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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意蕴
宁叙回到府里,便叫来了离征。今日之事,他总觉得不是意外。他得让离征告诉手下人,必得好好查查。
离征带来的消息却让他颇有些意外。自上次他与安纪在颐运街挑礼物的那天起,之后两人分别或一同上街时,都不曾发现督军府的踪迹。
今日,在几人相聚时,他们也细细探查过,并无跟踪之人。
难道并非针对自己而来?如今的情势倒是真有些扑朔迷离,叫他找不到头绪。督军府与摩国组织的关系现在也没有进展,百阶草一事还在等古由初步消息,今日又出了“意外”。
“敬水客栈那边呢?”
“属下无能,暂时……还没有进展。”
宁叙背手踱步到博古架前,又往回走了几步。
路虽短,不过七八步,但他走得很慢,时间与他的思绪一样绵长。良久才开口道:“这段时间重点先查敬水客栈。怕是要生事端。”
离征领命,欲踏出门口时,又被宁叙叫了回来:“往后我与安纪出行时,叫上师影与你一起。今日之事不能再发生了。”
离征抱拳道:“是。属下明白,即刻通知师影。”
离征走后,宁叙才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如今各事儿都似停滞了一般。
若说有什么进展的,怕是只有他与安纪的关系。
究竟是哪个契机,让两人关系亲近了许多?是上次她在自己面前落泪?还是被被她带着去见朋友、家人?是他对她坦白了自己秘密探查之事,还是即使明知有危险,她也选择与他站在一起?
他不知道。
或许不是某一个契机,而是这样一波一波的拉扯,推着他忍不住往她身边靠近。每靠近一点,他心中又惹起新的波澜,循环往复,一点一点为她心动至此。
他等不及想去看她。
他从未曾想过,自己也能体会到人们常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来,人总是不能将话说得太满。
宁叙强拉回思绪,若是这样想下去,怕是今夜都不能消停。
三日后再去看她,正合适。
-
三日后一大早,澹阴晓日,晨雀啾啾。
古由踏出房门,对着头顶的天,舒舒地伸了个懒腰,又在府里随意散散步。行至主院时,迎面碰上了穿戴整齐,欲出府门的宁叙。
“古医师出关了?”宁叙先向他打了个招呼。
自上次从琼芳圃回来,古由去了趟寒固那里,回来便将自己关在房里。就着每日下人送来的衣食,一连翻了三日的古书医典。
“王爷若不急,不妨先与我聊聊。”
宁叙稍作犹豫,答应了古由的邀请。想来应该是百阶草一事有了眉目。
“寒固所给名单上书九十三种材料,初步筛掉后有二十八种药材似能与百阶草有反应。经过这两日的精细筛选,以我的经验看来,竹生、瑞豆、荇荷三者最为可疑。”
竹生、瑞豆、荇荷……都是颐国特产。其中只有竹生尚能在颐国民间流通,瑞豆和荇荷均为珍稀食品、药材,仅供王公贵胄使用。
“若按照寒固所说,这三种草药几乎不可能落到私人手中,更何况制毒。”宁叙心中暗觉不妙,或许此事比他想象得复杂。
“所以现在应该只有两种可能,民间黑市买卖,或者是贵族授意,”古由说着,抬头深深看了宁叙一眼,“不论是哪种,若查下去,都必定是极危险的。”
堂外天还阴着,淡云微微遮掩住天上的太阳,比前几日的清晨更朦胧昏暗。
宁叙鼻息微重,看着堂外晨光中的玉兰树,定定地说道:“我只是,不想做个糊涂人。”
古由大笑起身,往堂外走去,别有深意道:“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啊。”
“医师留步,”宁叙出声叫住了预备离开的古由,问道:“古医师可有治扭伤的药方?”
古由背过身来,微微佝偻着看他,问道:“有是有,不过你要给谁用?”
