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为海王的那些年

作者:蓬絮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桃花


      谢陵是在苦夏初至时离开南江的。

      对此徐凛有心挽留,故作无意地朝他说了许多南江的好处。
      两人正是亲密无暇的时候,谢陵昏着头多留了许多日子,到最后不好再拖,硬着心肠才下定了决心要走。

      去往誉城的车马上,谢陵轻抚着腕上的红印,脑海中闪过些细碎而缱绻的画面。

      “徐凛,会不会现在也是梦?”那时的谢陵眼尾发红,咬着徐凛的肩头呜咽道。

      徐凛稍稍退开些,确实如谢陵先前所言,他也断断续续梦到了一些“前世”的旧事,真切到仿佛是他亲身所历。
      而此时他听到谢陵的话,目光专注,语气却带着几分肃然:“于我而言,真真假假都一样,此刻能看着你,已是很好了。”

      话落,谢陵被他的动作弄得尾椎骨都是一阵酸麻,又有些微的痛意,真真切切地告诉他眼前即是真实。

      体型大他一圈的青年在他耳边喘着,继续动作着,又是爱惜又是放肆。
      “谢陵,我嘴拙,性子也闷,父亲曾说我天生就是上战场的料子,煞气重,不讨人喜欢。可你请旨赐婚时我又忽然觉得,父亲说的并非全对。”

      谢陵一听自是很不高兴:“他…比不得你,也就…仗着是长辈,胡言乱语……”

      说完心中又颇觉熨帖。
      平日的徐凛话很少,总爱沉着一张脸,只有到了情动时,才勉强多了几分坦诚。

      谢陵思索,这样不好,耗神伤己。
      转念又想,即使是这样的徐凛,却也叫他分外挂心。

      谢陵翻出块小铜镜,比对着摸了摸颈上留的印子,似乎身上某些位置总是反复遭人侵扰,完好的时候少得可怜。

      马车行至誉城范围之前,车上悄无声息换了人。

      前往京城的官道上,一道黑色身影嗖一下从林间掠过,一眨眼便钻进了一辆马车里。

      “主子,京城大旱,佞臣当道不作为,正是最乱的时候,此时入京绝非良机。”单膝跪在车厢内的人是提前去京城探路折返归来的秋潮。

      本该身在誉城的谢陵似笑非笑地摆摆手。

      秋潮退出轿厢,车夫打扮的夏泽侧身道:“主子,我们快到岳山了。”

      按照谢陵的意思,他们特地绕路从岳山山脚下的一座寺庙经过。

      寺庙外的小和尚领着谢陵进去,在寺庙内院见到一个着僧衣垂头扫地的和尚。
      那和尚心无旁骛,仿佛并未察觉到来人。

      谢陵“啧”了一声,抬脚走到一旁古树下的石桌边坐下。

      落叶被细细拢成一堆,和尚心下满足,双手并起道一声佛号,抬头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阿弥陀佛,谢施主,别来无恙。”

      此人正是不久前在金陵剃度出家的云朝太子李岳,只是无人能想到,他此刻竟会待在京城外的寺庙里,与那因他而震怒气极的天子咫尺之矩。

      谢陵轻笑一声:“我最初以为,那般怪异的梦只来祸害了我一个。”

      他这样开门见山,李岳微微一笑,也不再故作玄乎:“小僧和施主有些缘份。”

      谢陵凉凉地哼了一声,回想一路途经所见之景,语气又多出几分不明:“虽是天灾,京畿重地却也不该如此。国库的银子,京城的粮食,不知都流入了哪位高官的口袋。”

      李岳“啧”了一声。
      到底是尘缘未净,学不来寺里老和尚们波澜不惊的佛性。
      “施主这话,叫我这俗家姓氏为李的人很是愧疚。”

      “那你还躲在此处?”谢陵反问道。

      李岳坐过来倒了两杯茶,答非所问:“粗茶,施主将就一下。”

      谢陵掀眸看他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顿时满口苦涩。

      李岳看他这副喝不惯的模样,心中暗笑,却是不好笑出声来,免得散了身上攒了这许久的功德。

      二人各怀心思地相谈甚欢,最后谢陵应邀留宿于此,临时推迟了入京的计划。
      正如李岳所说,今时京城内乱,谢陵想横插一脚,完全可以派人去做,他本尊是否要以身犯险对眼下局势都无关紧要。

      其实按照谢陵的习性,如若是往常,他很可能会顺着徐凛的挽留之词在南江多待些时日。
      原因无他,这个时节的京城过于炎热,出门在外,不像在侯府里能随时用冰。

      说来也巧,这一夜的寺庙十分热闹。

      年前谢陵几人一直在寻的人始终都没什么消息,渐渐地,谢陵琢磨出一点味儿来,心道怕是只能等这人主动露面了,于是便搁置了这事。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夜半,喝完药后神思清明的千陵侯在厢房外的小院里徘徊了一会儿,忽听得不知哪个方向传来的阵阵闷响,似是水声拍打砖石,直觉不寻常。

      “夏泽,你可有听到什么声响?”

      夏泽蹙眉,几息后摇了摇头:“可要排查?”

      谢陵稍加思索,最终循着心意拒绝。
      他走到连廊转角看了看,其他住人的房间都熄了烛火,万籁俱寂,他耳边的水声却愈发清晰。
      “……这几日收到过摇光的信吗?”

