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精灵

　　2.希望的革命
　　急诊手术似乎还很成功，肝脏动脉结扎，扩容止血，在ICU躺了三天，黄老太太终于撤了呼吸机，恢复了自主呼吸，龙熙也可以去探视了。
　　看着胸前贴满电极片的老人，旁边心电监测仪还不时地发出“滴滴”的声音，龙熙感觉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她拼命忍住想哭的冲动，不想让奶奶看见自己的脆弱。
　　“龙龙，奶奶恐怕是不能再陪你了，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不会的，您会健康起来了，我都还没有好好的照顾您，”龙熙的眼泪终于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我申请的助学贷款已经批下来了，我还会打工挣钱，给您看病，您相信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老人露出了安慰的笑容，但仍轻轻摇了摇头，“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的。”说得平静但却坚决。

　　“我看到门口的招聘，你们这里要驻场歌手么？”
　　“是啊，”一个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叫什么？”
　　“龙熙。”声音透着一点沙哑，可能是最近哭坏了嗓子。
　　男人抬起手，招呼另一个男人过来，“这是我们的DJ，慕容梓，梓，新来的，你试试她吧。”
　　“那边的乐器随便挑，”那个叫慕容梓的人便走过来边对她说着，“随便你唱什么都行。”他的穿着简单却不甘于平凡，给人安静和谐的感觉，完全不能和酒吧的DJ联系起来，真的是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多见的那种男人，龙熙对他的印象很深刻，很突出。
　　但他平淡的口气倒是给龙熙的心理造成了一点紧张的情绪，她还是拿起了一把最普通的电吉他，唱了一首《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沙哑的嗓音唱这首歌还比较适合。
　　慕容梓看着眼前的女孩似乎若有所思，清澈的面容，忧郁的眼神，沙哑的嗓音……一曲终了，慕容梓只说了一句，“明晚九点来上班，工资跟他谈。”指了指刚才招呼龙熙的那个男人，就转身离开了。
　　“我叫蒋煜，这是我哥哥开的酒吧，最近他旅行结婚去了，我帮他看着，工资一月一千五，行的话明天就开始上班。”
　　“没问题。”
　　“那好，明天见吧。”

　　没想到找工作这么顺利，一千五，足够自己和奶奶的生活费了，还有家里的开支，可是，医药费呢？在ICU住的那几天已经快把奶奶的积蓄耗尽了，可是似乎那远远不够，手术还要进行，肿瘤还没有完全被切除。
　　第二天的工作并没有龙熙想的那样简单，不仅要驻场子唱歌，空闲下来的时间还要配客人们闲聊几句，客人的素质参差不齐，有时候遇到想要占点小便宜的客人，也要忍受。好在这个酒吧还算是个正经地方，老板的弟弟也是个不错的人，龙熙没受到什么欺负。
　　“现在的工作不好做了，” 龙熙心不在焉的听着一位客人发着牢骚，“就说我们最近的研究吧，变性手术你知道吧？”客人是个开私人整形医院的老板，似乎被工作的压力搞得精疲力竭，“最近开始有女人想要整成男人了，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总的有临床实践吧，谁愿意花钱作美保证的手术啊，可我们哪找试验人员去啊，谁没事愿意做这个？我们出价四十万都找不到人……”
　　“四十万？”龙熙走神的思维被这个数字拉回了这个男人面前。“真的给四十万啊？”
　　“可不是。”没注意到龙熙的表情变化，老板积蓄自己的话题，“那都找不到，难啊……”
　　“我帮你找找看吧？”
　　“你？”似乎有点不相信，“那敢情好啊！我给你留个手机号码，有信了你电我吧。”

