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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
话音落下,玩偶整个人虎躯一颤,十分僵硬的转过身,即使隔着皮套,颜漓还是感受到他因谎言被拆穿的紧张感,以及气氛弥漫上来的阴翳。
对方迟迟没有作答复,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颜漓皱着眉,懒的再跟这个装神弄鬼的人耗下去,转身想离开,却被他一下扯住手腕,能感受到他力气不小,使的力道却不重,传来毛茸茸的温和触感。
颜漓呼吸一滞,背对着身的几秒,她思绪涌动,却始终无法凭借声音得知他的身份,隐隐觉得一定不是第一次见这个人。
她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后知后觉甩开手腕的束缚,掀着眼眸看过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颜漓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玩偶内的人保持着一个动作没变,好半天,他才答非所问的开口:“你想见我吗。”
他没给话音落地的机会,像是破罐子破摔,将硕大的头套摘下来,动作慢的像在拆什么精密零件。
颜漓沉默。
寒风凛冽的季节,男生额上却嵌了层细密的汗珠,面部是过久闷胀,气流不通的红,能看出在这副框架里待的时间极为冗长。
他模样好看,皮相优越的近乎扎眼,鼻梁呈优越的直线弧度落下,鸦羽墨瞳。
颜漓指骨捏的咔嚓作响,眼神复杂又浸着冷意,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颜聿低着头,在气候的影响下,温热的汗化为一片沁骨的冷,连带着大脑皮层都开始发晕发虚。
两人在冷风中站了很久。
颜聿强迫自己抬头,只觉额头处正在发僵,与颜漓同样位置上骇人动魄的伤疤交叠,传递一层钝痛,他忽略她极度冷冽的目光,低声道:“姐。”
“对不起,我只是——
汽车疾驰而过的鸣笛声将他后面的话打断。
颜漓望着这个和她有六分相似的少年,眼里的薄冰透不进光,只是冷声道:“你为什么会在这?”
看着颜聿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结了冰碴,眉毛之上的皮肤,已经是很不自然的冻伤感。
“我不是要骗你的,颜聿开始解释:“我只是……他嗓音噎了噎,想带你回家过个年。”
颜漓咬着唇角,再也没说一句话。转过头,沉默看着停车处,一躲一避的两个身影,显得格外避人耳目,正是颜父和颜母。
颜漓嘴角动了动,冷冽的雪粒灌进鼻腔,原先在店内下几度的环境待久了,出室外连温度都不明显升降。
在此之前,她就已经感受到大脑灼热,与四肢灌铅的身体极度不符了。
一秒,二秒,看向停车处的目光渐渐重影动摇,三秒,完全模糊成一团,颜漓扶着额头,身体开始摇摇欲坠。
感受到她的不稳,颜聿担心的上前一步,抬到半空的手又堪堪垂下来。
颜漓硬撑着走了两步,冰凉的指尖去抓一旁的指示牌,却只摸到了一层冰霜在掌心融化,直至再也支撑不住。
“姐姐!”
即将跌进雪地的刹那,颜聿半跪着,一双手扶住她的背部和后颈,脑袋才没陷进深雪。
颜漓感觉好疲惫,呼吸都费劲,在眼睛完全闭上的前一刻,她看见两个人影急匆匆朝这边跑来,耳边还响着颜聿的声音,却听不太清了。
扶着她的力道越来越虚弱,颜漓怀里落下温暖的羽绒服,被人托起来,与冰冷的地面彻底为零距离时。
身旁落下咚的一声响,是肉、体砸进雪里的声音,玩偶的头套又沉又重,在里面闷的时间太久,突然摘下来,气温差异骤变,铺天盖地灌进颅顶,眼前早就发黑摇晃了。
颜聿躺在硬邦邦的结冰地面,雪霜爬上半张脸,融化湿冷,额头早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他却不在乎,只抬着眼只向颜父颜母道:“我把姐姐带回来了。”
……
白琳心疼的手足无措,忙把他的头用衣服裹起来,声音都在抖:“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你让两个孩子在冷风中站了这么久,他们怎么能受得了。”
“我早说应该早点过来,你看小漓,身上单薄的连件像样的外套都没有。”
颜明生也急红了眼,声音还谦逊着对方:阿琳!如果还像上次那样莽撞,小漓再一次…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在我眼前消失…
“我们该去哪里寻找,这么长时间,我们多久才又见上了她这一面。”
……
思绪彻底沉沦,无音无梦,空白的像被大雪封了整季的荒原,连绵不断。
再次从梦境中脱离,颜漓是被渴醒的,嗓子干哑的发涩,咽一口唾液都无比艰难,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顶空吊灯没开,布置豪华格调。
正处于一间极其温和适宜的空间,颜漓触摸到手下柔软的真丝布料,不切实际,她眼睫缓慢的颤了颤,凝聚在房门的密码锁上。
身上寒冷和不适尽数褪去,半晌,颜漓掀开褥子下床,望向玻璃窗外的景象,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天色镀上一层朦胧的灰,将城市覆盖缭绕。
颜漓吸了下鼻子,缓慢将窗帘拉上,光线立刻暗下,角落亮着微光的台灯将一处投亮,她看见白木柜上摆着一张纸条,字迹平整柔和。
“小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们,也确实对你亏欠太多,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些时间。”
“我会把当年的原因解释清楚,别再离开我们了好吗。”
内容颜漓一遍扫完,眼中复杂的看不出任何情绪,颜漓打开灯,径直去开房间的门,没等握住门把手,门轴按钮咚的一声被弹开。
颜漓当即后退,反应迅速躺回床上装睡。
白琳脚步顿了两秒,将番茄牛腩放到书桌柜上,而后步子轻缓的朝床边走来,一只手慢抚上她的额头,动手将被边的一角掖回去:“退烧了。”
又在旁边站了一会,白琳才离开,听见关门声,颜漓起身靠在床棱,客厅里的声音从缝隙挤进来。
“阿聿呢,情况怎么样,醒了吗?”
