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死 走狗烹

　　屋子的飞尘在阳光下更加明显，房梁倾斜着，房顶也被雪压得倒向一侧，不断还有雪沫向下滑。我向屋里看去，一个极为瘦小的身影忙碌在灶头，听到声音，那身影猛地转头。

　　那是一个小姑娘，与春天年龄相仿。不同的是，即使是冬天她也衣不蔽体，但她并没有发抖，像是习惯了。

　　葳子脱下大衣披到姑娘身上，那姑娘转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惊惧，拿锅铲的手也悬在半空。

　　“你吓到人家小姑娘了。”我走上前拉住葳子，向后拽拽道，他那双眉压眼的长相乍一看还是有些凶神恶煞。

　　姑娘的眼神立刻转向我，目光相交的刹那，我也怔住。姑娘面色很差，粗糙的面颊上都是疮疤，只这一双眼透着澄澈的光，像阳光下的玻璃珠。

　　我向她露出微笑，表示我们对她并没有恶意（我略有些三白眼，也不敢保证笑起来一定和善）。她像是明白了我们的好意，突然狠狠地鞠躬，动作生硬如机械运动，但诚意至极。

　　待我们三人把她扶住，我顺势问道：“姑娘，你认识钟俨山么？”

　　她狠命摇头摆手，跑到里屋好一会，拿了一截炭，一张被熏黑半边的纸，唰唰写着，待我们凑上去，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我不会说话。

　　我点头，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又怕她是聋人，轻轻拿了炭块写下钟俨山三个字。

　　姑娘突然明白了什么，嘴里一直嗯着，手上打着我们都不懂的手势，大概是注意到我们三人的疑惑，她又愣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随后又猛然点头，用手在钟俨山这三个大字上划过，从我手中抢过炭块飞速画了三个小人，最中间那个是她，梳着双股辫，两边不难看出是她父母。随后她又重重地圈了那个较高的人，再指指那三个字，点点头。

　　看来没找错地方，我暗想。钟俨山刚到赵家干活的时候我已在那打了三个月的工，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算是眼熟。这人是老好人，谁的忙都帮，别人的杂活他也愿意帮着干，就是太隐忍，被指着鼻子骂也一声不吭受着，我帮着他出过几次气，后来我们便被调开了。直到领还命单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已经死了。没想到他还有个哑巴女儿，他死后妻女相依为命，更是可怜。

　　现在所有的线索只能从他女儿身上找，可惜姑娘既不会说话，又认不得几个字，几番交流下来只知道她叫钟昭雪，今年十五岁。

　　留了和她年龄相仿的春天陪她玩。我和葳子打算去其他人家探探消息。

　　扣开几户门，收获甚微，刚刚那个带路的老农也不知踪迹。我们虽听不懂方言，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最后找到一个会普通话的，我们熟悉了流程，掏出钱塞给他才询问起来。

　　原来昭雪的妈死于高烧，她爸死在赵家之后她就一人生活，挖草药到镇上卖钱为生，后来遇到贵人——一个旅行摄影师，那摄影师可怜她，定期来村里给她送钱，但每次钱都会被村民抢走，后来摄影师为了她学了手语，交流的时候才知道。摄影师想把她带走，但她似乎有什么执念，一直不肯跟去。

　　“我是看这破村草药值钱才回来的，”那人瞟着我们道，“这破地可比大城市烂多了。”

　　我们沉默着听他讲。

　　“害，其实你知道不，村里有人等着呢，这姑娘也就十几，等她再大点就有人拿去卖咯。”那人发出戏谑的笑，十分刺耳。随后他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我们二人，眼神突然变了，抄起立在门框旁的铁锹就拍向我们。

　　我下意识护住头部，葳子则是抓住木柄，踢了那男人膝盖一脚，男人瞬间歪倒，发出大叫。

　　我们本就站在门口，他这一叫，整个巷子里都荡着他的回声，同时又传来别的人家开门的声响。葳子迅速扔了铁锹，小声说了句不好，拉住我跑到院子里。这院墙刚好有架梯子，我忙爬上去，顺着墙跑到房顶上。葳子紧随我后，我们找了烟囱做掩护。

　　几个人很快拿着耙子锄头冲进来，那男人哭喊自己遇到强盗要杀他，表演逼真程度让我都感到莫名自责。他把我们谈话的内容全告诉了村民，我一看，身旁还掉了两张我们塞的钱，村民也发现了，指着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信誓旦旦说是我们两个强盗抢来，打他的时候掉的。

　　“既然这不是你的，那就是大家的。”村民们嘟哝道。那几人蹲在地上讨论起怎么分钱。

　　“哎呦几位爷，我都差点没命，还被抢了钱，你们要是给我要回来，我们五五开。”男人道。

　　几人听了这话交头接耳一阵，互相使眼色后便顺着男人的手指方向找了上来，其中有一个体型较胖的默默离开，返回了巷子。也有不屑为伍的嘛，我心想。

　　这段听墙角的时间里我早已想对策与葳子心交了。我故意边跑边掉钱吸引火力，与葳子呈反方向。那群人见钱眼热，没一个去追葳子的。

　　眼看他们就要追上，我硬着头皮往紧贴墙角的柴草堆里一跳，打滚做缓冲，才算为自己开了条路。巷子里我穿梭自如，很快就甩掉两人。

　　剩下的那个是个练家子，跑步时甚至知道调整呼吸和步子，而在高中毕业后就没怎么跑过步的我和他相比就逊色不少。

　　眼看就要被追上，我向预先设计好的岔路一闪，葳子冲出来接替我处理那个人。

　　“这村子真是掉钱眼里了。”葳子低声道。

　　那人被锢住手脚还不老实，奋力扭动想挣脱，我点了他穴才消停。

　　随后他奸笑起来。

　　“你们不止两个人吧。”他幽幽道。

　　我和葳子面面相觑，心想不好，刚刚谈话不小心把春天托出去了。那个略胖的人也并不是良心发现，而大概率去抓她了。

　　不过春天身手好，应该逃得比我们还要快。就是怕她太善良，不愿意动手，选择顺从。

　　想到这，我和葳子猛地对视一眼，心想不好，迅速就往一开始的屋子跑。

　　冲进门里，最糟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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