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大师兄总对我穷追不舍

　　狐妖的身影很好寻。
　　早在听闻宁家长女一事时，他的神情便明显有异，之后乌晗将损坏的马车送至木匠处，摸遍全身，除过几块碎银和几枚铜钱，身上再无分文。
　　乌晗慢下脚步，想到宁家姐妹俩，不免叹口气。
　　若是牛大娘所言非虚，那这种种罪过皆是因为狐妖，宁玥对狐妖充满恨意也是理所应当。
　　站在宁家院落外，乌晗夺回自己储物袋，发现自己这些年积蓄的钱财空空如也时点头。
　　狐妖若是有心赔礼道歉也是应该。
　　但是……
　　“你为什么是用我的钱？我的钱？！”
　　撕住狐妖衣领，乌晗狰狞着一张脸吼问道。

　　狐妖一双狐耳耷拉下来也无法遮去乌晗撕心裂肺的声音。
　　他伸出手欲要将遮挡她面容的幕篱掀开，却突然被一只手挡住，手主人不仅阻拦他下一步动作，还将乌晗的手从狐妖被攥的皱皱巴巴的衣领拿下。
　　乌晗的手被圈在九方尘掌中，二妖不明所以间，九方尘清冽如高山潺潺流水的声音响起。
　　“有人来了。”

　　来人是牛大娘，她怀中鼓鼓囊囊，提着竹篮跌跌撞撞一路跑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恐惧慌张，细看脸颊一侧高高肿起，泛着一片红。
　　她看到长着一双狐耳的俊美男子，哆哆嗦嗦捂住肚子，不让里面东西掉出，常年干裂的嘴唇颤抖，发出无声的恐慌。
　　妖怪，那是个妖怪！

　　她的腿瞬间软了下来，迈不开走不动，更难逃。
　　摸到腹部被衣服兜住疙疙瘩瘩的物块，心中的贪念战胜了恐惧，她定下神重重推开宁家大门，顾念到外面的妖怪，发起脾气都不自觉小了几分声音，她质问愣神的宁玥：“金子呢？银子呢？你用妖术变到哪去了？！”
　　她说着把肚子里大小不一的石头掏出来，霎时或大或小、或完整或残缺的石子如落雨砸向宁玥。
　　一定是这贱人，和她姐姐一样勾搭上了妖精才把自己的金银变成了毫无价值的石头，一定是！

　　落石劈天盖地往宁玥身上招呼过去，在即将面临疼痛的一瞬，有人将她飞速扯开，护在怀中。
　　幼时父亲敲枣，青红相间的枣噼里啪啦从天而降，不小心就会被砸得满脑袋包，每当这时姐姐与她总会抱在一起，缩着脖子躲避大大小小的枣，脸上则是掩不住的兴奋。
　　再过些时日，这些枣可制成甜甜的蜜枣，家中又会有一笔丰厚的收入啦！

　　宁玥睁开眼，入眼是落向牛大娘的石子，狐妖缓缓收回手，平日里俊美邪肆一贯调笑的面上是薄薄一层愠怒。
　　揽住她的是狐妖身旁的另一只妖，此刻将她扶到床侧坐下，微微侧头说道：“宁玥迟早要入你家门，这么着急干什么？”
　　她语调虽是好奇，周身气势凛然，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把短刀，正缓步走向牛大娘。
　　牛大娘被砸的全脸红肿，想起自己刚才小心谨慎回到家，找到猪圈隐秘处正要把从宁玥这拿来的金银埋进土墙，可偏偏这时候她的小儿子来了，见状对她不由分说就是一阵打骂，骂她将家里白粥和没人吃的野菜送人。
　　还是在听说她从宁家拿来许多金子银子才罢休。
　　谁料她从怀中往外掏的时候才发现，掏一个是石头，再拿一个还是石头。
　　怀中竹篮里满满当当的钱财转眼就成了一文不值的烂石头。

　　“都变成了石头，都是石头……”牛大娘瘫在地上，可谓狼狈，面对予她希望更予她绝望的妖怪不自觉泪两行。
　　乌晗忍不住看向侧过脸去的狐妖，狐妖沉默寡言片刻，终是出声：“那日我看到了。”
　　他看到了什么？
　　乌晗脑子一转，瞬间想到了什么，心虚地将视线落入一旁。
　　那日入城，她为好行路对两位官兵递过两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可实际上里面装的是大小形状优异，毫无任何价值的石块。

　　千红观看完全场精彩表演，都要拍手称好了，“其实你急切离开惠县，这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吧。”
　　乌晗边小声嘟囔着“这是我的钱，怎么能白白便宜他们。”一边浅浅点头。

　　想到自己攒了多年的钱财，乌晗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将刀收起。
　　“你把钱都放哪了？”
　　狐妖唇角弯起，一指竖在前作噤声状，他毫不手软，弹指一挥间牛大娘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眼中有愧疚和怜惜，端端正正站在宁玥面前弯腰道歉：“抱歉，我不知你阿姐竟是因我被浸猪笼而故，那些金银聊表歉意。”
　　宁玥木木呆呆不知在想什么，乌晗心有疑惑，纵然脚步跟随狐妖行至屋门，仍回头望去。

