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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曾夏还是在他爷爷眼皮子底下和宁与尘谈起了恋爱。
他会趁着曾书远打麻将的时候偷偷溜去对门,也会借着饭后消食的借口和宁与尘光明正大的散步。
转眼暑假就快过去大半了。
又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曾夏和宁与尘在广场上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陈贵平和刘伯祝,起先他们是没有注意到的,但围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好奇心一向很强的曾夏就跑到人群中凑了个热闹。
这一凑不得了,刘伯祝正拉着陈贵平从轮椅上起来跳舞呢。
曾夏周围挤满的人,人群里议论纷纷的声音也传入了他的耳朵。
“你看坐轮椅上那个,听说是被他儿子急出脑溢血才变成这样的。”
“啧啧,也是造孽,这么大把年纪为了个同性伴侣抛家弃子。”
“那可不是吗,同性恋能有什么好下场,以后不都得是这样。”
曾夏听到这些话急得眼睛都红了,刚想反驳两句,背后伸出一只手将他带离了人群。
曾夏看到是宁与尘,心里莫名又涌上一丝酸涩。
他指了指人群,还没来得及开口,宁与尘便说:“我听到了。”
“但事实不是那样的,他们什么都不懂。”曾夏眼眶还是红红的。
宁与尘轻轻抚摸了上去。
“但现实就是这样的,你这样冲动和他们吵是没有用的。”
“那怎么办?”
怎么办?流言和偏见无解。
宁与尘只能告诉他:“等吧。”
等人潮散去,等流言随风消失,有什么话直接对俩老头说吧。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宁与尘和曾夏一块朝人群中央看去,陈贵平居然站起来了。
尽管他还需要刘伯祝的借力,但他确实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在一片沉寂当中,陈贵平本能地顺着音乐的节拍向刘伯祝那边踱步。
他们的舞并不流畅,那甚至不能算得上是在跳舞。
但这一来一回中,曾夏仿佛看到了漫天燃烧的枫叶,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刘伯祝和陈贵平在舞台中央完成着生命之舞。
俩老头的影子晃啊晃,像老电影里没说完的故事…
又喧哗了起来,只是这次,伴随他们的不再是刻薄的言语,刚才的议论声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和掌声。
刘伯祝和陈贵平浑然不在意,不论是刚才还是现在,他们只是望着彼此,慢慢地完成着他们的舞曲。
星星又被乌云遮去了几颗,人群散了。
陈贵平坐回了轮椅。
医生叫他多运动,对恢复有好处,刘伯祝就每天晚上推着陈贵平来广场上练习走路。
今天广场上气氛不错,他便试着让陈贵平站起来走两步,没想到陈贵平不仅能走了,还可以小幅度顺着节拍跳两步。
刘伯祝心好像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舞毕,他推着陈贵平慢悠悠地准备回家去了。
“刘伯伯!”曾夏小跑着上前。
倒是陈贵平先认出了他。
“是曾夏吧,我前两天还念叨着让你们来家里做客,这么巧,在广场上遇到了。”
他说着看向了曾夏旁边的宁与尘:“这位是?”
“哦对,他是我的…嗯…邻居,我们经常晚上一起散步。”
“邻居?”
“嗯。”宁与尘接话:“我叫宁与尘,尘埃的尘。”
“红尘繁华三千梦,我却宁愿与尘埃,好名字啊。要一起来家里坐坐吗?”
宁与尘说好。
曾夏和宁与尘便跟着俩老头去了他们家。
上次太匆忙,曾夏只到了门口便离去了。
这次月夜拜访,曾夏却发现屋内全不似屋外那样破旧。
屋内大多是木制家具、素雅的地毯、挂钟…还有摆放在鞋柜上的相框。
相框采用的是新潮的浮雕设计,里面摆放的却是几张老照片。
曾夏走近了瞧才看清那是俩老头的合影。
照片是黑白色的,他们站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得很青涩。
宁与尘去帮着刘伯祝煮茶了。
此时只有曾夏和陈贵平两个人在看照片。
陈贵平不能站太久,他坐在轮椅上,抬头仰望着这些照片。
照片很旧,但对于他来说就像那些年闪碎的星石,珍贵而又稀有。
“那些传言你也听说了吧,”陈贵平缓缓开口,“我和你刘伯伯我们…”
“你们好遗憾啊。”曾夏打断了他。
陈贵平没料到曾夏会这样说。
他收回了刚才想说的话,改口对曾夏说:“为什么这样觉得?”
曾夏早就听过俩老头故事的完整版了。
刚才脱口而出,此时也不藏着掖着了。
“陈伯伯,你应该早点去找刘伯伯的,你明知道他一直在等你。”
陈贵平闻言只是叹息:“哪怕我们身份、地位已经天壤之别,这样的我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吗?曾夏,你还小,你不知道两个人要真正走到一起,仅凭爱意是不够的。你要有能力去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你们要共同扶持着对方走下去。刘伯祝有那么好的前途,有稳定的工作。而我呢,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人。我怎么能去找他?我去不了他的世界。我说句实在的,我现在都后悔去找他了。他退休金很高,哪怕不结婚,没有孩子,一个人生活日子也会过得不错。不像现在,有了我这么个拖油瓶,我连…我连路都走不了…”
陈贵平从来没对刘伯祝说过这些,他情绪有点激动,克制着不让眼泪流出。
最后他对曾夏说:“现在你还觉得我应该早点去找他吗?”
曾夏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
茶煮好了。
刘伯祝过来推着轮椅把陈贵平带去了客厅。
曾夏和宁与尘都是很会和长辈聊天的人。
前者是因为常和爷爷拌嘴,后者则是在生意场上磨练而成。
因此,客厅里四个人气氛还算融洽。
晚风吹拂,穿堂而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刘伯祝和陈贵平讲起了天池高中的旧事。
和别人的转述不同,这些故事从本人的口中说出来显得那么鲜活。
曾夏和宁与尘听入了迷,他们四人仿佛隔着不同时空站在了同一片校园,看到了那些被岁月遗忘的故事。
不知怎的,曾夏提出想去天池高中看一眼。
这个提议一出,陈贵平的眼睛似乎都亮了亮。
四十年?五十年?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回去过了,或许是从他们分开的那一刻,学校便永远的离他们远去了,再回头来看,早已物是人非。
“天池镇不是都已经荒废了吗?”宁与尘想起之前路过那里时的场景,不由得说。
“是荒废了,但学校旧址应该还在。”陈贵平说着期待地看向了刘伯祝。
刘伯祝对学校的情感很复杂,他在那里遇到了陈贵平,却也在那失去了他。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考完省招回到学校时,得知陈贵平已经走了的那种凄凉。
好像他的一切努力都失去了意义,他的天空从此变成了灰色。
后来的很多年他都不敢去看一眼学校。
直到学校随着镇一起荒废,他都没有回去过。
那里藏着刘伯祝永远打不开的心结。
“你们都很想去?”
曾夏和陈贵平首先点了点头。
宁与尘看着曾夏笑了笑,也点了点头。
刘伯祝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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