颜明生叹了口气:“还在附近医院,这孩子体虚,免疫力也弱,还得一段时间。”
白琳心疼的应了声,右腹一处隐隐发疼,她捂着心口:“你说两个孩子,就让我们养成这样。
“她没忍住低啜起来,怎么就会这样。”
颜明生轻揽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太担心了,都会好起来的。”声音却带着难言的疲惫
颜漓蜷着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艰难的吸了口气。
此后的日子里,他们这种关怀和照顾无微不至,几乎处处以她为主心,甚至达到了说一不二的地步。
沉溺在这种爱里,实在虚幻。
就像以往从头到尾的苦难都是假的,现在她从噩梦中醒来了。
某一日,白琳没在照常离开,搬了个凳子到她旁边坐下:“小漓。”她突然止了声,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妈妈可以这么叫你吗。”
颜漓没去对上目光,缄默的点了点头。
“之前你发烧的那天,妈妈没有跟你说,擅自带你去了医院,去检查了一下额头的伤。”
“医生说如果不医疗干预,这辈子很难恢复原样,拖得越久,组织部分坏死越多。”
“所以…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动了手术,她声音越来越小,今天还要观察一下,我们去医院,好吗。”
颜漓像是内心的一根结被解开平展,她眼尾跳了跳,闷闷的应声。
在医院又完善一遍疗程,开了特定的药膏回来,下车,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七点,颜漓回来,去了趟洗手间。
镜子里的伤疤被淡化的不是一星半点,深紫色的锐口,只剩一个很浅的痕迹,远看的话几乎捕捉不到。
颜漓睁大眼,镜子里的模样恍如隔世,她捏着胸前别着的一个东西,烫手又灼热。
从洗手间出来,颜漓往卧室走。手握在门把上,一步之遥时,白琳突然被叫住她:“妈妈想再跟你好好谈谈。”
颜漓喉间动了动,平静的转过身:“嗯。”
白琳攥了攥衣角,眼眶又染上涩红:“你头上这么长一道钝伤,是…怎么弄的?她瞳孔因湿润开始胡乱转动,还有你身上,那么多淤青。“
说着说着,白琳哽咽一声:“对不起,妈妈不知道你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你在伯母家一定过的不好对不对。”
颜漓下意识捏紧拳头,低着眼没说话。
“妈妈不奢求你的原谅了,你曾经缺失的爱,我一定会成百上千都补回来。”
“哪怕你不接受。”
颜漓感觉下眼睑热到发辣,心口也又涩又麻,她没在意自己当下的状态,抬头和白琳对视:“这么多年没有人问我过得好不好。”
她声音带着哽咽的颤音,每一个字都却落的掷地有声:“就算这些年我死在这,你们也像丢垃圾一样,随手将我扔的远远的,世上从未有过我这么一个人。”
白琳摇着头,捂着脸后退一步:“不是的——还没说完,她看着颜漓锁骨处露出来的伤,不忍的闭着眼,后腰撞上一旁的桌角。
听医生说,这种创伤程度,极有可能是脖子重磕在尖锐的棱上,猛的回弹,跌倒,才可能达到的效果。
而在她身上,这一类的伤,只是冰山一角,夜盲症,低血糖,免疫力极低,身上有多处冻伤后遗症,甚至一些神经末梢接近坏死,用不了多久,就能造成永久性的感知障碍。
医生检查时,都怀疑这是虐待,要报警核实了。
所以她说的“就算死在这”,不是空口胡言,而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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