　　“虽是因你，却也不完全是因为你。”
　　宁玥抹去眼角溢出的泪，干哑着喉咙站起来，“我不知道你是从哪打听到的，正如你所说，我阿姐是因被浸猪笼而亡。”
　　“她是被乡里乡亲、族中长老绑住双手双脚，塞进猪笼沉入水中的。”
　　宁玥闭上眼，火光冲天中，她听到自己心急火燎的叫喊，她感受到无数人裹挟住她的手脚不让她前进一步，更有人捂住她的嘴，让被蒙住双目的女子慌张开口。
　　可她一开口只有汹涌湍急的河流，很快河面就恢复了平静，只留火把照耀每张似人似鬼的面容。

　　“因为与妖亲近，她被冠以不守妇道，因为不守妇道人人可对她指指点点，因为无缘无故的指摘太多，我们说好要一起离开这里……”
　　泪水如断了的珠链滚滚落下，狐妖身子僵在门口，不敢回头。
　　宁玥用衣袖沾去脸上湿润，缓缓踱步到乌晗面前，狐妖身后。
　　她双膝一弯，随着弯下的还有她的腰背，她无比规矩、诚心跪下哀求这个害死她阿姐的妖怪。
　　“世人言有起死回生药，更有起死回生术，真人劝我人死不可复生，让我往前走，可你是妖怪，你一定有办法的……”
　　宁玥身体微抬，连着又磕了两个响头，再抬起头，她面如芙蓉，眼尾艳红，痴狂又执拗。
　　“求您救救我阿姐！”

　　生平第一次，狐妖品尝到何为悔恨和绝望。
　　他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悔意，也许只是一瞬也许过了很长的时间，乌晗还是头一次见如此严肃的狐妖，淡淡的难以窥见其更多情绪的声音响起。
　　“人死不可复生，这是定律，无人能改。”
　　狐妖闭上眼，不久前自己所说的一字一句还清晰可见，振聋发聩。
　　“就算我有什么错，在被算计落水后已经两清了。”

　　那时他还不明白宁玥为何说他们不可两清，如今知晓前因后果后他方了然。
　　他们中间隔着一条人命，怕是永远不会两清了。

　　“为什么？”宁玥闻言膝行几步将狐妖腿紧紧抱住，她无法报仇，愧对自小爱她护她的阿姐，可为什么连起死回生都不行？
　　洛颢可是妖怪啊！

　　许是背对着几近可微的日光，宁玥看不清狐妖的表情，只觉得明明已经入春，可为什么寒意自姐姐离世就没散过呢。
　　“世人所言的起死回生是仍有一线生机，可死而复生在这世上绝无可能。”
　　狐妖不知想到了什么，长长的眼睫垂下遮去眼中浮现的波动，低语道：“若是真能死而复生，天界的那位就不会执着于寻转世寄情了。”

　　连神仙也无法吗？
　　宁玥怔怔松开手，以前她用为姐姐报仇当借口苟且偷生，现在报仇无望，起死回生也不可能，没了姐姐她还有什么理由活着呢……

　　“喂！”
　　千红动作迅速，附身到宁玥身上，饶是如此她的额头还是狠狠撞在墙上，瞬间赤色鲜血奔涌而出，淌过宁玥眉目脸颊，隐入乌黑发中。
　　可真疼。
　　千红暗骂一声，眼前落下一道阴影，乌晗手脚麻利把血用帕子擦掉，然后抖着小瓶往伤口上撒药。
　　血止住后缠上一圈纱布，乌晗小心扶着她躺回床上。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乌晗幽幽叹口气，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牵着马走在路上，乌晗为狐妖指明路让他变换个样子去把马车带回来。
　　临走前狐妖要走了她的储物袋，想到现下时间紧迫，乌晗无可奈何交给了他。
　　“那几块零碎的银子是用来付木匠修缮钱的，你可切莫乱花。”
　　瞧狐妖拖着脚步，乌晗不放心嘱咐道。
　　狐妖脑中思绪万千，他点头道：“我知道的。”
　　摩挲着碎小的银子，狐妖想到躺在床上自顾自流泪悲戚的宁玥，扯扯嘴角暗自希翼：“宁姑娘有那些金银，定能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话音刚落，他以极快的速度暗含期待瞥了乌晗一眼。
　　这一眼扫得速度快范围广，不远处放眼张望的千红就这么落入了他的视线。
　　怀璧其罪，谓之大祸。
　　他脸色一变，那位善人与张员外几人便是如此。
　　“我难道……”
　　他步履匆匆来到乌晗面前，神情难以置信，连向来不成调的话语也掺上急切，“我是又做错了吗？”
　　乌晗摇摇头又点点头，“人心险恶，既给她了足以一生衣食无忧的钱财，便应让她能安然度日。”
　　可如今宁玥突获不明来历的钱财一事已被牛家知晓，怕是一家见不可占为己有会联合他家，这样宁玥往后的日子恐再无宁日。

　　“不过……”乌晗话锋一转，站在簌簌温热的春风中缓缓道：“你是狐妖王之子，光凭这一身份，只要你恩威并施，宁姑娘此生定无虞。”
　　狐妖松开携住乌晗肩膀的手，宁玥决绝惨烈撞墙的一幕还停留在他脑海里，他苦涩开口，问自己也问旁人。
　　“那是宁姑娘所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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