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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这是一个窄小到只能放下一张0.9M宽的床的房间,没有窗户没有灯,黑暗铺天盖地的压着就连氧气都彷佛被逼得无处可待,极致的窒息。
宋榆在床上盘腿闭眼坐着,这是她第二次被关禁闭,还是一样的令人十分难以忍受,她缓慢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平复本能带来的急速心跳。
她闭着眼睛用手摸索着躺在床上,双手交叉着搭在腰间,一只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数着时间,已经被关进来多久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虽然是禁闭室但实际上隔音做得并不怎么好,她能听见门口有人在跑来跑去,繁杂的脚步声让她的心慌得到了一瞬间的缓解。
与此同时在墙壁的另外一边突然传来了细微的敲击声,“叩叩叩。”
宋榆抬起手指也给他敲了回去,随后那敲击声更加密切的响了起来,像是生怕宋榆不知道他听见了一样。
这傻子,要是房间里面有监控,他早就被人戳穿是在装聋了。
宋榆没再回应他。
“当啷”门被人打开,大片倾泻进来的灯光刺得宋榆下意识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304号,出来。”来人毫不留情的下着命令。
她被人带到了2楼,房间里已经有人在了,肩背挺得很直,饱满的后脑勺对着宋榆,整理得很整齐的白色绷带穿插在脑后随意的打了个结,她走过去拉开椅子并肩坐下。
旁边的人没动静,她也没说话,室内一片沉默。
头上的摄像头闪着红光一刻不停的在两人中间扫视,就像是一只眼睛猩红的猛兽,过了一会,藏在后面的怪兽说话了,被电流分离得机械化的冰凉声音在这个房间里响起,“谈恋爱这种事在我们院绝对不允许发生,给我们院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具体情况我们已经跟你们的家长沟通了,你们其中要有一个人必须转去我们在C市的分院。”
“我们已经跟305号沟通了,他不愿意为了你去C市,那么就只能304你去了,旁边的转院申请书你签字,明天早上会有车接你。”
宋榆冷冷出声,“我们没有谈恋爱,我只是给了他一本书而已。”
“那是一本关于爱情的书。”摄像头闪了闪,“你不用再狡辩什么,你的父母已经同意你转院了。”
她最开始明明只是想借这本书来暗示录音笔没拿到而已,根本没看具体的题材。
“C市那边的设备更加的专业,管理制度也更加的完善,你去了很快就能矫正成功,你爸妈也能放心。”摄像头背后的声音循循善诱。
更好的设备,更好的制度,矫正,C市的疗养院只会比这边更加的恐怖。
宋榆看了一眼还坐在旁边的305号,他依然一副无知无觉的目视前方的模样,他是一个‘聋哑人’,当然什么都听不到,只是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此刻用力抓握,手臂上青筋尽显。
这是一个仗着他是个聋哑人而光明正大的骗局。
监控室内,胸前带着10号号码牌的人把摄像头的单向传音功能关闭,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脸上满是舒心的笑容,“终于能把这个死丫头弄出去了,把她转去C市,看她能坚持多久。”
旁边的人很奇怪的问,“为什么不是把305号送走?他还是个聋哑人。”
“聋哑人好啊,听不到又不会说话,要是他开口说自己申请要去,那我这一出就白费了。”10号得意洋洋,“我这次的目的就是要把304号送走,她才来了没到半个月,给我惹了多少麻烦,我的绩效因为她这个月被扣光了,这个机会我一定不能错过,还得谢谢我们新人小朋友,抓住了这个机会,要不然我可没什么借口让他们转院。”
从一开始就站在角落的73号此时抬起头脸上勉强的笑着,“其实只是一本书而已,不能说明他们就在谈恋爱。”
10号不满的啧了一声,“跟你说了怎么就听不懂,管他们是不是在真谈假谈,我这次都一定要把这死丫头送走,听明白没?”
“好了,不用再说了。”10号皱着眉头指挥73号,“你进去,让她把字签了,然后再把这两个人关回去。”
“不用先把305号带走再让她签吗?万一他发现了怎么办?”
10号对这个不上道的新人瞬间非常的不满,“就是要他在场,这样这个死丫头才会死心,乖乖的去C市,知道吗?”
都不是真的谈恋爱,73号对于宋榆会乖乖签字这件事非常的存疑,但是10号很明显对她很不满,所以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73号进去的时候,那份转院申请书还放在原位,丝毫没有一点要签的意思,她小心的走进去拿起那几页纸,犹豫的不敢靠近桌子。
305偏过头看到了她,73号勉强的笑了笑,随后他的视线又落在她手里拿的几张纸上,她一下子有点紧张故意拿高了一点不给他看,放纸的位置在右边门口,宋榆坐在左边,73号绕过305站在她的身边。
她能察觉到305正在看着她的动作,她要速战速决,这时候她也顾不上自己内心的那股愧疚感了,径直把要签字的那一页翻开放在宋榆的面前,把笔塞在她的手里,“签这里。”
73号能感受到女孩抬头眼神冷冷的看着她,“你告的密?”
她不敢说话,只一个劲的想要让宋榆签字,宋榆当然不签,捏着笔就扔了出去,当啷一声笔掉落在地上,“我没谈恋爱,我不转院。”
73号有点气急,翻开监护人签字那一栏,“你父母都已经签字放弃你了,就算你不签还是会被送过去,你挣扎有什么意义。”
宋榆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短暂的停留了一会,咬着牙说道,“用不着你来说,我就是不签。”手迅速的抓起那桌上的申请书就要撕。
“你干什么?!”73号眼见事情不对劲,立马伸过去要抢,却被宋榆一个转身挡在了身后,“来人!快来人!”
