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仙[人世歌]

　　刚一落地，她的袖子就被一个小鬼拽住了。那小鬼是个女孩，大约十二岁，虽然没有眼白，但能看出比较怯懦，畏畏缩缩的。

　　“怎么了小妹妹。”沈甦梨拿出一根梨膏棒棒糖。
　　“不要往前走了，那边没有神。”小鬼不敢接糖，沈甦梨直接拆了放到她手中让她吃。

　　破棉服、扎粗麻花辫，很像解放前的穿着，她抿了一口棒棒糖。

　　“这怎么有味道？好甜啊，这是饴糖吗？”

　　“这是梨子做成的糖，所以你能尝到味道，”看着小女孩开心吃着糖，沈甦梨露出了笑，“你没的时候，没有戴黑帽子、白帽子的叔叔过来吗？”

　　小女孩懵懂地摇摇头：“没有哦，村长说，人死后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狱。我家是有罪的，所以上不了天堂。”

　　“你们村不是还有二郎庙吗？”沈甦梨好奇。

　　“二郎庙以前也是村长经常挂嘴边的，我爹以前还在庙的田里干活。可后来县城里来了一个人，村长让我们叫他先生，他们说以后我们要信神。

　　我不懂，但爹后来不给二郎庙干活了，因为先生说他惊扰了天使，不信神、要赎罪，村长也说我爹该赎罪。赎罪要赔钱，我们家没有钱，爹就在先生的田里干活了。”

　　女孩舔着棒棒糖，没有含着、没有咬碎，似乎想让甜味在嘴里久一点、再久一点。

　　近代史总是沉重的，三座大山重重压在百姓身上，宗教也属于其中的“封建主义”，因为占有着田产这类生产资料。

　　也容易被统治阶级利用，以教义盘剥百姓。近代许多村庄都有西方传教士，也不免因身份与当地统治阶级勾结。

　　“后来鬼子到县城了，先生说信神就可以不让我们被鬼子杀死。还好我爹早就给先生当佃户，不过一直到我们家都没了，罪都没赎完。不过我爹走得比我还早，我却见不到我爹……”

　　这不合理，虽然沈甦梨不清楚西方死后世界的内容，但也不可能放任死后灵魂一直徘徊于世。难道是因为正统性……？毕竟国家只承认三自，可小女孩死在解放前。

　　“小妹妹，你的名字是什么呀？你可以叫我梨子姐姐。”

　　“梨子姐姐！我叫花妞儿，有人叫我小花，也有人叫我妞妞，你怎么叫我都可以哦。”

　　“妞妞你留在这世上不会想着解脱吗？”

　　妞妞摇摇头，语气低落：“村长还在，我投不了胎。”

　　沈甦梨诧异：“村长还在，所以你阻止我向前走吗？”

　　“对，”妞妞怯生生地说，“村长说父债子偿，因为这个，他手下还控制着许多人。”

　　“他利用你们去害人？”

　　沈甦梨脸色阴沉下来，不论怎样，都要趁着今夜把此地邪祟祛除。

　　“放心吧妞妞，梨子姐姐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

　　妞妞愣怔一下，虽然眼白全无，但沈甦梨能感受到她的激动，她不停说着“太好了”“谢谢”。

　　沈甦梨再给她塞了点糖，走上通往二郎庙大殿的台阶。每走一步，四周场景便逐渐变换，等她站在高台上时，看见了坐在堂中的村长。

　　他一样没有眼白，见到沈甦梨咯咯笑着，拿出一个十字架。虽然沈甦梨不懂，但也能看出这十字架的确并非凡物。

　　“今天抓来的竟然是个细皮嫩肉的城里小姐，怎么，被十字架控制住，翻不了身了吧。”

　　沈甦梨有些疑惑，继续向他走去，他却更兴奋。

　　直到……沈甦梨直直掐着他脖子把他提起来。

　　“好猥琐的笑，恶心死了。”

　　那村长不停挥舞着手中的十字架，似乎不相信它发挥不了作用了。

　　“告诉我其他的亡魂在哪里，你不说也没事，我会在送你下地狱以后慢慢找。不过你在地狱的服刑时间要变长了。

　　让我想想，油锅、刀山、火海、冰冻……好纠结啊，要不全上一遍吧。”

　　沈甦梨特意放慢了各类刑罚的语速，欣赏着他陷入绝望的表情。

　　接着听到十字架落地的声音，看村长也举起了手。她手一松，变出锁链铐住了他。

　　村长带她走到一座不高的木门前，颤颤巍巍地说：“都在里面。”

　　推开门，眼前场景令沈甦梨有些咋舌，农村草拌泥的土屋，却装饰着各类十字架，许多亡魂被钉在上面，挣脱不得。

　　下面下凹了一片暗红色的血池，里面有一小块肉色物体慢慢蠕动。

　　“那是‘先生’。”

　　背后声音响起，是花妞儿。

　　门应声关上，旁边的村长一下子吓得跪了下来。

　　“他在赎罪。”

　　沈甦梨看花妞儿走上前，从血池中舀出一瓢血，拿斧头砍下“先生”的一块肉，再冲她走来。

　　“姐姐，感谢你的糖，这是回礼。”

　　沈甦梨眉头一皱，没有接。

　　花妞儿像是预料到了，没管她，拖着村长走入血池。

　　血液没染红她的衣衫分毫，村长碰到“先生”，绝望地喊叫，花妞儿将他放在十字架上，拿起木楔子与木锤，一锤又一锤，将他钉在上面。

　　“妞妞，你在做什么？”

　　“姐姐，你怎么不食用圣餐？小时候，我喜欢腊八，因为庙里会分腊八粥，后来，我喜欢圣餐日。

　　先生说，我们都是有罪的人，可好多村民没赎完罪就离开了，我还要把他们都抓回来，好累。曾经我有一个助手，是隔壁家的秋天姐，可她被神仙抓走了……”

　　木锤从花妞儿手中脱落，落在血池中浮了起来。
　　“姐姐，你也是神仙吧……”

　　“咚”的一声在沈甦梨头顶响起，察觉到上方异常，她忙跳开。

　　“好神奇，神仙居然没有灵魂。也是，没有灵魂的怎么能感受到有灵魂的人的痛苦。”

　　沈甦梨操控藤条拔出十字架上钉住灵魂的木楔子，随后将他们用藤条包裹放在自己身后。

　　“此前阴差没及时来到你们身旁，是地府的失职。尽管你们改信其他信仰，但既然那方未能收走你们的魂魄，当由本土的地府跟进。”

　　花妞儿笑笑，眉眼低垂，手一松，棒棒糖掉落于血池之中，霎时满池血连带着“先生”的肉块炸开，血肉化为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向空间的每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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