　　龙熙心里有什么东西矛盾的挣扎着，“上帝啊，原谅我吧，虽然我这个身体是您赐予的，但是为了救奶奶我也只能舍弃它了，无限宽容的天父，您能宽恕我么？我的灵魂永远是属于您的，无比怜悯的神，除了这样我还能做什么呢？我遵守着《摩西戒律》也遵循基督耶稣的教诲，我永远奉行上帝您的旨意，所以，请宽恕我……”在心里默默的忏悔，龙熙又一次泪流满面。
　　第二天，拨通了整形医院的电话。
　　老板显然认不出她了，医生围着她左看右看，“不错，条件挺好的，骨架很适合，身高也不错，你有多高？”
　　“174cm。”
　　“不错，你想好了？这可后悔不了！”
　　“想好了！”异常坚定的口气，似乎在尽力赶走心中的那一点犹豫。
　　在龙熙要求尽快拿到报酬的情况下，手术定在一周后进行，为龙熙留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事情。
　　打电话给酒吧，在蒋煜疑惑的询问下，终于还是请了一个月的假，正赶上学校刚开学的军训，顺便让医院编个理由开了诊断证明，也顺利地请了假。至于以后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3.上帝的目光
　　进入了“施工期”，没有龙熙想象的那样病房囚笼般的生活，她/他仍可以自由的行动，不愿意放弃任何机会，他又回到了酒吧工作，蒋煜奇怪的看着这个只上了一礼拜的班就请假的员工，又突然回来了，“怎么？不是肺炎么？才一礼拜就好了。”
　　“没什么事了，就回来上班，不想耽误您的生意啊。”笑着打马虎眼。
　　“别糊弄我啊，你要传染给客人我可负不起责任！”
　　“你看我不是挺好的么？要不要我拿医院证明给你啊？”
　　犹豫的看着他，似乎很难作出决定。龙熙索性跳上台拿起麦克，一首a mei的《旅程》终了，询问的眼神望着蒋煜。
　　“我看他挺好的，就让他回来吧！”慕容梓的声音在蒋煜耳边响起，于是他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谢谢你。”跳下舞台，龙熙露出了笑容，贴在慕容的耳边轻轻地说。也许因为今天拿到了医院付的支票，天真地以为一切就这样好起来的他，已经不懂得去计较自己的付出了。
　　“那就开始工作吧！”清冷的声音下，没人发现慕容梓的脸红了一下，除了龙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龙熙照样登台，一周以来，已经有了不少喜欢他的客人，他今天反常的穿了一条短裙，她以往从不穿这样的东西，一贯朴素的破旧牛仔裤，衬衫，皮鞋也穿了好几年，却也别有一番感觉，但今天，他想最后穿一次裙子。
　　音乐停下来的时候，他听到人群中的声音：“他是男人吧？穿裙子倒也挺特别的！”龙熙朝哪个地方笑了一下，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所以也没有在意。

　　“龙熙…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啊？看长相还真看不出来呢…”蒋煜似乎喝多了，胡言乱语的问。
　　“你希望呢？”
　　“我？我当然希望你是女的啊！这么漂亮…当男人多可惜…可是梓就不一样了，是不是，梓？”
　　“别乱讲话！”梓瞥了他一眼，打断了他。
　　“什么？你那天不是和我还讨论这个么…你打赌说他是男的，你怎么忘了？”
　　“你喝多了吧！”
　　“什么喝多了…我清醒着呢…我…”说着说着已经听不清他再说什么了。
　　“挂了？蒋煜？”慕容梓喊了两声，见没有动静，也就不再理他了。
　　只是，这样和龙熙面对面坐着似乎很尴尬。
　　“我送他回家去，不会喝还逞强！要不也顺便送你？”
　　“我就不用了，我自己坐车！”
　　“可是很晚了…”看了一下表，“四点半了。我送你们吧！”
　　没有在争辩，龙熙帮忙把蒋煜抛进他那辆奥迪A6的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一路上车厢里异常安静，龙熙一直看着窗外，东方已经泛起了曙光。

