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盛夏

　　十一月的天气慢慢变冷清晨推开窗时，风已经没了十月的温软，裹着股清冽的劲儿往屋里钻，让人下意识缩起肩膀。晾在阳台的衣服夜里结了层薄凉，摸上去不再是干爽的暖，指尖能触到藏在纤维里的冷意。十一月的冷，是慢慢渗进日子里的——从清晨的风，到傍晚的凉，再到夜里盖不住的薄被，一点点把夏天的余温都收了去。

　　晚上九点半，图书馆闭馆的音乐刚停，莫尘就背着书包快步走出来，林清可抱着本《编程导论》跟在后面，小跑两步才追上他：“你今天怎么这么急？往常不都要在门口把错题本再过一遍吗？”

　　莫尘停下脚步，转身时，路灯刚好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底藏着的几分认真：“有件事想跟你说。”

　　“啥啊？”林清可把书往怀里抱了抱，晚风卷着桂花香吹过来，“是下周的模拟考要提前了？还是你又发现了哪本好用的考研资料？”

　　她这话没说错——莫尘的专业课成绩在系里一直排前三，去年冬天早就就定了要考上海的计算机研究生，每天雷打不动六点起床占座，连周末都泡在图书馆刷真题，系里的老师都跟他说“稳了”。

　　可莫尘却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轻却很坚定：“我不考研了。”

　　“啊？”林清可手里的书差点滑下去，她瞪圆了眼睛，“你说啥？就是你准备了快一年，连过年都在写算法题的那个考研？你上周不还跟我说，等考上了就带我去上海逛逛吗？”

　　“嗯，不考了。”莫尘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上午收到锐科科技的offer了，下周一去实习，做后端开发。”

　　“锐科科技？”林清可这下真的愣住了，“就是你上个月改了四版简历，熬夜做了三个项目demo才投的那家？可你之前跟我说，想读个研再进大厂，说研究生学历能少走两年弯路啊。”

　　“我知道读研好，但我更想早点工作。”莫尘拉着她往校门口走，路边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你上次跟我吐槽，说毕业想早点经济独立，不用总跟家里要生活费。我算过了，实习工资七千，转正后能到一万一，除去吃饭和交通费，每个月还能攒点，以后你想买新的手绘板，不用再等打折季了。”

　　林清可心里忽然软了一下，她想起上个月莫尘拿了国家奖学金，没给自己买新的机械键盘，反而给她买了她念叨了好久的降噪耳机，还说“商家搞活动，便宜”。她咬了咬嘴唇：“可你成绩这么好，不考研太可惜了。李老师上周还找我，说想让你跟着他做人工智能的课题，说这对你考研复试特别有帮助……”

　　“不可惜。”莫尘打断她，眼神亮得像星星，“你忘了？上次咱们在食堂吃饭，你说以后想每天下班能一起做饭，不用总吃外卖。要是我考研，还得读三年，你还得等我三年，我不想让你等那么久。”

　　“谁要等你啊。”林清可嘴硬了一句，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我就是觉得……你为了我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万一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不会后悔。”莫尘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你记得吗？上个月下雨，咱们没带伞，在图书馆门口等了半小时，你说要是有辆车就好了，不用淋着跑回宿舍。现在我工作了，攒三四个月工资就能买了，以后下雨我送你回宿舍，不用再等雨停。”

　　林清可忍不住笑了，她晃了晃莫尘的手：“那你实习会不会很累啊？听说互联网公司经常加班。”

　　“应该会，但我能扛住。”莫尘笑了笑，“而且我问过HR了，公司有健身房，我以后下班去练半小时，省得你总说我坐太久腰不好。对了，公司楼下就有你爱吃的那家牛肉面，你想吃了，我给你打包。”
　　“真的啊？”林清可眼睛一亮，“那你可别加班到太晚，我听说总吃外卖对身体不好，实在不行，我周末给你做点便当，你带去公司加热吃。”