宁叙与他讲了昨日安纪遇险一事,自己方才预备出门,就是要去安府看看她。
“既如此,我与你一道去看看那姑娘吧。”
古由回房去找他独门所制的跌伤膏,好在,他一直常备着。两人出了门,预备上马时,右边大道传来一阵车辇声。
马车停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下车的是位身着月白长袍的公子,手中握着那把最为有标志性的折扇。
寒固快步朝他们走来,道:“看来我们是要去同一个地方。”
宁叙道:“那你怎么先来这儿了?”
“我可是有分寸的。安纪与你既定婚约,我自己登门,多有不便。”寒固虽然平日一副不羁风流模样,但是,遇到正事时,度量会把握得极好。
三人到了安府,被绘棋引到后园内的胜春亭。走在廊间时,伶俐透亮的说笑声穿过层层假山石,传到几人耳间。
宁叙识得这声音,问道:“尹悦姑娘来了?”
绘棋道:“回王爷,是的。王大人和邢大人也在。”
宁叙脚步一滞,转头问道:“邢凌?”
绘棋点头说是,宁叙几人又加快了脚步。
胜春亭内铺了地毯,安纪和尹悦对向随意坐着,棋盘上落了些紫薇花,尹悦正鼓着腮帮子将它们吹走。
王行止则坐在一旁石凳上,喝茶品茗,目光却只落在尹悦身上。
邢凌站得远些,双手抱胸,靠在亭内西北角的柱子上,不与安纪、尹悦说话,也不与王行止一道对饮。
邢凌最先看到三人,背上用力反推亭柱,直起身来,横眉怒视,盯着宁叙。
宁叙只装作没看到,稳步上了台阶,走到棋案旁边,帮作苦恼之状的尹悦落了一子,才含笑看了安纪,问了句:“好些了?”
安纪点点头,将他落下的子又放了回去,回道:“观棋不语真君子,王爷还动上手了。”
尹悦俏皮一笑,又将白子落在同一位置,“我原也是想下在这里的。”
安纪又与古由、寒固打了招呼,请他们随意坐。寒固瞥了眼角落里的邢凌,高声问道:“不知邢二公子今日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
邢凌懒得抬眼看他,嗤鼻促声道:“和你一样。”
碰了冷脸,寒固也不在意。在王行止对面坐下,为自己斟了茶,才悠悠说道:“我是以小纪未来夫君挚友的身份来的。”
古由大抵也猜出,今日这胜春亭内的众人是什么关系,有心要戏弄宁叙,开口说道:“今日我们成了最后来看望的人,实在不如先来的三位上心。
宁叙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身子一僵,一时不知怎么回应。
一阵微风吹来,卷着几片紫薇花瓣慢悠悠地落在安纪裙尾上。她低眉看了眼裙上落英,又将视线上移到宁叙脸上,开口道:“该回房换药了。”
正合他意。
知道邢凌也在,他在进亭子前让绘棋将亭下的四轮车收了起来。是,他就是要当着邢凌的面。
他弯腰抱起安纪,她裙上的紫薇也随之簌簌落下。他也不理会邢凌“你要做什么”的怒问,转身接了古由递来的药膏,便抱着她下了亭前台阶,往房里走去。
寒固倒是幸灾乐祸,摇了几下折扇,道:“人家夫妻情趣,你也要插一嘴?”
宁叙回房将她放下后,拿出古由所给的银色小盒,看到盒上图案,稍稍一愣,很快又回过神来,为安纪解了缠布上药。
今日天阴,他又穿得少,刚在亭内待了许久,手指微凉,药竟也有些冰。碰到安纪时,她忍不住瑟缩回了脚。
安纪从他手里拿了药膏,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盒内靛青色的膏体,问道:“这是什么药膏,冰冰凉凉的?”
宁叙又瞄了一眼盒上类似既有点像蛛网,又有点像枯草的图案,摇了摇头,道:“古医师的独门医方,涂上舒服吗?”
“嗯……有种给肿包退热的感觉。”
宁叙用一只手握起她的脚腕,仔细端详了片刻,道:“比前几日好多了。”旋即又放下,抬眼掠过她的脸,问道:“他今日怎么来了?”
