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公里

　　“哼。”赵阳阳鼻子哼一声。“我给她说我不结婚。”

　　“你父母能同意？”伍原飞继续开车。

　　“有什么同不同意的。结不结婚，跟谁结那是我的事，我都离家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想pua我。”

　　赵阳阳搓一把脸继续道，“我知道他们想什么呢。我大姐是没钱再给他们了，我弟一把年纪到现在一事无成，既买不起房也娶不上媳妇，老两口心疼儿子，所以才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女儿，这不得关心关心我，好问我要钱么。”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伍原飞知道赵阳阳跟家人关系不好，好几年专门挑过年的时候值班不回家，直到去年父亲突然中风晕倒她才回家了一趟。

　　赵阳阳：“我家里就那一堆烂事，结婚是不可能了，小梦那工作也不允许他们干这出格的事。就这样了。别说我了，你呢，真分了？”

　　伍原飞点点头，“真分了。”

　　赵阳阳：“能问问是为什么吗？不能说就算了。”

　　伍原飞笑道：“没什么能不能的。”顿一下继续道：“他出轨了，就这样。”

　　赵阳阳望着窗外好一会没说话：“有烟吗？”

　　伍原飞递给她一支。

　　赵阳阳点着抽了一口：“那确实该分。”赵阳阳吸一口继续道：“你父母知道吗，就你俩分手这事。”

　　伍原飞：“没说，还不知道。”

　　赵阳阳：“那个青什么？”

　　伍原飞：“青让。”

　　赵阳阳：“对，青让。他又是怎么回事？新的爱慕者？追你？还是玩玩？”

　　伍原飞：“我不知道。”

　　赵阳阳：“不知道是几个意思？上次在火车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伍原飞笑道：“姐，我是真不知道，他说要追我，就这。”

　　赵阳阳：“就这？怎么追？用嘴追？”

　　伍原飞笑着摇摇头：“姐，我刚跟高学义分手，我想缓缓。主要是咱们现在在这个地方，两年后就回去，以后的事说不准，所以我还真没想过跟他会怎么样。”

　　赵阳阳对着窗外吹一口烟，“缓什么？怕别人说你无缝衔接？刚分手就找好下家？”

　　伍原飞一怔，他不是没这么想过，毕竟刚提出分手就跟别人好上，听着怎么都像他有问题。

　　赵阳阳熄灭烟头捋一把头发，“我给你说小伍，别管别人怎么说，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喜欢了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直接挑明说，除非你想玩暧昧。”

　　赵阳阳坐久了屁/股疼，换个坐姿继续道：“那小品怎么说的啊，人生短短三万天，快活一天是一天。这大千世界，茫茫人海遇到合适的不容易，我看那人还行，你把握把握。”

　　伍原飞笑道：“学姐说得对。”

　　之后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到下个月的义诊。

　　义诊是这边的传统。夏季草场资源丰富，很多牧民短期内不再大范围迁徙都会把牛羊固定在某片草地，而且夏季是也是羊肉卖得好的时候，牧民会有很大一笔收入。有了钱后很多人会选择这个时候来看病。但是毕竟藏区相对于内地来说不管是从医疗条件还是人才储备这方面都差很多。所以来这边援藏的医生都要出去义诊。

　　伍原飞和赵阳阳自然也要去。聊了会赵阳阳有点困就靠着椅背小憩一下。

　　俩人到超市买了点生活用品。

　　伍原飞今天还有一件事，他准备买一辆二手车，主要是每次出门租车太麻烦，拉萨地广人稀，不像内地出门可以走路。伍原飞想着在这怎么都得呆两年，休息的时候出门转转顺便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等医援结束再把车卖了。最主要还是为了方便，不管是他还是赵阳阳，甚至还有李琳大夫他们要出去都可以用。

　　他之前在二手车网上加了一个中介，今天就准备去看看。

　　这中介是个藏族汉子，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但是汉语说得很流利。汉子拿出iPad刷刷刷地划着，一边划一边介绍车型配置性能等等。

　　伍原飞试了几辆车，最终选择了一款国产二手车。

　　本来伍原飞没想着今天就买，正好今天赵阳阳有空，顺带帮他开回去。

　　“姐，能开吗？”其实伍原飞就是随口一问，他知道赵阳阳有本，但没太见她开过。

　　赵阳阳双手抱在胸前正色道，“学弟，我只是刚抽了一支烟，不是喝了一瓶酒。”

　　伍原飞将钥匙递给赵阳阳，“姐，我错了，原谅我。”

　　伍原飞先将租车开回车行，然后两人开着新买的二手车回到医院。赵阳阳还得去科室一趟，她虽嘴上说不管，但也不能真不管病人。

　　伍原飞回到宿舍，乔延修还没回来。他点了一份外卖继续看课件，人是出来了，但是科研不能落下。

　　正看课件，科室电话打来，伍原飞被临时召回。原来是门诊来了一例急诊，孕妇怀孕36周，但是觉得今天一天孩子都没怎么动。他们是当地做小生意的，一直等到晚上店铺关了门才准备上医院看看，值班医生觉得问题严重立即安排b超，很不幸已经没有胎动了，孕妇不接受这个事实，在急诊大闹，值班医生联系主任以及医院总值班，伍原飞住的近也被召唤回去。

