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度陈仓

　　李清澹提着一堆东西站在巷口等雁回。
　　他无聊的晃晃手里的花灯，荷叶花灯在他的摇晃下花瓣在空中荡起弧度。
　　李清澹踢走路边的小石子，小石子顺着他踢的路线滚到小女孩的脚下，李清澹这才抬眼看向鞋的主人。
　　一个还没他腿高的小女孩，在那里啪嗒啪嗒掉眼泪。
　　小女孩哭着没声音，很快又被一拨人流卷入，李清澹拉了拉小女孩，女孩力气很小一拉就走了。
　　李清澹从包里掏出纸拿给小女孩，女孩穿着一件素色的马面裙，马面裙上的珠子在荷叶花灯的直射下散出五彩的光。
　　他蹲下身微微仰头看小女孩，“小朋友走丢了吗？”
　　小女孩点点头，“我舅舅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
　　小女孩越说哭的越凶，她声音糯糯的听着就委屈。
　　李清澹立马慌了，这场面他还没加过，轻轻抚了抚女孩的后背，“你先别哭，哥哥帮你找舅舅好不好？”
　　女孩点点头，泛着水光的眼睛圆溜溜看着李清澹，李清澹对着露出一个笑脸，“真棒，哥哥把这个花灯送给你。”
　　他将花灯交到女孩手上，女孩的手也小碰到的时候软乎乎的。
　　“你是在这跟你舅舅走丢的吗？”李清澹指了指刚才小女孩呆过的位置。
　　她摇摇头，“不是这里，舅舅说他要给我买糖画，就不见了。”
　　“买糖画，那还在前面。”李清澹拉着小女孩往巷子里面走去。
　　“小朋友今年多少岁了？”
　　“六岁。”女孩拿着花灯一上一下。
　　“舅舅长什么样？”李清澹问他。
　　小女孩停顿了两秒后，说到：“帅帅的。”
　　扑哧一声，李清澹笑出声，“小朋友还知道帅帅的啊，那你看哥哥呢？”
　　女孩仰头望着李清澹，他皮肤白净，眼睛弯的像天上的月亮，她这么想，又低下头扶着下巴假模假样思考后再看向李清澹。
　　李清澹并不急于她的回答，小女孩这回开口的声音比刚才声音小，“乖乖的。”
　　“乖乖的？”李清澹微睁大眼睛，小女孩不在意李清澹的表情，“你像我们家的大白猫乖乖的。”
　　李清澹这回真的没绷住，“那你也是乖乖的。”
　　“我是棒棒的。”
　　“嗯，棒棒的。”
　　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H〕：在哪？
　　〔枫叶飘零〕：刚才买糖葫芦那附近，一个小朋友走丢了，我在帮他找舅舅。
　　另一头的雁回看着屏幕出神，“怎么了，他在哪。”
　　“买糖葫芦那。”
　　渐无书看了看周围说道，“不远了。”
　　“嗯。”
　　距离不远处，李清澹牵着的小女孩的手有些松动，那只细瘦的胳膊拉着他往前面走去。
　　“舅舅！”女孩朝卖糖葫芦中一个挺拔的声音喊去。
　　李清澹隔的近，看见男人锋利的下颚线。
　　你别说看侧脸感觉确实有点帅帅的。
　　陈锦年回过头，看见女孩的时候有点吃惊，又看到她牵着的李清澹后吃惊被压了下去。
　　她手里拿着刚画好的糖画走到小女孩面前，“楠楠，舅舅不是让你在那等等吗？”
　　小女孩的一只手牵着李清澹一只手拿着花灯，根本腾不开。
　　“我害怕，是这个乖乖哥哥带我过来的。”楠楠解释。
　　陈锦年这才正眼看李清澹，男生比他矮半个头，呆呆看着他，他脸上线条温润圆滑，确实看着乖乖的，身上还带着点学生气。
　　“谢谢。”陈锦年朝李清澹伸手。
　　“你是他舅舅？！”
　　“嗯。”陈锦年以为他要夸他这么年轻。
　　事实上他大意了。
　　李清澹嘴一瘪，“你就是这么当舅舅的，孩子都看不好，把她放到那多危险，怎么这么不上心多大的人了都。”
　　他小嘴一巴拉，跟个小炮仗一样。
　　陈锦年愣了下，也懒得装高冷了，“这位小同学，适可而止。”
　　“哦，”李清澹又蹲下身跟小女孩说了什么，小女孩跟着他直点头视线还有意无意在陈锦年脸上剐蹭。
　　陈锦年突然觉着这个视角的李清澹有点眼熟，他微微出声：“小同学我看你怎么有点眼熟？”
　　“嗯？”李清澹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朝陈锦年挑了挑眉，陈锦年也没解释，拉着楠楠空出来的手。
　　“跟哥哥说再见，这个也是哥哥送给你的吗？”
　　“嗯。”
　　“跟哥哥说谢谢。”
　　小女孩转过身，甜甜说：“谢谢。”
　　“不客气。”李清澹轻轻戳了戳小女孩的脸蛋。
　　“欸真巧这也遇得上。”陈锦年的声音似乎是朝远处喊的。
　　雁回看到站在小女孩旁边的李清澹，渐无书也注意到人群中像颗松的陈锦年。
　　渐无书和雁回走进后，渐无书才跟陈锦年打招呼。
　　李清澹已经站起来了，看到两人搭话：“无书哥你们认识？”
