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

　　双休日的那天，之前杜飞本来是打算和书桓一起去郊外逛逛的，前几天就兴奋，两个人兴匆匆的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先去钓鱼，然后带上桌布、餐盘、饮料啥啥的去烧烤、野餐，杜飞到现在也没好好到处玩玩，也是一身劲儿的捣鼓着带鱼竿、吃的喝的，手里拿着锅，犹豫着真想把厨房也带去，书桓看他傻乎乎的，就笑着拍他，他说，你把自己呆着就成，东西我来准备。
　　确实，杜飞真不知道要带什么。
　　咱们这是出门，能不带就不带了，你把冰箱里的吃的都捣鼓出来干嘛？
　　吃啊！杜飞继续往包里塞。
　　保鲜膜就不用带了吧？咱们就去待一天。
　　“…”
　　“你还把这条鱼带着？”
　　杜飞想着烧烤没鱼怎么成？万一钓不到鱼怎么办？好吧，他只是有些兴奋，等真的要出门的时候，因为实在太重，又不得不减了一大半，最后在出门的那瞬间，电话响了。
　　杜飞以为会是陆家的人，就不让接，前几天，陆尔豪还在想着大家一起准备去公园野餐，带上他家两位娇气的公主。他当然知道，人家打的什么算盘，想把书桓拐去去他妹夫，那到时，自己不是要落单了啊！想起陆尔豪的样子，好像他们俩不去就是不给他面子，也怪书桓没眼光，不懂的欣赏他家妹子的好，嗨，杜飞，还真没觉得那个陆若萍那儿好来着，自以为是的高贵样子，还真的配不上咱家书桓。
　　本来，是说好的把陆依萍带着的，可是，自从上次后，就没见着她影子，只得作罢。
　　杜飞心想着，要是书桓一定要在陆家两位之间选择一个的话，那作为兄弟的自己，觉得把那神圣的橄榄枝丢给陆依萍，只是一直没在见着那姑娘。
　　正想着，书桓已经接起电话，听他口气，显然不是陆家人，说的好像是南京话，腔调倒是有些熟悉，应该是他在南京的家里打来的，听得多了，杜飞也能听得一句两句的，好像是在说谁生病了。听着挺严重，书桓脸色已经有些变了，杜飞放下东西，也不好走太近，只是远远的看着，书桓瞄了他一眼，背过身去，好像真的有什么事儿。
　　打完电话，书桓就去收拾东西，说是要赶回南京老家。不等杜飞问怎么了，书桓就回说：他奶奶病了，在住院，老太太一直念叨着要见他，他要赶紧回去。
　　“哦。”杜飞见书桓额前丝丝汗珠，显然不是热的，也是面露忧色，赶紧帮着收拾东西，刚才跟喝了鸡血似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冻结。
　　一直以来，也知道书桓他奶奶身子不好，毕竟人年纪大了，谁没个病啊痛啊的。
　　书桓家的事儿，他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他家挺好钱的，爷爷原是个当官儿的，奶奶是名门望族的闺秀，他父母也都是南京的外交官，都是大人物啊，陆家当然要抓住他不放了啊！哎，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急急的帮着他收拾好了，书桓身上还穿着那身白衬衫，杜飞忙去进屋，把外套从里面拿出来，递给他：“套上吧，别太急了。”
　　“谢谢。”书桓拉上箱子，看他一眼，露出个微笑。
　　见他笑了，杜飞才稍稍安心一点，依书桓的性格，现在还能笑笑，证明还行，不算太糟，忙去把皮鞋拿过来：“你奶奶…”
　　没等杜飞说完，他接道：“没什么大事儿，老毛病了，多少年了，只是这次太长时间没见了，说是想我了。”
　　“哦。”杜飞应了一声，抬脚，让书桓弯腰，要把裹在外套里面的白衬衫衣领拉出来，因为西服后领子太服帖，加上书桓身子有些僵硬，扯半天也没动劲，书桓把外套松松，这才整齐的摆弄好。
