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海

　　小电驴稳定发挥，呲溜呲溜骑了一个小时还没掉电，载着我和俞思宁到了彤河河岸，她戴着耳机专心看沿途风景，坐习惯车后速度再快她也不怕，不过还是会圈着我的腰。

　　她听歌很认真，都不怎么跟我说话，偶尔不自觉哼出一小段，不是欢快的调子。

　　夕阳斜照河面，泛起粼粼的浮光，像杯盏里晃动的金酒。

　　跨过桥就是酒吧一条街。这是临山少数几个有夜生活的地方，集中了大量的酒吧餐吧，多数是清吧，装修清一色的文艺风，搭配着轻悠悠的民谣。

　　这么说吧，歌声配美酒，一曲是享受，十几支歌风格不一主唱唱功不一却同时在一块地方响起来简直是群魔乱舞。

　　目不斜视地穿过街旁造型千篇一律的酒吧，我带着俞思宁转进窄街，她擦了药油后膝盖好了很多，我们差不多同行。

　　拐过街角，她“咦”了一声，停下脚步。

　　这处地段偏僻，街道尽头是一面灰扑扑的水泥墙，两侧连一家像样的店铺都没有，唯独中间开着一扇门。门楣挂着一盏暖黄色的壁灯。门口聚了七八个路人，有人捧着奶茶屏声敛气，还有人举着手机录像，都关注着门内飘出的歌声。

　　与其他酒吧隔了一段距离，远处的嘈杂传过来已变得模糊断续，反衬得门内的歌声更加清晰。男女合唱，女生高音男生低音，两人音色都很好，一个清越一个略沙哑，配合相当默契。

　　我对俞思宁神秘地笑笑，拉着她径直走过去。

　　进了店我朝驻唱挥手，俩人面无表情，同时给我比了一个酷酷的手势，接着专心唱歌。

　　吧台后的梁琪抬起头，她原本低头看着手机，一见是我，嘴角咧得老大，一句话喊得九曲十八弯：“哟——稀客稀客！”

　　走上前，她目光很自然地落在我身边的俞思宁脸上，打量着她秀美又陌生的脸，笑着朝我扬了扬下巴：“你朋友？”

　　“嗯。”我拉着俞思宁在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有什么新品推荐？”

　　“酒单在那儿，自己看。”梁琪用指尖敲了敲吧台上那本颇有分量的皮面册子，“别人问新品就算了，你怎么还问？”

　　“记性差不行啊？”我随手翻开酒单。

　　前面是目录，后面每一页都精心设计过，一种酒配一段渲染气氛的文案。我朝俞思宁那边挪了挪，和她一起看。她停留在那些全是什么星空、暮色、绯色之类酸溜溜煽情的字眼上。

　　“……写得还挺有意思的。”半晌，她说。

　　话音刚落，梁琪和我几乎同时笑出了气音。梁琪带点玩味，先看了看俞思宁，又冲我挑起眉毛；我则是为了掩饰尴尬。

　　谁让文案全是我写的。

　　后台传来清脆利落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十分迅速。门帘被掀开，汐岸声如洪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梁琪懒洋洋地抖腿：“邪风啊老板。您收敛点——人还带着客人。”

　　这个打扮酷炫无比却爱在线上扮乖卖萌的女人立刻往梁琪脑袋上一拍，“上班时间玩手机？还不去补物料！”

　　梁琪翻着白眼脚底抹油跑了。

　　汐岸顺势在对面坐下，亲自招待我们，目光在我和俞思宁之间转了转，最后笑吟吟地定格在思宁脸上：“哪来的小妹妹长得这么好看，眼睛水灵灵的招人喜欢，什么来路？”

　　我从前只觉得汐岸卸下人前那副冷脸后很诡异，没想到她还有当老鸨的潜质，学着梁琪翻起了白眼：“打住，别吓她。”

