出三房欲言又止的为难,遂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太太,相处数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三房愣了愣,一语不发的转身走到窗台边向外望,再回眸时,眼底亮晶晶的,蒙上了一层雾色。“我没有名字。我只知道自己姓朱,打小父亲就带着我们一家从南面儿逃难来了首都。”

      “那晚上三太太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她来首都以前的事儿。”
      她说她有三个姐姐,两个弟弟。她说她曾经在海城当过一段时间的舞女,她讨厌那里。
      她说她很想家,想亲人,这么多年,一直都很想很想。
      她说她不是自愿嫁进闻家的,是她的父亲亲手把她卖给了闻商靳。
      成婚后她连同家人朋友、自己都一道失去,自此只能做闻家妇,再不是朱家女。
      这些话算是隐私,闻祺没同陈平说,“三太太说,她嫁进闻家后,她的父亲就带着兄弟姐妹回了家乡。前几年曾来过一封信,似是过的还不错。”
      至于为什么能过得不错,其中一二,太过明显。

      “我走之前,她恳求我,如果来日有空,替她去家乡看看家人。”

      陈平:“所以,你要去她的家乡?”

      闻祺点点头,“嗯,以海城为起点,往西南穿过两个省,就是她的家乡。”

      “呵,两个省,”陈平无语的看着他,“你说的倒轻松。现在各地战乱,别说什么时候能到了,就连你有没有命到那儿都不知道。”

      闻祺无所谓的挑了挑眉。
      “总要试试嘛。”
      总要试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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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旧梦1(剧本可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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