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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那女子的出手实在是过于迅猛,猛到就连许钧泽也来不及退闪,只得挥枪去挡。
然这一挡,他手腕缠绕数道的白纱瞬时晕出一圈新的红晕,而那枚被挡掉的桃花飞镖在沾染上一抹瑰丽后,飞速扎到灌木丛中。
翠绿间淬染了一点红。
许钧泽握紧手中的银枪,一瞬不瞬紧盯着面前的女子。
他想过这一路会危机重重,却不曾想会出现一个女人。
一个敢对他动手的女人。
一个敢杀了他的女人。
“保护将军!”
身后人马一窝蜂地朝女子奔去,那女子却仍置身事外般,伫立在原地。高束的发丝随风舞动,一点一点遮住她唯一清晰的轮廓。
“且慢。”许钧泽拦住众人,朝前走了一步,“你是谁?”
“我是谁?”
众人一脸狐疑,女子笑着反问了一声便没在作声,唯有身后沙沙树叶声似在低声附和。
许钧泽一时有些恍惚,似有什么从记忆中忽地撕开一道裂缝,将一段陌生的咿呀唱词浮在他的脑间:“薄暮逼秋雨,落日楼头,鸿南渡,两悲鸣……”
“遭了中计了!别让他们跑了!”
“那个女人指定是跟那群刺客一伙的!”
“将军,他们应该是往城南方向跑了,属下这就派人去追。”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乱,那群本还被围困的黑衣人,眼下哪还有他们的踪迹。许钧泽闻声回过神来,眼前只剩下一片空荡。
奇怪。
她究竟是谁。
“不必追了,回京。”
“回京?”
*
“许钧泽当真回京了?”
“三日前,我亲眼瞧着他大张旗鼓进了城门,难道还有假不成。”
“袁兄既然早就知晓那许家小儿已经回了京,怎今日才想起来向大人禀报,莫非袁兄与许家小儿之间,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简直一派胡言!我袁某对大人的忠心那是日月可鉴,何时轮到你这破落户指手画脚,暗中挑唆!”
“你说谁是破落户,你可别忘了当初令尊还受过我祖父的恩泽呢……”
“那都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也值得现今拿出来盘问,可真不害臊……”
两道声音越拔越高,厅内两位面红耳赤的年轻男子就越吵越凶。一旁的小厮恐事态愈演愈烈,着急忙慌朝高座上的男子唤了两声。
“大人,大人?”
沈万安一脸冷峻坐在案前,仍不为所动作着画。
厅内正起争执的二人没了阻拦,彻底撒开欢撕扯起来,一会儿一个捂着脑门哭天喊地,一会儿一个匍匐在地哀嚎吃痛。可任凭两人闹出的动静再大,沈万安的头,不曾抬起过半分。
“哎呦喂,这可如何是好啊。”
“两位大人,别打了,别打了。”
自家主子都没发话,小厮也进退两难,只得站在案前白白急出一脑门子的汗珠。
“你好歹也是礼部侍郎,怎下起手来全是些腌臜手段,简直有辱斯文!”那何闻手捂腹部,吃痛喊道。
袁唯啐了一口,理了理发髻:“呸,什么狗屁斯文,你小子也好不到哪去,我这脸都快被你挠花了!”
两人一人一句互不相让,眼瞅着就又要扭打到一处,座上之人终抬起头来。
沈万安放下笔,淡淡道:“二人大人莫不是近日相扑看多了,欲要在此一试绝技?”
何闻和袁唯闻言登时面颊一热,身子一抖,迅速松开了对方。
何闻率先上前一步:“今日确实是小弟唐突,搅了大人的雅兴。”
见何闻恭顺行了一礼,袁唯也不甘示弱凑上前,跟了一礼:“还请大人恕罪。”
“马屁精。”何闻低骂一声。
袁唯睨了一眼他,随后转向沈万安。又恭顺道:“都是袁某一时糊涂,这才失了态。只是此番,那许家小儿进京如此大张声势、来势汹汹,怕是早有准备。”
提起这事,何闻也面露哀色:“如今许家不仅再得隆恩,城内城外百姓皆因治理暴民之事对许钧泽赞不绝口,再加上近些日子文王也与他来往密切,若是明日寿宴再让他出尽风头,此事发展下去,定不利于大人的宏图大业啊。”
“是啊大人,我们不能在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二人,如今却化干戈为玉帛,一唱一和真切劝说起来。
沈万安抬眼,似笑非笑:“许将军此次治理暴民有功,荣得陛下嘉赏和百姓爱戴也是理所应当。国家安稳,黎民安乐,这本就是我期翼的宏图大业,二位贤弟何必如此紧张,又何来坐以待毙之说呢?”