　　俞思宁并没有我想象的赫然，她唇角弯起一个得体的弧度，镇定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汐岸笑嘻嘻地捶我：“你俩什么关系，藏得够严实啊。”

　　这女人最近跟着健身教练练得太猛，手劲不是一般大。我理解了梁琪为什么会龇牙咧嘴，揉着肩膀没好气地瞪她，这话说得暧昧过了头，弄得我心脏乱跳，刚想开口，俞思宁却已经自然地接过了话头，声音平静温和：

　　“我和时雨刚认识不久，现在是朋友。我很快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她请我来尝尝这里的酒。”

　　礼貌，周全，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距离感，真棒。

　　俞思宁指着酒单上的一款度数不高色泽漂亮的果酒，“麻烦来一杯。”

　　“好咧——”汐岸说，瞥我一眼，“你呢。”

　　“可乐。”我说。

　　“？”

　　“可乐，冰块别加多。”我说。

　　她不满道：“有没有搞错？新品刚上架你不来捧场？”

　　“我骑车来的，不能酒驾。”我理由充足。

　　“电瓶车算什么酒驾？”汐岸觉得我在糊弄她。

　　“现在算了，我那是电摩，电动摩托车，上牌的那种，跟机动车一个待遇！街上天天有交警蹲的好不好。”

　　“……”汐岸哼了一下，“行行行，给你兑杯冰可乐。”

　　防止汐岸或者鬼鬼祟祟想溜回来的梁琪当电灯泡，我请俞思宁去窗边的软包卡座坐。

　　等酒的间隙，她一直在欣赏驻唱的歌声，两个驻唱，男的叫青禾，女的叫苏白，这里所有人除了梁琪都是叫花名，梁琪觉得自己名字特别好听所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他们互动不多，基本上都在专心唱，偶尔说两句话客人都很捧场。汐岸的清吧宣传推流做的很好，每天生意都不错，我们来得再晚一点都没位置坐。

　　俞思宁听得专注，她背对着他们，就转过半个身子去看。

　　我呢，我在看她。

　　俞思宁喜欢什么风格的歌我差不多摸索清楚了，带她来汐岸这也是因为笃信她会喜欢。

　　事实上我不爱去酒吧，更不爱喝酒，只是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想和俞思宁多待一会，又为了那么一点氛围感请她来这儿。

　　去年我很低迷，曾跟着一群社会上的朋友去过酒吧，同一群半生不熟的男女坐一块，人家玩着乱七八糟的游戏喂酒吹牛，我老僧入定一般从头坐到尾，也没品出哪里好玩酒哪里好喝。

　　清吧比酒吧好不少，起码汐岸的店是这样，暖灯配民调，来人最多玩会桌游，来这改卷子办公的也有。

　　梁琪被差遣着亲自上酒，还上了一份薯条和果盘。

　　“刚炸好的赶紧吃，过五分钟不香了。”梁琪毫不客气，偷了一根放嘴里，拍拍我，“汐姐说不收你钱，难得来一趟，多玩一会。”

　　“替我谢谢她。”我并不客套。

　　“还有她说过几天记得交活动文案。”梁琪又偷一根薯条。

　　“……”

　　我止住她的手，诚恳道：“还是付钱吧。”

　　……

　　俞思宁时不时小酌一口，没怎么动薯条，偶尔吃水果。我完全把桌上的食物当成晚饭，薯条水果左右开弓。

　　不知何时俞思宁已经喝完了最后一点酒，脸已经泛起了红晕。忽然，她把竹签一丢，靠上沙发背，一把扯过枕头环抱在身前，朝我温和地笑。

　　俞思宁：“哼哼。”

　　……什么鬼动静。

　　我停下扎果片的手看她。

　　俞思宁：“哼哼哼。”

　　我懵逼地张大眼睛，她笑；我说怎么了，她笑；我手在她面前挥来挥去，她还是笑。

　　怎么像是被夺舍了……

　　不会吧。

　　她不会已经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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