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地

　　“先沾水，再对折，翻，然后....”谭乐一边团着面团，一边回忆着视频教学里大馄饨的包法。
　　既然要教卢瑞粼包，那自己包出来的必须是最好看，最圆满的大馄饨。

　　她已经连着练习好几天了，最近每顿都在消耗包出来的练习品。

　　“我觉得你在这儿有点屈才了，学不到什么了。”张雅见邓司康不在店里，便寻谭乐聊天。

　　“什么？”

　　谭乐从馄饨大世界中游离出来，问道。

　　“我说，你在这儿，邓司康就是拿你当苦力，你除了练基本手艺之外什么都学不到了。”

　　谭乐将整好的贝果放在面板上，吸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刚来的时候，老板明明也很喜欢研发的，我还记得我们一起讨论的时候，跟着你们学到了很多看书学不到的东西。”

　　“只是，感觉他这一年，好像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样。”

　　“他呀，如果你和我一样，只是想凭烘焙讨生活，那这里倒是蛮好，位置也还不错，工资开
　　得也可以，生意好的时候还有奖金。就是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想学习，是吧。”

　　谭乐点头。

　　“是啊，咱们店里来来回回也就这些品种了，配比，用料，时间，都是固定好的，你现在完成得比我要好呢。”

　　谭乐将过了糖水的贝果推入烤箱，笑着说道：“张姐，你可别给我扣高帽子了，我自己什么水平，我还是知道的，还要学很多东西。你给我的建议我知道啦。我会好好考虑的。”

　　张雅乐了，“还是你会说话，你就是太谦虚。”

　　谭乐开始上手真的和面包打交道是在大学。

　　学校里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店，既卖咖啡，也卖店主自己做的面包，偶然间看到了招店员的告示，她就报了名，赚些外快。

　　老板是一对情侣，与谭乐是校友，男生负责做咖啡，女生负责做面包，在这家小小的咖啡店，谭乐第一次上手与面粉，黄油，酵母接触，发现了不同发酵，不同时间，不同温度对于面包的影响。

　　后来她忙于就业，就没有再去。

　　上班后，因为压力和焦虑，她时常失眠，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买面粉，睡不着的时候就起来揉面，用手揉出手套膜的过程是很长的，她一个人开一盏小灯，在狭窄的厨房里，与面团搏斗。

　　反复地拉扯，揉捏，摔打，她在这样的过程中释放着压力，完成自我的疗愈。

　　有好几次，她看到了清晨的熙光，刷牙洗脸，吃掉刚烤出来热乎乎的面包，在小麦的香气中晕晕乎乎地出门上班。

　　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自学烘焙的基础原理，再到辞职，再到今天。

　　邓司康有一点说的很对，她是学生思维，她将烘焙当作是自己最喜欢的一门课，夜以继日的学习，练习，探索。

　　她知道面包这个行业看重的是经验和专业，而实际上，她刚来“大吃一口”的时候，这两样都没有，所以她打心底，是感激邓司康的。

　　不过，感激归感激，她也看得出来，邓司康的心思不在店上。

　　关掉烤箱的开关，她检查了一遍，出门，在她眼里，每一个面团都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时间会让他们成长出不同的形态。所以她也很小心。

　　下周有烘焙展，有空，就去看看，她这么想着。

　　八月，卢瑞粼和谭乐终于有了空，两人约来约去，决定到谭乐这儿学。
　　两人约好了早上去离得最近的菜市场买菜。

　　平时谭乐很少去菜市场，多半是外卖订好一周要用的食材，预处理好后备用，虽然小时候常常跟着外公外婆去买菜，但那些记忆已经模糊了。

　　她站在菜市场门口，身边有不少提着菜篮，拿着小推车的爷叔和阿姨。

　　卢瑞粼远远就看到谭乐站在喧嚷的菜场门口，盛夏的太阳有些刺眼，她带着一顶牛仔围帽，穿着宽松舒适的浅粉色短袖，灰色运动裤，不知道望向哪里，帽子遮住了她大半的脸颊，只露出了一个小巧圆润的下巴。

　　她在等她。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有些滑稽地垂着手，攥着环保袋，两腿并着，在等着她。

　　卢瑞粼的心因为这全心全意的等待而柔软地塌陷了一个拐角。

　　“谭乐，我没迟到吧！”她挥着手，大步走过来，谭乐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

　　“我还很少来菜市场呢。”卢瑞粼接过她手里的环保袋，“我查了下厨房，要买肉，葱姜蒜，馄饨皮，海米。”

　　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被小心折叠的贴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清单，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上学时总因为写字戳到东戳到西，东倒西歪被老师骂。

　　她记得谭乐写字很漂亮，她在宏志的签名簿上看到过。

　　谭乐认真将纸条攥在手里，“没问题，葱姜蒜我家里都有的，买点猪肉，干海米和馄饨皮就好。”

　　见她这么说，卢瑞粼便抬头去找猪肉的摊位，谭乐拉住她。“不着急，我们逛一逛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想吃的，中午，我做给你吃。”

　　卢瑞粼瞧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便跟在她身后，从蔬果摊位转了起来。

　　菜市场是热闹的，来来往往的人，掌管着一家人的今日口腹，和商贩的来回是没有硝烟的角逐，而那整齐摆放的，堆放起来的新鲜蔬菜和水果，还带着水珠，大块鲜艳的颜色，红绿交织，看得人心情很好。混杂的味道强烈而不带掩饰的冲入人的鼻腔，好像，一天的开始，在这里有格外明显的感觉。

　　“是不是一下子醒过来了？”谭乐拿起一颗番茄，神情是如此的生动。

　　“是啊。”卢瑞粼走过去，也拿起一颗番茄，说实话，大部分的蔬菜，她都不认识。

　　“吃鸡毛菜吗？”谭乐问。

　　“啊，我都行。”

　　“那你拿一点，我称点西红柿。”谭乐撂下这句话，便忙着去挑拣番茄了。

　　卢瑞粼皱眉凝神，看着那一排，感觉长得都差不多的蔬菜，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谭乐问。

　　“哪个是鸡毛菜？”卢瑞粼弱弱地问。

　　谭乐忍俊不禁，给她指了。

　　此后，谭乐似乎发现了一个新的乐趣，没走几步，她就会“考”一下卢瑞粼。
　　“这个是什么？”

　　“菠萝蜜？”

　　“是榴莲！”

　　“这个呢，大蒜？”

　　“是葱！葱的叶管是圆圆的。”

　　卢瑞粼惊奇地看着这些，长得很像，又有细微区别的东西，通常来说，她买菜，就是乱点一通，一锅出。而谭乐，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她还发现，谭乐很喜欢闻嗅不同食材的味道，她会先闭上眼睛，将一颗苹果靠近自己的鼻子，深深吸上一口。

　　有时还会打开手机，记上点什么。

　　她觉得，跟着谭乐逛菜市场很有趣，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她不知道，原来菜市场里也这么好逛。

　　两人买了点羌饼作为收尾，“你尝尝，热乎的才好吃。”

　　谭乐用纸包了一块金黄喷香的羌饼，递到卢瑞粼的嘴边，她的两手提了菜。

　　卢瑞粼咬了一口，葱香浓郁。

　　一块羌饼不大，她吃了半块，谭乐就顺手将剩下的丢进了自己嘴里。

　　卢瑞粼看了一眼粘在她嘴角的一粒芝麻，白白的，点缀在唇边。

　　“这里。”她指着自己的嘴，谭乐了然，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巴润润的。

　　卢瑞粼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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