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修仙的自我修养

　　沈怀安久久不言，伸手慢慢扣上莫尘剑。

　　一片树叶在半空中缓缓飘过，在四人中间打了个旋，又慢慢飘向远方。

　　一时间场面无比安静，陆归年看看这又看看那，不禁怀疑：“那个，你们认识？”

　　“不认识。”沈怀安斩钉截铁。

　　“啊？”

　　陆归年不由得看向苏行之：“怎么一个好久不见一个不认识的，难不成还是梦里见的面？”

　　“这……说来话长。”苏行之低头，脸上黯然神伤，“我们之间，有一个误会。”

　　这鬼话讲的真是面不改色，他也是第一次见就能把人卖勾栏院里的误会。

　　沈怀安不愿多谈，对陆归年利落拱手：“陆公子，我和师妹今夜还有事，就不在此逗留了，你也注意自身安全。青依，我们走。”

　　“啊，哦哦，”叶青依慌忙点头，匆匆行了礼，“那个，陆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们就先走了。”

　　二人匆匆离去，留下陆归年若有所思地面孔。

　　“所以你到底是干了什么事，人家见你怎么跟见了洪水猛兽一样。”

　　苏行之叹了一口气：“此时说来话长，我慢慢跟你说吧。”

　　苏行之和陆归年说了什么暂且不谈，话分两头，沈怀安二人行色匆匆，深夜的北安城，只有朦胧的月光打在脸上，晦暗不明。

　　沈怀安腰间的珍珠在叶青依的眼前摇摆，她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问道：“师兄，那位苏公子可与你有什么过节？”

　　“我曾经在他手上吃了大亏，”沈怀安简洁回答，“我那时候修为已是练气七阶，但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而现在……”沈怀安握紧手里的剑，神色复杂。

　　刚刚那场冲突中，他也依旧看不出苏行之的底细，不知道是他用什么办法隐藏实力，还是说他的修为远在金丹之上。

　　不管是何种情况，对于沈怀安而言都不太妙。

　　思索再三，他对叶青依道：“明日我们就启程离开此处。”

　　叶青依点点头，反正该拿的东西也拿到了，此处暗流涌动，早日回去也好。

　　只不过，她还有点想着刚刚那位持刀少年。

　　陆归年，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第二日一大早，沈怀安来到柜台，正打算结账离开，还未等掏出钱袋，就被一个声音阻止了行动。

　　“走的这么急，小心引火上身啊。”

　　伴随着摇曳的铃铛声，凤羽天从二楼逐阶而下，红色的裙摆泛起层层波澜，她的眼神似笑非笑，饶有兴趣看向沈怀安。

　　“什么意思？”

　　凤羽天眼神瞥向沈怀安后方的叶青依：“昨晚沈大公子一掷千金逗美人欢心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现在也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你看呢。”

　　“更何况，”她突然凑近，“身上还带着两朵莲花呢。”

　　看来昨晚郑家的事情已经被不少人知道了。

　　沈怀安依旧面不改色：“所以你也想要吗？”

　　凤羽天嗤笑一声：“我不是水木灵根，就是想提醒你一句，身怀重宝，想抢的可不只是人。”

　　“昨日，第一批拿到宝贝离开的人，不知为何通通死在了城外，有些人身上只有刀剑伤，姑且算是人为。”

　　“但拿着天地灵宝的人，身上除了伤口外，还有邪气笼罩，尸身残缺不全，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妖魔鬼怪干的了。”

　　凤羽天倚在楼梯口，手指在手臂上一点一点：“也不知道二位道友出了这城门，能不能完好回到玄机呢？”

　　大堂内空无一人，只有冷冷的穿堂风从中穿过，听着凤羽天的话语，叶青依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她轻声询问：“师兄，为何会有妖邪夺宝？”

　　沈怀安答：“天地灵宝，通常伴随气运而生，对人对妖都大有益处，只不过妖邪大多没有神志，比起灵宝，它们更注重杀戮。”

　　“所以这件事情才奇怪，”凤羽天接嘴：“现在北安城人心惶惶，呆在城里会被人夺宝，离开城外又会被妖邪害命，真叫人为难啊。”

　　嘴上是这么说，她脸上却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叶青依问：“师兄，那我们还要离开吗？”

　　沈怀安思考一会，道：“先去城门那边查看，若真有事，也只能在此耽搁一会儿了。”

　　“太好了，真巧我也要过去看看。”凤羽天走下楼梯，不由分说地挽过了叶青依的手，“走吧，机会不等人啊。”

　　“唉唉唉？”叶青依踉踉跄跄跟上，不知所措地看向沈怀安。

　　凤羽天也转头看向他：“沈怀安，你还等什么呢，再不去我和你小师妹就抛下你咯。”

　　沈怀安无奈扶额，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小师妹你的名字呢？”凤羽天问。

　　叶青依回道：“叶青依，杨柳依依的依。”