　　“好啊。”莫尘点头，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对了，这个周末咱们去逛数码城吧？你不是说你那台旧电脑总卡吗？我先给你换个内存条，等我转正了，再给你买台新的。”

　　“不用不用！”林清可赶紧摆手，“内存条我自己能换，莫尘学长你就把自己照顾好就行，好好工作不要太累。”

　　两人聊着天，慢慢走到校门口，晚风把他们的笑声吹得很远。没有轰轰烈烈的承诺，全是藏在细节里的在意。莫尘知道，放弃考研或许会让有些人可惜，但对他来说，能早点和林清可一起，把“以后”变成“现在”，比什么都重要。

　　莫尘攥着实习Offer站在写字楼楼下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这家互联网公司的实习岗，他前前后后准备了一个月，从简历改到笔试刷题，现在终于能踏入这栋亮着暖光的大楼，心里既雀跃又发紧——更让他在意的是，这里离华大，只有三站地铁。

　　第一天实习结束，他刚走出电梯，就看见路灯下缩着个熟悉的身影。林清可裹着米白色羽绒服，围巾绕了两圈，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手里还拎着个鼓囊囊的保温袋，见他出来，立刻小跑着迎上来。

　　“莫尘！”她把保温袋往他怀里塞，声音带着点冻出来的鼻音，“快拿着，我下午没课，去食堂给你打了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还热着吗？”

　　莫尘低头摸了摸保温袋，暖意顺着指尖往心里钻，却忍不住皱了眉：“你不是说这周末要回家？上周我还听到阿姨说，盼着你回去吃她做的酱鸭呢。”

　　林清可的耳尖瞬间红了，她往后退了半步，脚尖蹭了蹭地上的落叶，声音也弱了些：“我……我跟我爸妈说，学校有个短期科研项目，要留到寒假中旬才能走，就不回去了。”她抬眼看向莫尘，眼神里带着点小慌张，“我找学姐借了项目申报书，还拍了图书馆的照片发过去，他们才信的。”

　　“撒谎了？”莫尘挑眉，语气里却没半点责备，反而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刘海捋到耳后。

　　“哪算撒谎！”
　　　林清可立刻反驳，却没什么底气。
　　“我就是……觉得你第一次实习，肯定要适应新环境，万一加班没人给你带饭怎么办？而且宿舍离公司远，晚上下班多个人陪也安全啊。”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低下头，“我妈要是知道我为了给你送外卖留在这里，肯定要骂我。”

　　莫尘忍不住笑了，他把保温袋换到一只手里，另一只手牵住她的手塞进自己大衣口袋里：“那这位‘科研人员’，接下来的日子打算怎么安排？”

　　“还能怎么安排？”林清可被他逗笑，也不害羞了，“白天去图书馆写论文，顺便给你带好吃的，晚上就来这里等你下班。对了，你今天实习怎么样？同事好相处吗？有没有让你做特别难的事？”

　　“挺好的，”莫尘放缓了脚步，陪她慢慢往公交站走，“带我的前辈很耐心，今天就教我整理了一些数据，没什么难的。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看见别人都有同事一起，有点想你。”

　　林清可的脸又热了，她轻轻掐了下莫尘的手心：“哎呀。不过……我今天在图书馆也有点想你，写论文写累了，就想你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按时喝水。”她抬头看了看夜空，月亮刚露出一点轮廓，“对了，我昨天在你住的楼下超市，看见有卖你爱吃的橘子，明天我给你带过去？”

　　“不用，”莫尘摇头，“明天我下班早，我们一起去买。顺便看看你缺不缺东西，我下午路过便利店，看见有卖暖手宝的，给你带了一个。”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粉色的暖手宝，递到林清可面前。

　　“哇，这个好可爱！”林清可眼睛一亮，立刻接过来抱在怀里，“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颜色？”

　　“猜的，”莫尘笑，“上次你在饰品店，盯着粉色发圈看了好久。”

　　两人边走边聊，公交站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清可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问：“对了，你明天早上几点上班？我要不要早起给你做早餐？我会煮面条，还会煎蛋！”