　　同时来医援的李琳医生也到了，病人情绪波动，哭个不停。但是很不幸各种化验及b超显示，确实已经胎停。孕妇丈夫一小时后急匆匆赶来一脸懵，听完医生解释才知道原来孩子已经胎死腹中，看到手术知情同意书，一把抓过扔到医生脸上。

　　台词都跟网上一样惊人的一致：“我媳妇昨天还好好的，咋一来医院娃就不行了？”

　　接诊医生耐心解释，怎奈他不听，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管，你们得想办法救活。”

　　一整个大无语，家属情绪激动，根本不听医生解释，抬手还想打人，伍原飞从后面一把抓住家属的胳膊。

　　正巧康主任及时赶到。时间不等人，死胎滞留过久可能会引起母体凝血功能障碍导致大出血。主任跟家属说明厉害关系，毕竟救人是大事，孩子已经没了，大人不能再有事。但家属还是不愿签字，没办法只能先上报医务处然后报告院领导，必要情况下还得报警。

　　由于孕妇排斥男医生，看着人被推进手术室后，伍原飞来到医办室，他还不能走，不知道家属一会还会不会闹事，这种人最说不准。保卫科的同志也没走。这都还算好的，有的病人家属看是女医生女护士的都直接上手招呼，被打有时候还要赔钱。所以这时候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产妇父母来了，丈母娘数落女婿平时不关心老婆就知道打游戏，自己女儿开个店一个人忙前忙后等等。在产科经常会听到这种家长里短的琐事。好在产妇父母明事理知道不是医生的问题，只求女儿平安。

　　打过催产素，产妇顺利娩出一个死胎后又做了清宫手术，等把产妇送回病房已经晚上10点。看再没什么事伍原飞准备换衣服回去。

　　同来规培的叫梁柯晴的女生正好今天夜班，刚经历过一场小小的医闹，心情刚刚平复下来。伍原飞顺嘴问了一句乔延修去哪了，乔延修走的时候也没说啥时候回来，伍原飞心想自己毕竟是他的带教老师，还是得关心一下学生。

　　“他呀，可能找他朋友去了吧。”梁柯晴道。

　　伍原飞点点头问道：“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梁柯晴想说不想说的，这毕竟是别人的隐私。“据我所知，他毕业前被分手了，一度想挽回，可是，”梁柯晴摇摇头，“人家没同意。”

　　什么意思？找人复合去了？

　　伍原飞：“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梁柯晴摇摇头，“他没说，我不知道。”

　　毕业就分手也很正常，大部分情侣都逃脱不了这个现实结局。

　　梁柯晴继续道：“老师，咱们这啥时候发工资啊。”

　　伍原飞：“这儿每个人不太一样，有单位委派的，有在读研究生。都不一样。”

　　梁柯晴叹气道：“唉，什么时候才能挣到钱啊！”

　　一旁正好走过一个小护士，听梁柯晴抱怨打趣道：“不让你自掏腰包就不错啦，我们当初实习的时候还给单位交钱呢！”

　　伍原飞：“怎么，生活费不够？”

　　梁柯晴两手一划拉，“老师，岂止是不够啊，那是十分不够啊。我连听诊器都舍不得买。”

　　伍原飞笑道：“用我的。”

　　梁柯晴：“老师，你咋这么好，至少把我们当人。我师姐他们可惨了，天天被PUA不说，还被病人骂。上次跟师姐聊天，我师姐说都不想干了，去大润发杀鱼也也比当医生强。都是当牛马，至少心情好能挣钱。”

　　其实伍原飞也是深有感触，他是5+3+3本硕博然后是3年规培，规培结束后还不是主治，而是住院总医师阶段，跟主治相比，所有的杂货累活都是你的，所有的会诊急诊手术都是你的，连轴转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年。好不夸张的说那一年里他都是住单位的。他一个男的都吃不消，更何况女生。最主要干了最累的活却没挣下几个钱，所以那段时间家里的所有开销几乎都是高学义负担。

　　伍原飞摇摇头，一时间想远了。

　　过了一会梁柯晴凑近伍原飞低声道：“乔延修比我还惨，他把钱都给对象花了，一分不剩，可惜了了。”

　　伍原飞想到乔延修确实没多少行李。

　　伍原飞：“你花哪了？”

　　“吃啊。”梁柯晴哈哈大笑。

　　伍原飞心想小姑娘这性格不错，以后真当了医生会碰到很多糟心事，能很好处理医患关系或者自己能适时开解自己也是不错。

　　医闹的气氛缓和下来，伍原飞看没什么事就先行离开。他明天早班。

　　等电梯的间隙，梁柯晴冲着过道喊：“伍医生先别走。”

　　伍原飞倒回来：“怎么？”

　　梁柯晴：“乔延修的电话打科室了，说是联系不上您。”

　　伍原飞接过电话，“乔延修？”

　　乔延修没想到伍原飞接电话，“老师，我想再请一天假，我联系不上主任。”

　　康主任刚一直在手术肯定联系不上。

　　伍原飞正色道；“这个我决定不了，我可以帮你给主任说一下。”对方没说话，伍原飞继续道“你在哪？”

　　乔延修：“贡嘎国际机场。这会没车，我明早再往回赶。”其实不是没车，是他没钱。

　　“等着，我去接你！”伍原飞心道还有钱坐飞机这叫一分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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