　　第二天，龙熙正准备把救命的支票送到奶奶住的那家医院，临出门的时候，却被电话的狂响声叫了回去。
　　“黄瑞英的家属么？她的病情恶化了，请赶快到医院来！”
　　龙熙疯狂一般冲出家门，拦了一辆taxi直奔医院。
　　“已经发现肺内的转移灶了，病情似乎进展得很快。不容乐观啊。”
　　龙熙觉得医生的口气里也有一些无奈，但是他已经不再是能拥有理智的时候了，“医生你的救救她啊，多少钱我都出，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是，得救救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医生似乎也没什么办法，看着眼前的人，摇了摇头，“撑不了很久了。”

　　龙熙被扶着坐到了医生办公室的椅子上，听医生说着多么严重一类的话，而具体的，他什么也没听进去，只知道，他说大概还有一个月……
　　上帝啊，你在报复我么？报复我毁坏了您词语的身体，可是您不是教导我们说不要报复你的敌人么？而我，是您忠实的孩子啊，您可以原谅该隐，怎么就不能原谅我呢？即使这样，您也应该给与我报应，而不该是奶奶啊！我愿意承受所有的惩罚，只求您，救救她吧……胡思乱想着，龙熙想起仿佛很久没去过教堂做礼拜了，很久没见到神父了。
　　“我能借您的电话用用么？”
　　“当然。”

　　听到神父的声音，龙熙的心终于感到了一点点安慰，就像十几年前那样，“我想见见您，神父。”
　　“好啊，你在哪里？”听着哭泣的声音，神父也觉得一点点心痛，命运是多么的戏弄着这个貌似坚强的女孩子啊！神父想着，也想尽力帮助他。
　　“我去找您吧…”

　　教堂门口，龙熙接通了神父的电话。
　　“龙熙？你怎么不进来？”
　　“我已经不能进去了…”
　　“我不明白……”
　　“您能出来么？”
　　“……好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神父觉察到他的语气似乎不太对劲，声音也更加沙哑了，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哭泣毁坏的嗓音，还夹杂着一点粗况的男音。

　　“我的孩子，你发生了什么啊？”看着龙熙越发清晰的棱角，神父不禁也有点吃惊。
　　“我…我接受了魔鬼的洗礼，为了给奶奶看病筹钱，我做了变性手术…我不能进教堂去，我不能玷污圣殿……我已经是罪人了，上帝不原谅我……他要带走奶奶…”断断续续的言语，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龙熙，终于想要崩溃一般蹲坐在教堂门口，双手捧着脸，失声恸哭着……
　　神父一时间也愣住了，但睿智的他马上恢复了镇定，“上帝既然是几年前收养了你，就不会再放弃你，他不会允许魔鬼带走自己的孩子，你真心侍奉上帝，上帝就会宽恕你的。”
　　“可是我毁坏了他赐予的身体，他不会生气么？”
　　“基督说过，有生来就是阉人，也有被人阉的，并有为天国的缘故自阉的。这话谁能领受，就可以领受。可见也有为了上帝而自阉之人，上帝不仅不会责难他，反而会赐福给他，你为奶奶而坐的事，基督也都回看得到。”
　　“那不一样……”
　　“所有这些，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领受的，惟独赐予谁，谁才能够领受。”
　　“我不像前人那样无欲无求，我有愿望，有渴求，也期待家人和爱。”
　　“上帝从不拒绝快乐，也更不会拒绝爱和被爱，所有这些你都需要自己体会。”
　　“……”龙熙抬起头，“可我从此却进不了圣殿了……”
　　“是你自己告诉自己的么？”神父以质疑的眼神望着他，“你要是那样认为，尽可以那样去做。”
　　“……谢谢你，神父。”似乎说话有了一点力气。
　　望着龙熙离去的身影，神父摇了摇头，不禁心里也觉得很难过，“这个倔强的孩子，只有自己度过这一次，也许才能明白些什么。”在胸口划着十字，“不过，也真的太难为他了，上帝保佑你，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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