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界屋

　　“你的脸怎么那么脏？”盘腿坐在树下的燕久向身旁看了看，道。
　　青林一边擦脸一边说：“有段时日没清洗，日前又遇上山火，所以……”脸却越擦越脏。
　　“你确定我们以前没见过面？”
　　“没有……我不曾见过你。怎么？觉得眼熟？”
　　“看不清你的相貌，只是感觉有点熟而已……也许是错觉。”燕久仰起头，心不在焉地研究起星相，“对了，山下村子里说的鬼翻地，是你做的吧？”
　　“鬼翻地？”青林似乎第一次听说，显得很惊讶，“此话怎讲？”
　　燕久将从村民那里听来的传言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哦……兴许是吧。”
　　“你在找什么？”燕久问。
　　青林不答反问：“你是何人？”
　　燕久从怀中翻出一块巴掌大的银牌亮给他看，“‘零界’燕久，专门寻找、统计以及管理你这样在人界游荡的异族人员。你是什么种族的？妖？魔？鬼？有没有在籍登记？”
　　青林低头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燕久奇道，“哪有人不知道自己种族的？就算是在人界修炼成形的妖也有以前的记忆。”
　　青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一直认为我是人，可身边的人相继老去、死亡，我的相貌却仍和弱冠时一样……直到那时我才发现自己兴许不是人，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你活了多少年？”
　　“也许是六十年，也许是七十年……记忆模糊了……”
　　“你想知道吗？”燕久问。
　　“什么？”
　　“你的种族。”
　　“当然！”青林答。
　　见他虽然黑着一张脸，双眼却出奇地明亮，燕久心里再次涌上一股熟悉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胸口热热地。
　　他说：“待我向天帝借一面通灵宝镜，你是妖是魔，一照便知。”
　　“通灵宝镜？你能借到？”
　　燕久夸张地一拍胸脯，“我和天帝那可是……是好兄弟！这点小事不足为奇。”
　　说完他当着青林的面从怀中掏出一串折得平整的纸鹤，取下一只，在鹤头上轻轻一点，对着它嘀嘀咕咕地小声说了句什么。从青林的角度，只见一小团白金色的光闪了一下，随即消失在纸上。
　　面对不明就里的青林，燕久得意地冲他笑了笑，手中结出淡金色的雷电之阵，只听见轻微地一声响，“啪嗒”，那纸鹤就消失了。
　　眨眼之间。
　　青林揉了揉眼睛。
　　燕久便更加得意。
　　天界很快来了消息，一只和之前一样的纸鹤骤然出现在燕久头顶。
　　青林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燕久一边示意他习惯就好，一边把纸鹤取下来放在手中。
　　那纸折的物件刚一落入燕久的手心就像活过来一般口吐人言。
　　天帝年轻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速速离去，三坛会海大神即将下界镇劫！”
　　“劫？”燕久呆住。
　　纸鹤将那句话重复了三遍，然后化作尘烟。
　　“什么劫需要小哪吒来镇？”燕久微微地皱起眉头。
　　就在这片刻的迟疑间，青林突然站起来，一跃上树，攀在粗壮的枝桠上东张西望。
　　燕久也站了起来，不过他没有青林表现的那么紧张，因为他熟悉这种感觉。
　　和当年天帝用“裂阵”打开空间送他下界的时候一样，四周死静，连虫鸣都听不见，空气凝固得似乎一碰即碎。
　　喂，不是吧，没有这么快吧。燕久心跳加快。
　　正这么想着，离他们几里之外的地方突然狂风大作，半空中出现一个大大的竖起来的气流旋涡，伴随着隐约的电火之光，吸附了无数的石块和草木，若不是燕久和青林及时抓住了最粗的那棵树，肯定也被卷了过去。
　　喂喂！夸张了吧！就算是奉了天界的命令办事也太夸张了吧！我还没来得及走呢！
　　心中有了打算，燕久高高跃起，抓住树上被吹得乱颤的青林，使出定海之术，和他一起牢牢地站立在地面。
　　青林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裂阵”的威力，表情木木的，已经呆成了岩石。
　　为了避免被风卷着的砂石击伤，燕久布起一个刚好将两人包裹进去的保护阵，一时间天地都安静下来。
　　青林抖着嘴唇，半晌吐出两个字，“这是……”
　　“天帝派了小哪吒下界来镇劫，没想到这么快。”燕久解释道，“这是打开六界空间的法术，必须配合道具才能完成。”
　　“我……”青林蠕动着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过得一会儿，风渐渐止住了，燕久将阵撤掉，气呼呼地跑向“裂阵”弄出来的大洞，边跑边自言自语，“小哪吒你好样的，几十年不见，一见面就吓哥哥，一会儿非给你好看不可！”
　　心中有念，脚下生风，燕久几步大跃来到“裂阵”洞前，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哪吒出来。
　　“人呢？”燕久好奇地在洞口观望，正想探头进去，就被洞内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熏了个四脚朝天。
　　怎么回事？从地上爬起来的燕久一边揉屁股一边疑惑地再次向洞内看去。黑无边境的混沌，从六界彼此分离的远古开始就存在于那里，没人知道它究竟是由什么物质组成，也没人知道它究竟有无尽头。
　　黑暗的粘稠无规则地流动，燕久屏住呼吸，凝神看着它。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啸叫，似鹰又似虎，伴随着这震人心扉之声，红莲之火从“裂阵”之洞的尽头排山倒海似地推了出来。
　　哪吒！你大爷的！燕久狠狠地骂道，并不忘抱头鼠蹿。
　　火到之处，寸草不留，随着火势渐弱，一只高大的异兽缓缓从洞内走出来。那异兽高约十几丈，长有百尺，全身黑中泛着幽紫；虎头鹰身，每走一步都从鼻孔喷着冒火星的热气。它的双翼紧紧贴在身侧，纵如此，也猜得出它们张开时会有多大。
　　燕久敢指着太乙老头发誓他从来没见过那种怪物！
　　那异兽的鹰爪拍在地上，引起一阵山摇地动，并留下很深的足印。燕久就站在离它不远的地方，看着那巨大的印记咽了咽口水，盘算着如果让它踩一脚，有多大的活命机会。
　　兽背上似乎坐着什么人，只是由下向上的角度看不清楚究竟是谁。
　　在虎头鹰身的怪物尚未完全脱离“裂阵”洞口之时候，燕久发现在它身后，在洞里还有密密麻麻的人。
　　不，不是人。
　　燕久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景曾在洗心池看到过，当时并不如现在这般觉得震撼。
　　燕久突然明白了听人说书讲戏和亲眼看戏的区别何在。
　　从“裂阵”洞中缓慢地走出来的家伙，穿着统一的服装，头戴盔帽，步伐整齐，身材较普通人类更为高大，眼里闪着蓝光，从前面看上去像布满海面的鳞光。
　　——那分明是，分明是……
　　一支全副武装的魔界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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