“哐当!”原本守在门外的保卫人员一听这句话直接破门而入,冲进来就往着宋榆的方向去,“住手,给我蹲下。”
宋榆刚想撕,就被73号从背后钳住了手,她狠狠的往后一甩,73号被甩在地上,保卫人员冲上来想按住她的肩膀,宋榆转身抬腿就踩在桌子上跳下来避开这人抓她肩膀的手,与此同时另外的好几个人对她围追堵截,一个个手里都亮了警棍,一时间现场一片混乱。
其中一个人在抓了宋榆好几次之后,心生怒气,甩起手里的警棍就往宋榆的后背狠狠的打了下去。
“砰!”□□撞击声中夹杂的一声闷哼,一道十分难听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我去C市。”
宋榆惊慌的回头看,305号面对她跪在地上,肩膀承受了这重重的一击,但是他硬撑着站起来,拿过宋榆手里被揉得破损不堪的纸,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递给73号,如砂纸一般粗糙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签,我去C市,她留在这里。”
他怎么突然说话了?宋榆一瞬间有点心慌。
73号被他这开口吓了一跳,手指指着他半天都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你....你竟然会说话了,怎么回事?你不是聋哑人吗?”说完立刻转身跑出去,看样子是要报告领导。
其他的保卫人员都纷纷跟着跑了出去。
人一走,305就立马疼得跪了下来,那一棍子真的是实打实的,宋榆连忙上前扶他,“你怎么突然说话了?”
男孩强忍住身上的疼痛露出来了一个笑,由于很久没有说过话,嗓音低哑带着十足的颗粒感,“再不说话,你就要被送走了。”
想起刚刚他签的申请书,宋榆脱口而出,“那你呢?”
他脸上笑了笑,目光隐晦的看向角落里还闪着红光的摄像机,不紧不慢的捏着宋榆的手,“我没关系的。”
宋榆身体一僵,放在手心上的手指还在不紧不慢的滑动,那是三个字。
今晚,逃。
那是一个夏末的晚上,叙叙的夜风裹在指间微烫又粘稠,到现在宋榆已经记不清他们逃跑中的具体细节,唯一还记得的是那晚兵荒马乱的心跳,交握在一起出着薄汗又滚烫的手心,狂奔中急促的喘息,跟眼前这人绑在脑后因为夜风而上下翻飞的白色绷带。
还记得当时她特别想要伸手去解开,她想看一看,这人长什么样子。
可最后他们失败了,被抓回去在禁闭室里关了整整三天。
宋榆原本以为他们是真的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上一辈子,可是出去之后第二天,他被人接走了,而这个疗养院也在一周之后被人举报查处。
她出来之后给自己办了复学手续,用自己的存款供着自己独自生活考上了大学,那对夫妻时不时的就会来骚扰她,给她介绍对象,说是觉得她不服管要找个人来管管她,她恶意的谈了很多男朋友,却又在那些人想要进一步的时候分手,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的人生都那么烂了。
宋榆仰躺在滑梯上,眼睛失焦的看着繁星遍布的夜空,脑子里慢慢的倒腾着好几年前的回忆,突然一个场景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是在他被接走的当天,她站在二楼房间的窗口往下看,他就站在那颗绿枝繁茂的大树下,两个人遥遥的站着相望,宋榆不懂自己当时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只看到他还是那副安静的模样,站在那对自己比了一句手语,‘树下的东西记得挖。’
他们在逃跑的过程中埋了一只时间胶囊在那树下,说是时间胶囊其实也就是一个破烂小盒子,不知道他是从哪捡来的,里面的东西都是305放的,她没什么兴趣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记得当初设定的时间是五年。
好像已经过了五年了,要去挖吗?她出神地望着天空。估计就是些他自己带不走的小玩意罢了,肯定没什么意思,早就被他自己给挖走了也说不定。
过了一会——
宋榆撑起来自己,管他的,是屎是糖也得尝两口,她拿起手机打车。
那地方已经荒废很久了,周遭也只有几盏路灯,宋榆在原地打转了非常久,才找到门口那颗大树的位置,来的路上买了一把铲子。
她随意的挑了个位置拿着铲子就开始卯足劲地铲,具体位置早已记不清只能试探性地到处挖,终于在一个较深的位置铲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蹲下身用自己的手去扒拉掉上层的土。
可等那硬硬的东西露出真容时,宋榆愣住了,东西的一角锐利的反射着无机质的亮光,那好像并不再是之前放下的木盒,与之相反那是个十分精美甚至连材质都比木盒华贵了许多,表面看起来十分的防腐防虫。
她拿起来拍掉上面的土,走到路灯下翻来覆去的看,这是他当初放下去的东西吗?
看着手里闪着银光的盒子,她开始思索这种东西是不是该本人自己打开,反正里面应该也没什么关于她的东西,她蹲下身把盒子插进泥土里,用手捧着周围的泥土把它重新盖上,然后站起身转身离开。
几秒之后,走出的步伐折返,反正走之前都说了让她去挖了,看看里面的东西也没关系吧?
上面的锁扣已经在多年时间的摧残之下生锈,宋榆费了很大一股劲才打开它,里面的东西少得出乎了她的预料。
几张卡片,一张纸条,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胶片相机。
“......”宋榆嘟嘟囔囔,“还真是破烂,就知道他又在唬人,早知道就不来了。”她在里面翻翻捡捡,来都来了,看看再说。
她拿起那张最显目的纸条展开,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
“这几张卡里有30万,你可以拿来自己独自生活,如果遇到问题不能解决,如果你想的话,联系我,这是我的电话。”
“祝我们自由。”
宋榆颤抖着手,按照纸上的数字拨通了少年数年前给她留的电话,周围一切都寂静无声,她彷佛又回到了那个夜风湿黏的夏末,在一阵漫长的呼吸声中,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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