他说罢一停顿,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今日二位贤弟也是来得巧,我这正好得了几幅春山图,还请二位贤弟帮我一辩真假。”
袁唯和何闻哪还有心情赏画,两人相视一怔,谁也没料到沈万安会是这么个反应。先不说他一手遮天的滔天权势,眼中能不能容下一粒沙,就早些年许家在朝中明里暗里参他一军的举动来看,这城门断然不能让许钧泽轻易踏回。
可如今许钧泽不仅回了京,还风风光光面圣领赏,出尽风头。怎才过了几年,就让他将这些新仇旧恨全都抛之脑后?
如若是真抛却陈事,那许钧泽进京前为何会传出被刺的消息,而随遇又为何会出现在玉安寺前,这不是明摆着要落人口舌。袁、何二人自知难猜他的心思,但当年许家离京之事终究是跟他脱不了干系的。眼见许家就要重新得势,他就当真不怕被反将一军?
他是真不屑于许家,还是说他早就另有安排。
想到此处,袁唯和何闻不禁不寒而栗,若是前者还好说,可若是后者那他们岂不是……
“二位贤弟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袁、何二人闻声一惊,异口同声道:“没,没什么……”
沈万安一笑,引着二人继续看画:“莫非这画真是真迹,才让二位贤弟看入了迷?”
*
“侞卿姑娘回来了。”
侞卿刚踏入后院,就见前厅的小厮殷勤跑了过来。
本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原则,侞卿下意识皱了下眉。接下来也不出所料,小厮才一开口,就让她本还不错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大人特意吩咐,让姑娘回来后,先去趟书房。”
那传信小厮的面部表情实在是多变,一会似含羞带着三分娇,一会又似谄媚藏着七分黠,侞卿看的一头雾水,却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
待转至书房,连沈万安的半分影也没见着,侞卿诧异追问:“大人呢?”
“同袁大人和何大人在藏书楼赏画呢。”
袁、何两家向来为沈万安马首是瞻,侞卿眉间一松。
“好端端的,他们怎么来了?”
“谁知道呢。前些日子也不知哪个多嘴人传出大人同文王不和的消息,这两位大人知道后,就跟一对鹌鹑似的,吓得连相府的门也不敢登了。如今许将军回了京,他们倒也不怕不和的传闻,争先恐后地向大人一表忠心。小的听说,方才两人还差点打起来了呢。”小厮边说边替她添了一盏茶。
“打起来?”侞卿捏紧茶盏,顿时就来了兴致。
“是啊,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可谁知起了争执后使得也全是些不入流的腌臜手段,姑娘是没亲眼瞧见当时的情形,那两人呲牙咧嘴的模样甭提有多么狼狈了,那袁大人先厉声一呵,随后何大人……”
小厮学得实在是惟妙惟肖,侞卿捧腹大笑起来,等到他学到沈万安问画的真假时,侞卿才止了小,后知后觉问道:“大人当时也在场?”
“那是自然。”
见小厮回答的十分笃定,侞卿这才彻底收起唇间的玩味。袁、何两家素来交好,袁唯和何闻更是一同长大的挚友,今日竟当着沈万安的面出此洋相,实在是有些蹊跷。
纤指在茶盏前敲了两下,侞卿似有些回过味来。
方才小厮所提到,文王出事后,袁唯和何闻对沈万安皆避而远之。沈万安权势虽大,但文王毕竟是皇帝最疼爱的弟弟,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在至亲手足面前,他沈万安还能继续一手遮天吗?
就算沈万安真有一丝胜算,那袁、何两家又何来底气同他一起去赌?
他们赌不起,也不敢赌,所以暂时划清界限,才是明哲自保的最好方法。
可袁、何两家显然没料到许均泽会这么快回来,不仅特赦回京,还带着一身荣耀。虽说早些年不满许家的人不少,但在许老爷子卸甲归园之际,首当其冲说许家有谋逆之心的正是他袁、何两家。
如若许家真东山再起,那么许均泽回来后,第一个清算的就是他们两家,他们如何坐以待毙!
所以冒着得罪文王的风险,赔上两人的尊严,他们也必要在沈万安面前出一场洋相,好让沈万安不计前嫌,继续做棵替他们遮风挡雨的大树。
可沈万安何时有那救世陀佛心肠,什么赏画不赏画,分明是场揶揄。
当然也可能不止于揶揄,亦像是一场筹谋已久的请君入瓮。
侞卿轻啧了两声,只听卷帘珠玉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一抬头正对上一双不展任何喜色的冷眸。
沈万安走了进来:“听说许钧泽遇了刺?”
“大人心底,不跟明镜似的吗?”
她见沈万安轻笑一声,立即一拍前额惊呼:“该不会那群刺客不是大人派去的吧,那属下这顺水推舟的人情,岂不是落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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