　　“好了。”
　　书桓出了门，看到躺在地上的大包小包，愣了一下，杜飞笑嘻嘻的推他：没事儿，一会儿，我来收拾，你赶紧走吧。别让你奶奶等急了。
　　书桓点头，上前给杜飞一个拥抱，因为太急躁了太给力了，杜飞冷不防后退几步，书桓说：我尽量早回来，野餐先欠着。
　　“嗯，也就这么办了。”杜飞因为这个拥抱涌出些情绪来，又问，你真的不用送了啊？拖个大箱子，而且…
　　没事，到了给你电话。说完，急急的就走了。
　　书桓走了，房间里就安安静静的了，把东西一个个仍旧放回去。一个人在家，中午也难得出去吃，自己也不大会做，就将就着把昨天剩下的饭菜拿去热热，随便吃了几口，实在没胃口，也就没再逼自己吃了。因为早上起得太早，昨晚也太兴奋，没怎么睡，隔壁捣鼓着半天，轰隆响了一会儿也就停下了，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就犯迷糊起来，裹着身子就斜躺下去，迷迷糊糊想着要是让书桓看到了，指不定又要嘀咕着把自己拖到床上去了，想着也没怎么睡安稳，总怕一会儿就有人来拖自己似的。
　　睡了一觉，迷糊着醒了，实在觉得冷，就混混的爬上了房间里，在床上一直躺倒天黑。
　　抬头看窗外，隐隐有些暗下来了。
　　从房间出来时，电话响了有一阵子了，晕沉沉的找不到方向。怪不得梦里自己一直听到四周“铃铃”的响个不停，奈何自己又看不到什么在响。
　　可能是书桓吧！难道已经到了？现在火车票都不好买到，大多都要等很久才买到票。也不想了，赶紧去接了电话：“书桓…”
　　对方一直不说话，杜飞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呢：“书桓，怎么了？到南京了？”
　　对面的人一惊：“什么？书桓回南京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原来是陆家大少爷，杜飞“呼”的吐口气，还以为书桓他们家出啥事儿了呢！这个陆尔豪，半天不说话，吓死个人：“他奶奶生病住院了，上午接了电话就回去了。”
　　“哥，怎么回事儿啊？”
　　“没事，他回家办事儿去了，你先别吵，我和杜飞说话呢。”
　　“你快问问他回家干吗去呢啊！让我说。”电话里面陆如萍开始焦急起来，按动静估计和他哥在抢话筒。
　　陆如萍没能抢过他哥，陆尔豪又问了一次：书桓回家干吗呢？
　　杜飞刚睡醒，头都让他们兄妹两吵得疼了，还好，杜飞这人刚睡醒那阵子都傻愣愣的没什么脾气，你问什么，他就乖乖回答什么。那段时间特别好性子，所以啊，在这段时间，书桓一般会比较喜欢烦着他问东问西，说三说四的。
　　他每次都乖乖，懒散散点着脑袋听着。
　　杜飞第三次重复：书桓奶奶病了住院了，上午回南京去了。
　　等陆如萍接起电话再问同样的问题时，杜飞已经有些清醒了，冲着电话就恼了：“我都说三遍了，我说你们俩烦人不烦人啊？陆如萍，你到底想干嘛啊你？书桓是你谁啊，问三问四的？再说，我也不是他，你问我又什么用？”
　　说完，对面姑娘就安静了，默默抽泣起来，陆尔豪轻声问：怎么了？如萍？
　　如萍带着鼻音，小脾气的道：“我没事儿，你别管我。“
　　杜飞可以想象大小姐噘着嘴，闹脾气的握住话筒不放，放软声音道：“好了，我这里有他南京老家号码，这就抄来给你，有什么事儿，你自己去问，行吧？”
　　完了，不管对方什么想法，把电话找出来报了一遍，他可不想，那姑娘三天两头来问：书桓回来了吗？
　　也不知道陆如萍记下没有。反正再说话的人是陆尔豪，说了几句，就说明天一起去看戏院子里京剧《宏碧缘》，我刚从别人那儿弄来两张票。
　　杜飞心说，陆尔豪又想干嘛？拿京剧说话，直接回：不去。