　　陈锦年注意到渐无书旁边的雁回，开口就是国粹，“我靠，你这么早提前工作是为了这个？”
　　雁回似乎听出了点端倪，他看向渐无书：“为了什么？”
　　渐无书和他雁回的话几乎是同一时间：“你怎么在这？”
　　几人大眼瞪小眼，最后找了个餐厅准备在吃顿夜宵，这个点也不是很晚，就当是加顿餐了。
　　“你们认识。”李清澹坐在雁回旁边指了指对面的两人。
　　“嗯，一个办公室的。”渐无书给雁回倒了一杯茶。
　　“谢谢。”
　　楠楠坐在渐无书和陈锦年中间，陈锦年也打算给楠楠倒一杯茶。
　　“舅舅，我想喝橙汁。”
　　“我坐外面我去拿。”渐无书起身找到饮料区给楠楠拿橙汁。
　　饭桌上几人一句话都没有。
　　……
　　陈锦年的视线在雁回围巾上停留了些时间。
　　那是渐无书的围巾，他不可能看错，这时候出现在雁回脖子上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况且刚才看他俩走来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对。
　　渐无书一个你碰他一下，他都要让你滚出二里地的人，就这么把围巾给别人了？
　　现在却把围巾给人围在脖子上，啧啧啧。
　　他该不会是个弯的吧。
　　渐无书拿了橙汁回来，陈锦年看他的眼神都带有一丝探究。
　　李清澹一直拉着雁回在说小话，身子都要倒在雁回身上了，雁回时不时配合着嗯一声。
　　楠楠喝到橙汁，两条小腿一晃一晃的。
　　“吃点什么？我正好有点饿了。”李清澹伸手从陈锦年拿了菜单。
　　“随你。”
　　“都可以。”
　　“……”
　　李清澹看几人都没有什么意见，将菜单伸到楠楠面前，“楠楠要吃点什么？”
　　“这个，这个这个。”楠楠的手在那几道才上指了指。
　　“好嘞，就这些。”
　　李清澹在菜品的框框处花了三个勾。
　　“你不是该在G市吗？”渐无书说。
　　“没办法，我姐跟我姐夫度蜜月去了，孩子没人照顾，工作那些都对接好了。”
　　“你提前批假了？”
　　“嗯呐，赶回来过新年。”陈锦年说话懒散，“你干脆别调休了，休假得了。”
　　雁回刚想说，怎么这么没有职业精神。
　　陈锦年又说，“你那调休跟休假也差不多。”
　　雁回：“……”
　　旁边的李清澹又撞了撞雁回，他压低声音，“哥，计划有变，今天我们午夜看鬼片。”
　　“嗯。”
　　听到鬼片，渐无书看向雁回。
　　陈锦年稍作停顿，也看了看雁回。
　　雁回低垂着眼听李清澹跟他摆八卦，两人的皮肤都白，在白炽灯下有些晃眼，他一直绷着脸，表情恹恹的，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李清澹听见对面没声了，才抬眼看向两人。
　　渐无书的视线一直在雁回身上，倒是陈锦年察觉到李清澹的视线就对视上了。
　　陈锦年的眼型很好看，眼尾有些上翘还带着点微红，怎么看怎么勾人，尤其是刚才跟他道谢的时候那才叫一个含情。
　　李清澹受不了这种视线，匆匆收回眼。
　　……
　　李清澹吃到中途点了些啤酒，旁边的雁回根本没打算喝，架不过旁边醉鬼的神神叨叨，他半推半就还是喝了两瓶。
　　走出门时李清澹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雁回脑袋也晕。
　　外面已经下了雪，薄薄的落在头上。
　　“我去买把伞。”渐无书扶住雁回，“能走吗？”
　　“嗯。”雁回抓住渐无书的手，“就这么点雪，还要打伞你真娇气。”说完还不忘给渐无书翻个白眼。
　　“是是是，我娇气，你好好站着。”渐无书将雁回安置到旁边的栏杆处。
　　“啧啧啧。”陈锦年带着一个醉鬼走到渐无书面前。
　　渐无书说看他，“没想到啊，我们渐研究员还有这么绅士的时候。”
　　“谁绅士，你在跟谁说话？！”李清澹确实醉得不清，但稀奇的他还认得眼前人。
　　为了不抬头，李清澹拽着陈锦年的领口迫使他低头。
　　“我跟你讲没你这么当舅舅的，楠楠那么乖的小孩子走丢了怎么办你要负责任一点不要老是把楠楠惹哭还有……”
　　渐无书看李清澹这样侧目询问陈锦年的意见，陈锦年单手一摊表示没办法。
　　“帮我看着他。我去买两把伞。”渐无书说。
　　陈锦年一个人看着两个醉鬼，还有一个小他十九岁的外甥女，好在楠楠听话，牵着陈锦年的手，一个人在那晃花灯。
　　李清澹还在教育陈锦年，“你下回不能再这样做了很危险的……”
　　陈锦年有点想笑，看着李清澹发红的脸和通红的耳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随便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也很危险?”
