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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鸟之花(2)
次日一早我和焰在机场碰头。拓也本想送行,但败给了不想起床的念头,只是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向我挥了挥,飘出一句:一路顺风。
天还未亮,航站楼内等待值机的人不多,在约定的岛前,我很快就发现了医生和他银闪闪的28寸行李箱。果然是那位这时候也不再西装革履,黑色羽绒服下厚底靴。见到我时,朝我点了点头,然后我们一起取票、托运、入关,无言。
我本以为医生会再和我确认一下工作内容,但直到抵达登机口前的休息区,男人都未发一语。我挑了靠玻璃最外侧的座位,然后弗莱明医生在我右边的右边坐下了,中间尴尬地相隔一段距离。不愧是不喜社交的冰岛人,我只好作此解释。余光里,他打开了随身的手提箱,同样是银色的,竖条纹凹槽,双扣锁,从中取出了一本书,精装,厚度两三百来页。还没来得及看清封面上的标题,医生就翻开它,从书签所在页继续阅读了。我匆匆收回目光,怀抱双肩包并闭上了眼睛。距离六点四十五分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刚好用于补眠。出发前夜睡不好已是常态,感谢医生的寡言让我享受日出前的静谧。
迷迷糊糊间,能听到不远之外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但都隔了一层雾似的,不真切。又不知过了多久,近旁开始嗡嗡地熙攘起来,是陆续前来的候机旅客,其中有一个声音逐渐清晰,行李箱的滚轮最终停在了我们跟前,只听来者问道:“请问这里有人吗?”
这时我已醒了,便偷偷睁开一只眼。本期待医生说点什么回绝对方,结果那个人诚实得过分,一本正经地答道:“没有。”
“不好意思,请您坐这里吧。我和他是同事,我们一起的。”
说着我站起身,一屁股坐到了旁边还没捂暖的冷冰冰的位置上。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激动。弗莱明医生有些讶异地看着我,欲言又止,但那丝波动的情绪很快又沉了底,他回头重新面向书页。这时我才有机会注意到边角微微翘起的纸张。
“您很喜欢这本书吗?”我问。
医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不。”又是漫长的停顿。“但确实写得不错,只是我不是太懂那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完全没有预料到还有后半段的回答。于是我鼓起勇气继续试问道:“我刚才不小心瞄到您用铅笔划了不少句子还做了批注……”
医生微愣,然后摇了摇头,“那不是我写的。这也不是我的书。这是我第一次读它。”
我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也许险些就扰了对方的兴致,“抱歉。”
“没事,卡斯帕尔。”弗莱明医生阖上书,提起箱子,“准备登机了。我们走吧。”随着广播的响起,起身的人群在走动中自觉形成了两队。我背起包,跟在男人后面排在了商务舱之列,可脑内还在为方才拙劣的对话而懊悔不已。也许自己在旅途之初就开了一个坏头。
就在即将轮到我们时,医生微微侧过身来,“卡斯帕尔,谢谢你愿意和我一起来。我不是一个太擅长说话的人……但我会尽力回答你的。有时候可能会比较慢。”
没关系,我可以等您。我本想如此脱口而出,但三思觉得不妥。于是我点了点头,那个人也心领神会,那张淡漠的脸庞上现出一丝温和的微笑,一瞬让我有些恍惚。
若是龙玄还在世的话,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吧。只是从眼前的男人身上我闻不到任何海潮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冬雪与桦树,贯穿肺部的冷澈与清晰的斑驳。
走过联络桥时,太阳刚刚升起。云层间一道孱弱的淡金。
九月的最末,在休息了不足一周后,我再次出差,离开了波士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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