　　“别折腾了，”莫尘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多睡会儿，我早上在楼下随便买点就行。等周末我休息，带你去吃你上次说想吃的那家火锅，就当……感谢‘科研人员’的支援。”

　　林清可笑着点头，用力攥了攥莫尘的手。晚风虽然冷，可身边人的体温、手里的暖手宝，还有耳边絮絮叨叨的对话，都让她觉得，这个没回家的冬天，好像比任何一次团圆都更让人期待。

　　周五傍晚，莫尘比平时早半小时下了班。他没像往常一样在楼下等林清可，反而先绕去了离公司不远的一个小区，手里攥着刚拿到的租房合同，指尖都有些发紧。

　　等他回到约定的公交站时，林清可已经到了，正抱着暖手宝踮着脚张望，看见他立刻跑过来：“今天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加班了呢。对了，我今天在图书馆遇到学姐，她说……”

　　“先别聊这个，”莫尘笑着打断她，伸手牵住她，“带你去个地方。”

　　林清可疑惑地跟着他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宿舍反方向吗？你要带我去哪啊？”

　　莫尘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直到走到一栋居民楼下才停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在林清可眼前晃了晃：“猜是什么？”

　　“钥匙？”林清可眨眨眼，“你换门锁了？不对啊，宿舍还会换锁吗？”

　　莫尘没解释，拉着她上了三楼，停在一扇门前。他把钥匙插进锁孔，“咔嗒”一声拧开，推开门的瞬间，客厅的灯应声亮起——不算大的空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沙发上铺着浅灰色的毯子，茶几上摆着她爱吃的草莓，最里面还能看见两个并排的房间门，厨房的窗户上，甚至贴着她上次说喜欢的卡通贴纸。

　　林清可站在门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又带着点不敢相信：“这……这是哪啊？”

　　“我们的房子，”莫尘从身后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笑意，“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离公司近，离你学校也不远。我上周趁你去图书馆的时候，偷偷过来看了三次，觉得这里采光好，楼下还有便利店，就定下来了。”

　　“你……你什么时候找的房子？”林清可转过身，手还紧紧攥着暖手宝，声音都有点发颤。

　　“你说要留在这里陪我那天，”莫尘摸了摸她的头，“我就想着，总不能让你一直住那么小的宿舍吧，你室友都走了，一个人也不安全，也不能总让你跑这么远给我送东西。以后你写论文累了，就能直接回家休息，不用在图书馆待到闭馆；晚上我下班，咱们还能一起去超市，回来煮点你爱吃的。”

　　林清可低头看着地板，又抬头看向莫尘，眼眶慢慢红了：“你最近一定很累吧。”

　　“没有啦”莫尘笑着说，“而且，你看那个房间，”他指了指靠阳台的那间，“我昨天已经把你的行李箱搬过来了，还买了新的被褥，都是你喜欢的浅蓝色。”

　　林清可快步走到那个房间门口，推开门一看，果然，她的行李箱放在墙角，床上铺着浅蓝色的被套，枕头边还放着她上次落在莫尘住处的玩偶。她转过身，突然扑进莫尘怀里，声音闷闷的：“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啊？这得花多少钱啊。”

　　“跟你商量，你肯定要拦着我，”莫尘轻轻拍着她的背，“你都愿意为了我撒谎留在这，我难道不该给你一个更舒服的地方吗？以后不用再在书店等我加班到深夜，不用再拎着保温袋跑半个城，这里就是我们的小家了。”

　　林清可在他怀里点点头，又抬起头，带着点哭腔笑：“那以后我就是这个家的‘后勤部长’，每天给你做早餐，晚上等你回家。对了，周末我们要不要去买些绿植？放在客厅肯定好看。”

　　“好啊，”莫尘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都听你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客厅的灯光暖融融的，映着两人相视而笑的脸。
　　林清可忽然觉得，当初那个用来骗父母的“科研项目”谎言，好像变成了最幸运的巧合——如果不是留下来，她怎么会拥有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拥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满是暖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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