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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世界（19）
窗外小孩的打闹喊叫声直冲云霄，透过密封性不严的窗户钻进房间。
封赫池被喧闹的声音吵醒，按了按眉头坐起身来。
昨天晚上的那场闹剧草草收场，曼娜在回去之后也没有再给他发过消息，封赫池发过去的消息也通通石沉大海。
封赫池看了眼手机，现在差不多上午十一点。
他推开门出卧室时，禄沧正伏在桌前，捏着笔在纸上写写划划。
他们高中规定每周都可以休息一天，今天就是禄沧放假在家的日子，学校依然留了不少作业。
封赫池没有作声，来到沙发前坐下，随手拎起茶壶朝玻璃杯里倒了点热水。
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阳光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将他的影子凝固成一团。
身边忽然传来声响，封赫池朝那边瞥了一眼，原本坐在桌前写作业的禄沧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厨房，就像他曾经总做的那样。
只是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一副膝盖不敢弯曲的模样。
两个小时，再站起来时膝盖会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迈出的每一步都如蚁群啃噬白骨般痛痒难耐，那种痛苦会持续很久的时间，哪怕次数再多，也无法轻易习惯。
这是封赫池从他的父亲身上懂得的道理。
疼痛总是最快让人认清自身地位的手段，是在封赫池小时候连着在书房之中跪了四个小时之后，父亲告诉他的一句话。
封赫池收回视线，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界面停留在他和沈温瑜的聊天记录上。
他和沈温瑜加上好友很久了，在那次家长会上他就要到了沈温瑜的微信。但并没有在当时就立刻加上，而是在回到家之后才发去申请。
就在他们的高中放学没多久，封赫池这边就收到了好友通过的通知。
彼时他正在酒吧里忙得不可开交，点单一杯接着一杯，与此同时还要应对做到吧台正前方热切地和他搭讪聊天的男男女女，实在抽不出手去看手机消息。
等到临近午夜客人大多去舞池跳舞听歌时，封赫池才稍微闲下来，看了眼微信。
沈温瑜的消息通知显示在两个小时前，也就是刚通过他的好友申请时。
他发来一个打招呼的表情包。
封赫池随手也点了个打招呼的可爱表情包回复过去，原以为这么点作为好学生已经早早休息了，却没想到对面很快弹出信息。
[哥你怎么这个时间还没睡呢]
封赫池的手指在按键上停了停，本着更好地套近乎的想法，他回了句：[还在上班]
[这个时间还上班啊？好辛苦哦]
沈温瑜聊天很有分寸，并没有问封赫池做的是什么工作，两人随便聊了些什么就各自忙去了。那之后封赫池有意地会主动跟沈温瑜联系，为了更好地打好关系。
直到现在两人也偶有联系。
他盯着和沈温瑜的聊天界面，思索着接下来发些什么来引起新话题，厨房的门忽然开了。
禄沧端着饭碗走出来，低着头将其放在茶几上，头发因为弯腰的动作垂在脸侧，完全挡住了他的表情。
封赫池按灭手机将其放在桌边，打算等会儿再考虑这件事，却见禄沧转过身回到厨房，又端着一碗汤走出来。
封赫池垂下的睫毛在眼睑投下小片阴影，眼中的犹疑一闪而过。
他不记得曾经禄沧做饭时做过汤这种东西，毕竟只是家里吃饭而不是饭店聚餐，浪费时间还耗费精力。
可禄沧的神情却不见异样。
禄沧垂眸，在封赫池的注视中走到他身边，脸上的神色与以往没什么两样。
也许是自己多疑了。
封赫池这么想着，收回了视线。
下一秒，异变突生。
将饭碗放下时，禄沧的手指接触到了极烫的碗底，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指。
那碗盛满的汤瞬间顺着禄沧收手的动作倾翻，滚烫的液体尽数流出，顷刻间覆盖了大半个桌面。
封赫池眼疾手快地起身退后一步，这才没让滚烫的汤汁流到腿上。
但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封赫池在餐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垫在手上飞快地把手机从粘稠的汤水中捏起来，按了下侧键，屏幕已经不亮了。
手机的位置离那个碗的距离极近，必然是最先受害的。
封赫池眉头一沉，眼神骤然冷下来，掀起眼帘看向站在一旁的始作俑者。
他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垂着眼眸惊慌地抬起看向封赫池，却在接触他的视线后又赶忙移开，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垂在身前的手指不安地缴在一起。
经过了昨晚的惩罚，现在的禄沧又回到了封赫池刚来这个世界不久时，所见到的小心局促的状态，担惊受怕地担心被责罚。
“蠢货，这点事都做不好吗。”
封赫池盯着他，声音冷得像是凝了千年的寒冰，仿佛每个音节都能在空气中凝结出细小的冰碴。
言语的羞辱是最简单增加恨意值的方法，封赫池向来擅长。
听到这话，禄沧原本缴紧的手指愈加用力，指节绷得发白。
“对不起。”
他垂着脑袋道歉，看不清他的神情，声音轻得似乎只剩下气息。
“桌子擦干净。”
封赫池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懒得再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声音漠然中带着不耐。
禄沧立刻转身从厨房拿来抹布，仔细地擦去桌子上的汤渍，又拿来拖把将液体流下的地面都拖得干干净净，把已经空了的汤碗拿回厨房放在盥洗池中，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再次缓慢又小心地来到封赫池身边。
封赫池此时已经拿着纸巾把手机上沾染的污渍擦干净，但他尝试几次了反复开关机，手机仍然黑着屏无动于衷。
看来不得不去修了。
他盯着手机这么想着，忽然耳边传来极轻的声音。