　　“我们不是陌生人，我们是朋友了。”
　　“你怎么算的，我可还没同意。”陈锦年拉住要作乱的雁回。
　　雁回被人拉了一下有些不爽，看见陌生的面孔更不爽了。
　　“你别动，渐无书马上就回来了。”
　　听到渐无书的名字，雁回才稍微收敛了点。
　　“我跟你做朋友需要你同意吗？我跟你说想跟我做朋友的人都排到了F国，我这是抬举你了别不识好歹。”李清澹瞪他。
　　“行行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陈锦年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人，醉了还要被他拉着念叨。
　　他很快就接受了这种感觉，也觉得这样的感觉莫名熟悉。
　　渐无书买了伞回来还买了醒酒药，他拿给陈锦年一把，自己拿了一把跟雁回给打着。
　　雁回还是很晕，渐无书来拉他的时候他有点抵触，“怎么了，很不舒服？”
　　“没，你买伞怎么这么久？”雁回有点埋怨他。
　　“那我下回快点行不行？”渐无书撑起伞跟雁回走在后面。
　　陈锦年拉左手拉着楠楠，右手抱着李清澹。
　　远处看，李清澹腿都要要扭成麻花了。
　　“不能。”雁回说。
　　“喝那么多酒。”渐无书也不是没拦，他一拦雁回就又是打他又是瞪他又是理都不理他，跟着旁边的李清澹张口就是“不醉不归。”
　　“要你管，我乐意。”雁回又往渐无书那靠了靠。
　　“嗯，我不管我不管。”他拖长尾音，顺着雁回的话说下。
　　“这还差不多。”雁回走着走着围巾有些勒脖子，他伸手扯下一大截。
　　渐无书又替他拢上去，“啧，我不喜欢带围巾。”
　　渐无书难得拒绝，“不行，下雪了太冷了。”
　　“那你不冷么？”雁回摇摇晃晃走着。
　　渐无书低头看他，雁回的鼻尖被冻红了，此刻唇瓣一动一动的问他。
　　“我不冷。”
　　雁回不屑笑笑，“唬鬼呢？”
　　“没唬鬼，唬你。”
　　雁回不说话了，渐无书觉得怀里的人安静了好多，他又低下头看见雁回红了的眼角，他站定。
　　雁回低着头，不愿意看他。
　　渐无书就更加弯下腰，看见雁回慢慢红的眼眶，他有些慌乱，“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雁回摇摇头，用手背揩了下眼泪，等到他觉得别人看不出来他哭过时，才慢慢抬头。
　　实际上，掩耳盗铃。
　　“你不要骗我，我不经骗的。”他嗓音有些沙哑。
　　“好好好，我不骗你了，不骗你了。”渐无书轻声说。
　　“那我们拉个勾。”雁回朝他伸出小拇指。
　　渐无书也伸出小拇指，两人的手指勾在一起，“拉勾上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猪八戒。”
　　渐无书也跟着雁回说：“拉勾上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猪八戒。”
　　“盖章。”
　　两人的拇指碰在一起又很快离开，做完这些雁回才露出笑脸。
　　……
　　到家门口，陈锦年拎着李清澹站在雁回门外，渐无书和雁回紧追着。
　　“好了，到家了。”陈锦年笑声跟李清澹说。
　　“嗯？到家了吗？我哥呢？”李清澹够着脖子四处张望。
　　“在这。”渐无书也领着雁回走到门口。
　　“钥匙呢？”“我包里。”
　　渐无书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安晴和雁州鸿已经睡了，声响太大安晴还是下楼来看了看。
　　“哎呦，这是喝醉了？”安晴穿着睡衣，看到进来的五人还有些呆愣。
　　“阿姨好。”
　　“好好好，你是清澹的朋友吗？”
　　“嗯，他喝醉了我送他回来。”
　　“嗯？”听见安晴的声音，李清澹立马离开陈锦年跟安晴抱在一起，“姨妈，我们回来了。”
　　“哎呦这是喝了多少啊？”
　　“不多不多，也就那么八/九瓶吧。”
　　“回回呢？”
　　雁回还靠在渐无书怀里，有气无力的开口：“两瓶。”
　　“安姨这里有醒酒药。”
　　安晴接过醒酒药，招呼他们都坐在沙发上，自己去了厨房。
　　“我来吧安姨。”渐无书将雁回安置到沙发上起身跟着安晴进了厨房。