安纪抹了一团药膏,在自己左手背上铺开。一面闻着,一面回着话:“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了。总要找我闹闹,讨个说法呗。不巧,悦悦他们已经在了。”
“他要是真不服,应该来找我或者皇兄闹,你能给出什么说法?他不懂事,他父兄倒挺有心思。”
安纪笑道:“你这话,倒像是长辈教育毛头小子似的。”
宁叙也笑道:“要是这样,我现在就把他拎出去,眼不见为净了。”
药上好了,宁叙把安纪重新抱回胜春亭时,已经不见邢凌踪影,说是督军大人差人又将他带了回去。
安纪一门心思想问古由,他的药膏用得都是什么草药,被他神秘兮兮地打了太极。
几人说说笑笑,一直到绘棋来通传,午膳已经摆好了。宁叙这次只将她抱到四轮椅上,推她去了食厅。毕竟长辈都在,不比两人私下。
一桌玲珑珍馐间,古由却先注意到几盘精致的糕点,问一旁的侍女,这些都是什么做的。
侍女一一介绍道:“八仙长寿糕,莲子酸枣糕,豆玫酥……都是我们姑娘的配方。”
尹悦先声制人,埋怨道:“小纪,你又在试新的方子了!要累死我呀!”
安纪被扶着坐下,笑道:“不多。除了云洛,你这段时间不又招了些人嘛。”
古由尝了块长寿糕,颇为赞赏,“北耆、茯苓的甜韵,山药、莲米、扁豆的绵密,配上糯米的醇厚,味道不错。”
安纪是第一次听他夸奖自己,也是第一次听他在自己面前谈及医药之事。
宁叙也是今日才知,她除了醉心医药,还精于膳食。他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着实不错。
安夫人呵呵笑道:“小女平素就医药和烹膳两个爱好,虽不登大雅之堂,但是是真心喜欢的。”
虽未明说,宁叙却立即懂了安夫人的暗示,恭敬道:“有终身所爱之业,是人生幸事。小婿自当支持。”
安家人是第一次与宁叙一同用膳。既是家宴,宁叙又向来对相识之人谦和,一顿饭下来少了许多拘束,多了其乐融融的意味。
王尹夫妇、寒固三人先行告辞。安思恩将古由和宁叙多留了一阵,一起吃了杯饭后茶。
安思恩打量了古由一阵,问道:“不知医师十六年前,可曾去过摩国边境的天岚山?”
十六年前……太久了。
古由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确实在那年冬天去过摩国边城。山名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记得在山里救了个命大的小姑娘。
当时,她被人灌了慢性毒,看上去应是从某个山沟沟里逃出来的。若不是她强撑着爬到自己脚边,又忍痛一声不吭,定会被搜山的人带走。
“可曾救过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安思恩见古由点了头,略带惊喜地追问道。
古由盯着安纪看了一会,问道:“是你?”
安纪当时年纪太小,身体又虚弱,不曾深深记得古由的长相。听父亲今日问起来,她才知道,原来幼时救过她的人是面前这位医师。是那位她醒来已经离去,却让自己也立志走上求医问药之路的老师。
古由仰头大笑了几声,对安纪道:“真是有缘,你这样的志向也是难得。”他又转头对宁叙悄悄说道:“你们俩也是有缘,半死不活时都被我救了。”
宁叙从来不知道,原来安纪也曾有过剥肤之痛,她从未与自己说过。
难怪,她内里性子这样倔强。
趁着古由与安思恩说话时,他走到安纪面前蹲下身,揉了揉她的手,温柔问道:“留下病症了吗?”
安纪知道他听了心里难受,轻松笑道:“没有,一道疤都没留下。有时候,都容易忘了。”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等成亲之后,他定要好好检查一下她身上的伤。
安纪被他盯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又说了声:“真的,你信我。”
重遇故人,几人坐饮耽搁了些时间。古由与安思恩聊完,便与宁叙一道回了王府。
回去路上,古由忽然对宁叙道:“我要在颐京待几年,预备开个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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