　　“青依啊，让我想起戏曲中的花旦和青衣了。”

　　的确，很多人初次听她的名字都会以为是青衣，不过她性子优柔寡断，也不太像戏曲里面那些坚毅勇敢勇敢的角色。

　　叶青依有些难为情地低头，凤羽天见她如此，伸出手扯扯她的腮帮子。

　　“不过不管是哪个yi，做自己就好啦。”

　　做自己吗？

　　叶青依揉了揉被捏红的脸颊，若有所思。

　　不多时，三人就来到城门出，北安城的大门由一块巨大的钢板制成，现在是早晨，大门敞开，往来人口繁杂，大多都是平民百姓，完全看不出有半点邪气侵扰的景象。

　　凤羽天伸出手，轻轻扣响大门：“这里看来并无异常，也没有什么阵法的附着。”

　　“墙内也没有什么痕迹。”沈怀安收回勘测的灵力，“看来问题不出现在这。”

　　“不在这里，难道是在城外？”

　　叶青依试探性地走出城门，但也没有感觉到什么。

　　“既然如此，你们要赌一把吗？”凤羽天抱着手臂问他们，“出去瞧瞧，反正按照你们的实力，一般邪物也奈何不了你们。”

　　沈怀安思考一会后，道：“青依，你把东西先给我，若是我出门后没事你，再传讯给你。”

　　叶青依点头附和，正想交出储物袋，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怀安，我劝你你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这个声音……

　　沈怀安皱眉望去，苏行之正慢悠悠地走来，身后的陆归年对他们招手：“好巧啊，又见面了。”

　　叶青依正想挥手，然后余光就瞥到旁边沈怀安冰冷的脸色。

　　哇，这么吓人吗？

　　她吓得赶紧缩回手。

　　沈怀安平复心情，向陆归年点头：“又见面了，陆公子。”

　　至于苏行之，完全被他晾在一边。

　　苏行之本人也毫无尴尬的样子，倒是凤羽天问道：“二位是？”

　　“我叫陆归年，他是苏行之，我们都是散修。”陆归年拱手，“昨日有幸和沈公子相识，没想到今日碰见了。”

　　“哦。”凤羽天意味深长道，“原来是陆公子，这么说来，能在郑家重重陷阱中逃出也算说的过去了。”

　　凤羽天向来消息灵通，能猜到陆归年是盗窃取水木双生莲的人并不奇怪，只不过听她这么说起来，好像知道此人灵来历一般。

　　叶青依好奇问道：“陆公子这么出名吗？”

　　“可不止出名这么简单，”凤羽天道，“前几个月秘境大破七十二煞阵，灭了百年妖鬼，救众人于困境，陆公子现在可谓是赫赫有名。”

　　“虚名而已。”陆归年随意摆手，“现如今还是眼前的事情要紧。”

　　“对了，为何你说最好按兵不动。”凤羽天问苏行之。

　　“因为昨晚，我们住宿的客栈里，就有人从城外逃回来，死在现场了。”

　　回想起昨日的事情，苏行之面色凝重。

　　那晚，当他们俩回来已是深夜，客栈空无一人，只剩下疲倦的小二还在招呼着晚归的客人。

　　本是想去二楼房间修整，谁知还未到台阶上，门口突然跌跌撞撞地闯进一个人。

　　那人双目充血，发丝凌乱，神志不清地揪着陆归年的手臂：“救，救救我，救救我啊！”

　　“朋友，你一直拽着我，我也腾不出手救你啊。”陆归年用力去掰他的手指，但完全没有作用。

　　苏行之倒是观察到，这人虽然说在求救，但身上却没有明显的伤痕，最多是衣角沾染了一些红色的泥土。

　　那人不理陆归年的言语，只是一个劲的说道：“救我，快救我啊，为什么不救我！”

　　不好，这人看起来要发狂！

　　情急之下，陆归年直接扯断衣袖，那人手里没了东西，开始胡乱地在半空中抓些什么。

　　“出不去了，这座城出不去了啊。”他呜咽着，忽然开始撕扯自己的脸。

　　血痕一道道出现在他的脸色，他却看起来没有半分痛苦，眼中只有巨大的惊恐，几乎快要把眼眶撕裂开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终于，那人倒在地上，脸上血肉模糊，完全看不出生前的样子，陆归年看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战栗起来。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行之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无奈摇头。

　　“他说不能出城了，难道是那时候在外面碰见了什么吗？”陆归年转头，还想问小二最近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哪知道小二早就在那人进来的时候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算了，反正应该也问不出什么。”陆归年也俯下身，开始检查这具尸身。

　　“尸体有邪气入体的痕迹，应该是邪物所为。”陆归年感受着灵力的运行，“不仅如此，能这么强大的邪气，看来不是一般的小鬼。”