　　“你们吃饭了吗？”安晴问渐无书。
　　“我们吃了夜宵的。”渐无书将装满水的水壶放到电热板上加热。
　　“我就说发消息怎么不回原来是喝醉了。”安晴透过厨房看到躺在沙发的雁回，眼里满是柔情。
　　“回回都好久没这样了，我都还有些感动。”
　　“确实，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喝了挺多酒的，怪我没看住他。”
　　“欸这事怎么能怪你呢，你能把他带回来阿姨就已经很感谢了。”
　　渐无书笑笑：“我该做的。”
　　……
　　“你们吃巧克力吗？”雁回拿出渐无书送他回来地巧克力，“这个要过期了，我吃不完。”
　　拿出巧克力的一瞬间，陈锦年有点错愕，他半信半疑问雁回：“巧克力是自己买的吗？”
　　“是渐无书给我的。”
　　听到答案的陈锦年简直要炸了，要过期的巧克力就给他，专门给雁回买新的，怕别人不收，又用骗他一样的招数。
　　李清澹立马坐直身子，拿出巧克力塞到嘴里巧克力有水果夹心。
　　“嗯！好好吃。”
　　雁回给楠楠抓了一大把放到她的兜里面。
　　“谢谢哥哥。”
　　“不用谢。”
　　“你不吃吗？”雁回看到陈锦年一动不动。
　　“我不用了，他前几天送了我一盒真正要过期的巧克力。”
　　“嗯？”雁回有些不解。
　　“我就说原来他那巧克力是拿给你的，没注意好时间拿给我了，然后自己又去给你买新的了。”陈锦年直接说。
　　醉酒的脑子总要比别人慢一拍，雁回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坐在那呆呆的，将手里的巧克力转了几个圈。
　　渐无书端了两杯水，给雁回和李清澹一人拿了一颗解酒药，看着他们吃下。
　　“阿姨我就先走了。”陈锦年拉着楠楠起身。
　　“欸小伙子等等，这么晚了你也不好回去，谢谢你带清澹回来，如果不嫌弃你今晚住我们这怎么样？”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陈锦年摆摆手。
　　“住我那，我那刚还有空房间。”渐无书分给陈锦年半个眼神。
　　“那……”
　　“没事的阿姨，我今晚就住渐无书那。”
　　“那好吧。”安晴说。
　　雁回和李清澹吃完药，坐在沙发上，渐无书走到雁回面前，“怎么样好受点了吗？”
　　“嗯。”雁回抬头看他，“你要走了吗？”
　　“嗯。”
　　“你先坐下我有事要跟你说。”渐无书听了雁回的话坐在他旁边。
　　雁回凑近他悄悄说：“那个巧克力是不是你专门给我买的。”
　　雁回温热的气息铺在他的脖颈，尾音带着些沙哑和醉鬼的懵渐无书一时说不出话，脑子一转就知道是陈锦年，见说不下去渐无书也直接承认了。
　　“嗯，专门买给你的。”
　　“那是不是很贵，我查了这个牌子就是很贵。”雁回又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问题太突然了渐无书说不出话，因为我……
　　算了，跟一个醉鬼说什么。
　　……
　　渐无书临走前跟雁回说，“今天晚上别洗澡了，也不要偷摸着看电影，乖乖睡觉。”
　　雁回点点头，“再见，傻儿子。”
　　“嗯，拜拜。”
　　渐无书关了门。
　　“再见，傻儿子。”陈锦年欠兮兮的凑到渐无书面前说。
　　渐无书瞥了他，让他闭嘴。
　　“我还有间客房，不嫌弃的话凑合一晚。”
　　“我怎么敢嫌弃呢？是吧楠楠。”
　　楠楠跟着点了点头。
　　“你说，我是不是知道点都没什么了。”陈锦年说。
　　“嗯。”渐无书没什么表情的开锁。
　　“哟呵，还是邻居啊，竹马竹马啊。”
　　“闭上你的嘴。”
　　“好好好，闭嘴闭嘴。”陈锦年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今晚的雪下的很大，天很冷，渐无书这么想可是心很烫。
　　手里的书不知不觉翻了页，那段模糊的飘渺的记忆却始终停留在那个最初的节点，被风雪扫荡掉了尘埃，逐渐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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