　　陆尔豪笑：“杜飞，你真不去啊？话可别说太早了，名伶空桐怜演的，真不去？”
　　“…”杜飞捏住话筒，一时拿不准陆尔豪啥意思。
　　“人刚专机从北京城来了上海，明天刚好开演。”
　　“骗人吧你？”
　　陆尔豪还是笑：“我说，就你还搞新闻的，当然，他这样人物，一般人轻易是不知道行踪的。”
　　“真的？”杜飞不知道怎么的就迷糊了，又一想：“不是，下个月才来吗？”
　　对面的人也知道他喜欢空桐怜，瞧着杜飞认真劲儿，也不好说笑了：“我真的有两张，但是不是他，不过…”
　　“陆尔豪，要去，找你女人去，少烦我。”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我挂了。”
　　“杜飞，等…”
　　“骗子。”
　　嘟嘟嘟……

　　找了干净的衣服，去冲了个凉水澡，他喜欢洗冷水澡，当然，书桓不准，但是今天书桓不在。现在这样天气，冲冷水真的不大爽快了，出来时，全身都冒着冷气。东边那位撞到他时，他正在全省直哆嗦，轻声道歉，连句整话都说不好，那人碰到他冰凉的身子，一缩，看他只笑：大冷天的冲冷水，你犯毛病吧？又故意往他身后张望：呀，何先生不在啊？难怪，你娘的也太不会给人省心了。
　　说完，哈哈笑几声，一拍他，拍的他一抖：赶紧回吧！小心凉着了。
　　有劳费心。杜飞愤愤瞪他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端着盆走在门廊外，就听见听话响个不停。心说，他娘的这个陆尔豪真烦人。
　　进了门，盆也顾不得放，抓起电话就嚷：“说了，我不去看那个什么《宏碧缘》，空桐怜演的也不去。你他娘的是不是饥渴啊？找不到女人就来烦我？你爷不好那口。”
　　说了就挂，还不及走到里面放下盆，电话又响了。
　　气死人了，杜飞顿时血有点过分上涌，“陆尔豪，你再打来，我就把你那颗人头给拧下来。挂你们陆公馆门口。”
　　因为这话说的太歹毒了，说完对方一阵沉默，杜飞也愣了，心想自己也忒狠了。
　　杜飞讪讪的道：“陆尔豪，你看你把我烦的，我刚胡说的，别往心里去哈。”
　　电话里面人“噗嗤”一笑，一听声音，杜飞这才长舒一口气：“书桓，原来是你啊？你也是的，打个电话又不说话。”
　　书桓沉着声音，音调压的极低：“你还好意思说我，我还没来得开口，你就一通乱骂，刚准备开口，你又给挂了，又是饥渴又是拧头的。”
　　“…”
　　听得杜飞不说话，“好了，都是我们不对。尔豪刚烦你，现在，我又来烦你了。杜飞，你是不是烦我们了？”
　　“…”
　　“尔豪要带你去看京剧吗？把空桐怜都搬来了，他什么时候有这能耐了啊？要是这么本事，咱俩秦五爷的事儿就求着他了。”
　　“书桓？”杜飞也不想听着了。
　　“嗯？”
　　对面声音压的极低，很低很低，杜飞听着不是太清楚，但是也许是里边太安静了，这才好些：“在医院病房里，不能说大声。”
　　“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很好。”
　　杜飞一听就怒了：“很好？很好你娘的哭个屁啊？”
　　“我没哭。”
　　“你得了吧，就你那声音，咱一起住了这么久，你哭没哭，我还听不出来啊？你就是哭了，你说到底怎么了？”
　　“…”
　　握住话筒没说话，一会儿好像有不少人进来了，对面乱哄哄起来，书桓也不知道说没说话，很吵，杜飞也听不清，再听时，就是嘟嘟的声音，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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