　　苏行之检查尸体身上的东西，忽然从袖口摸出一封邀请函。

　　“是拍卖会的。”苏行之查翻看邀请函，“上面还登记着他最后买下的东西，是一株灵芝。”

　　陆归年从上到下彻彻底底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灵芝的存在。

　　“不是吧，这年头，鬼也打劫？”

　　苏行之将邀请函放回尸身，收敛好尸体，“邪物寻求灵植的情况也有，只是不多见。”

　　“但现在让我不解的是，明明不是在那种深山老林，为何会有邪物千里迢迢出现在此处抢夺灵植呢？”

　　“所以我们就打算今天来准备瞧瞧，毕竟也不能一直带在这里，没想到就遇见你们了。”陆归年做了个总结。

　　“原来如此。”沈怀安想着刚刚他们说的话，“那人死之前除了出不去还有说过什么吗？”

　　陆归年摇头：“没了，就是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念。”

　　“奇怪。”凤羽天若有所思，“把脸抓烂，这样子的行为怎么感觉像我之前灭掉的怨魂呢？”

　　叶青依微微睁大了眼：“难道怨魂还能死而复生？”

　　凤羽天摇头：“不可能，我彻底检查过，怨魂确实消灭了没错。”

　　“不过抓脸这样子的行径，在怨魂中也不罕见，多是某些妙龄少女死前心有不甘，嫉妒同龄少女的美貌，死后执念就转化成破坏他人的脸。”

　　说着，凤羽天作势要去抓叶青依的脸蛋，吓得叶青依赶紧双手捂住脸。

　　凤羽天笑着收回了手，继续道：“不过通常受害的，多是十多岁至二十岁的少女，像这样专门瞄准修仙者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那应该不是那样的怨魂。”苏行之低头思考，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射出根根分明的影子，“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我记得那位受害者就是普通相貌，并无特别。”

　　“也是，若真是的看相貌的话……”凤羽天眯着眼，观察着对面的苏行之，“想来遭殃的应该是苏公子吧。”

　　说着，她用胳膊捅捅沈怀安：“是吧是吧？”

　　沈怀安瞥过头，凉凉地说道：“要是看相貌的话，那苏公子的那层人皮恐怕就不保了吧。”

　　好有攻击性的话语。

　　“怎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凤羽天看着两人，说实话，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冷若冰霜，这两种人怎么会凑到一起去呢。

　　“大概八字不合吧。”说完这句话，沈怀安就再不搭理，苏行之也只是抿了抿唇，无奈地摇头。

　　众人商讨无果，再加之城门口人来人往形势复杂，决定先移步到沈怀安等人寄宿的客栈，只不过沈怀安一回来就直接上了二楼，留下四人在大堂面面相觑。

　　见此情景，苏行之轻叹一声，起身离开：“看来我还是得找怀安好好聊一下，毕竟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说完，他也上了二楼，敲响沈怀安的房门。

　　凤羽天看着两人的身影，提问：“他们两个发生过啥，怎么搞得怎么僵硬？”

　　叶青依便把昨日沈怀安的话复述了一遍。

　　凤羽天听了这话，反而更有探寻的意思：“就算是这么说，也不太符合常理。”

　　她伸出手，在半空中画了一条笔直的线：“要知道，修无情道者，情绪就像青竹一般，很难受到外界的干扰。”

　　所以说，如果沈怀安对苏行之的行为完全是凭借情绪主导，实在是难以说通。

　　叶青依点点头表示赞同，一旁陆归年倒是有别的想法。

　　“昨日苏行之跟我讲，之前他们俩结伴同行追查案子，不料遇见一个难以匹敌的怨魂，他们合力杀灭后，没想到那怨魂居然死而复生。”

　　“为了让沈怀安先离开，他不得不装作自己是怨魂的同党，这样沈怀安就会抛下他先走了。”

　　“不过最后来了一位大能，解决了所有的麻烦，所以最终两人都活了下来，造成了这样复杂的误会。”

　　“总之，”陆归年双手一摊，“这就是我听到的故事，孰真孰假大家就自己判断吧。”

　　“若是这么说来，倒也说的过去。”

　　凤羽天望向楼上沈怀安的方向：“毕竟沈怀安这人虽说无情，但对于同伴倒是充满保护欲，不是特别的事，他绝不会抛下同伴离开的。”

　　叶青依感觉脑袋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师兄的告诫，一般是凤羽天的话语，两种思想争不出对错，反而搞得她越来越糊涂。

　　“啊，不知道。”她脑袋磕在桌上，放弃思考。

　　凤羽天拍拍她的背，安慰道：“算了吧，反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要是真不行，你师兄也有他自己的决断。”

　　底下的议论声细数传入苏行之的耳中，而眼前的门依旧牢牢禁闭，表达了主人的意愿。

　　这样下去可不行呢。

　　苏行之放下了敲门的手，转而开口，密语传音道：

　　“怀安，你再不开门，我就只能把下面的人都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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