“我去修吧。”
封赫池抬眼，看到禄沧看着他手中的手机，声音里带着略显胆怯的试探，像是为了表明认错的诚意，他又提高了几分声音。
“我会用买菜剩下的钱去修的，不会让你有多余的花费……”
察觉到封赫池的目光，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尾音几乎听不见。
怕再被惩罚所以想要将功补过啊。
封赫池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禄沧在这样的目光下逐渐不安，嘴唇抿得紧紧的，却不敢再说什么。
“那就你去修。”
封赫池忽然开口，把手中的手机放在茶几上，轻轻朝那边推了一下，手机顺着桌面滑过去，正好停在桌沿边。
“修不好的话，你也不用回来了。”
封赫池盯着他，语气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冷得让人发颤。
禄沧身形一滞，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幅度轻微地点了点头，接着连饭都没吃，转身就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宿主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啊，如果他真的修不好的话，您真的不打算让他回来了吗】
系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封赫池盯着房门，神色却并没有松懈，眉头反而蹙得更紧。
他没有回答系统的提问，却忽然开口道。
“刚才的恨意值没有增加吗？”
【没有检测到数值增加，当数值提升时，我会自动为宿主播报】
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了他的话，并不觉有异。
封赫池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眼底的温度瞬间抽离。
他自认为对禄沧很了解，按照他的心性，自己刚才的几句话就足以让恨意值再增加几个点数。
封赫池落在桌面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心底涌上一股陌生感。
似乎有什么失去了控制。
*
正午的日光不留情面地炙烤着大地，哪怕已经进入了秋季，这个时间的温度依旧居高不下。
街上的行人不多，多数都回家吃饭午睡，连路边店面的老板都懒散地躺在摇椅上看手机。
禄沧走在街上，步子不紧不慢。
方才脸上那种不安和慌乱的神情不知何时已从他脸上完全褪去，痕迹干净地像是完全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忽然抬起手，拿起手中那个黑屏变成板砖的手机，盯着漆黑的屏幕。
阳光投在屏幕上，映出他嘴角扬起的弧度。
常年做饭打扫，他的指腹早就磨起了层茧子，碗底的那点温度，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想要不着痕迹地表现像是手滑，对他而言不难。
就像在封赫池面前表现出紧张不安的神情一般简单。
方才冰冷的斥责声再度回响在耳边，禄沧捏着手机的那只手又开始轻微地发抖。
他知道的，封赫池不会对旁人这样说话。
无论是那个女人，还是沈温瑜，封赫池面对他们时，时常表现出温和的态度。
唯有对他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寻常的特殊感，让禄沧情不自禁地想要露出笑容。
禄沧沿着上学的那条路走，转弯，又过了几个红绿灯，来到了距离学校门口不远的一个店铺。
他抬头看了眼店面的招牌，廉价的广告纸，黑体印刷着简单地三个大字。
[修手机]
其下还有红色的小字。
[修手机收售二手机啥都能修技术过硬]
看起来像是店主说梦话时写上去的，店里也是破破烂烂，满是污迹的玻璃柜，靠着躺椅睡得天昏地暗的老板，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但卓映给他推荐的就是这家。
时间回到昨天。
往常下课后也不忘低头写题的禄沧一发常态地托着下巴盯着窗外发呆，他微微仰着头，目光始终追逐着天幕展翅而过的飞鸟。
卓映回到教室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今天下课不学习了，终于觉得累啦？”
她大喇喇在座位上坐下，顺着禄沧看窗外，而刚刚的飞鸟已经飞远，眼前只余空荡的天际。
卓映看了半天没看明白：“看啥呢，哪有东西啊？”
禄沧不答，却转过头来看着她：“对了，你知道这附近哪有修手机大的地方吗？”
卓映惊讶地张嘴：“啊？你手机坏了啊？”
“嗯。”禄沧点点头，眼神晦暗不明，“应该是……进水了。”
“进水就进水呗，什么叫应该啊。”卓映翻了个白眼，托腮想了想，“对了，咱学校门口就有一家，就在出校门往右走大概一两百米的位置，那家老板可厉害呢，啥都能修，咱班有人的手机都摔报废了去那都给修好了。”
“真的吗？”
见禄沧似乎不太相信，卓映一拍桌子。
“你看你，你不信别人还不信我啊。那老板我有他微信，之前也去他那修过几次手机，别说进水了，没密码的手机他都能打开，我觉得他原来肯定是干黑客这一行的！”
“哦？”
禄沧眉头一挑，盯着卓映，见她信誓旦旦不似作假，点点头。
“那，多谢你了。”
“哎呀，客气什么，我们可是好同桌……”
卓映的话音渐渐低下来，怔怔地看向禄沧。
禄沧跟她对视，嘴角忽然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眼底幽深如墨，一丝冷光一闪而过。
如同盯紧猎物后，蛰伏丛林中伺机进攻的毒蛇。
有什么不对。
卓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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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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