      “没有。”

      谢陵蓦地心口一紧,视线在四周扫过几遍,一切如常。
      他低声道:“那她应当是在来京的路上。”

      至于他听到的声音……谢陵垂眸轻轻一笑,转身又回了房中,和衣躺下。

      水汽氤氲,流水潺潺。
      全无困倦之意的谢陵不知何时丢了意识,再醒来,就站在一处仿若天然形成的热汤旁。

      汤池里,是一个陌生的背影。

      谢陵盯着对方看了会儿,不大想先开口。

      “哎呀,谢公子还是老样子,”池中人转过身,微敞的衣襟露出一点胸膛,忽略这些,却是一脸的书生气,“不是一直在找乔某,方才用水声引你,你又偏不来了。”

      非礼勿视,谢陵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环视四周:“乔老板真是神出鬼没,只是不知,这儿是梦还是现实?”

      乔晔一耸肩:“有区别吗?”

      不知怎的,真找到了这假道士,谢陵却忽然无话可说了。

      乔晔看着他摇摇头,故作老成道:“唉,年轻人,何必为了点小情小爱就要死要活……”

      “你说什么?”谢陵嗤笑一声。

      “咳,没什么。”乔晔抿了抿唇,随手捻起一片花瓣,不知哪里落下来的,“谢公子寻我,无非是要问关于那个梦的事。”

      谢陵忽然觉得有些手痒。

      “黄粱一梦,真假全在你自己。我与你说过,我只是偶然入了你的梦,说到底这是你的奇遇—”

      “我要妄情经。”谢陵冷不丁打断他的话。

      水面下的手微微一缩,乔晔笑着看他:“他们不是都还活着,你现在要经书做甚?”

      谢陵轻哼一声,却是转而说起了其他事:“赵素来信,说祝鲲的眼睛很难治好。她虽称得上神医,此刻却被祁王大业牵绊,正是焦头烂额之际。”

      乔晔单手撑在旁边的玉砖上,没明白对方为何忽然提起这个。
      “嘶,这事难办。”见谢陵神色不明地盯着自己他继续道,“谢公子别这么看我,在下可没救人的本事。”

      谢陵看那湿漉漉的衣袖贴紧在手臂上,顿了顿才开口:“那致人失明的毒药本该由赵素承受,如今祝鲲为她挡了灾。乔老板,你说那三人的灾,可否全落在我身上?”

      乔晔眼皮一跳:“侯爷怎么问这个,不像你了。”

      谢陵:“是吗。乔老板觉得,如何才像我?”

      自觉失言的乔晔险些咬了舌头:“那个所谓的梦,或许未必全对,侯爷何必当真,不如顺其自然,总归你都平安无事。可现在你却忽然有意远离,还找我要那个劳什子经书。为了旁人把自己逼成这样,你怎么还做亏本的买卖?”

      “本侯乐意。”谢陵眯了眯眼道。
      只是他也听出了乔晔一直在跟自己兜圈子,不大想谈什么妄情经的事。

      泡在水里的假道士被他张扬的语气烫了下,阖上双眼道:“我虽也算松筠观的人,但从不招摇撞骗。我看你顺眼,也是作为弥补,再送你一卦……”

      谢陵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也不理会这假道士自顾自起的话头。

      “唔,”乔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清了清嗓子说,“我瞧你是命犯桃花之相,很旺啊。”
      【红鸾星动……你此去,怕是要惹上桃花。】

      谢陵白他一眼,心道这可真是闭着眼说实话。

      乔晔语气一转:“不过,此消彼长,你的桃花跟你的命数息息相关,非是吉兆。”
      【而且,你百年内的劫数,怕是要与这桃花冲撞了。】

      谢陵抬眸,神色不明。

      “咳,你本就占了先机,避祸很容易。”乔晔语气正经,像与夫子对答的勤恳书生,“该早日除掉他们。”
      【而你早知命数,此局可解,且易如反掌。】

      “够了。”谢陵笑得有些虚假。

      乔晔分外可惜地叹一口气:“乔某算命还算准,谢公子不乐意听,那就当我在胡诌好了。至于妄情经,伤身伤心,你如今的状况,还是莫看为好。”

      “我不是想用它来做什么美梦。”

      乔晔揉了揉眉心:“那你要干嘛?”

      谢陵忽然就地躺了下去,没注意到汤池里的青年身形晃了下,还当他是被热气熏晕了。
      过了好半晌,才听谢陵轻声说道:“妄情……忘情。”

      水声又噗通响起,乔晔起身出来,转眼身上衣服便干透了,还自觉将衣襟拢严实了。
      他抱臂往前走,到谢陵身侧时停下脚步,似乎说了句什么。

      谢陵只看到他嘴唇动了动,没听清说的什么,意识便缓缓沉睡过去。

      乔晔本尊不在这里,谢陵没有在寺庙多留,在这里吃了几顿素斋,心绪倒是罕见地平静许多。

      离开时他跟李岳又见了一面,主动提起了玉玺的事。
      如他所料,这位前云朝太子实在是豁达,完全不在意他将这样足以引起诸方势力争斗的物件交给谁。又或者说,交给谁他都乐见其成,总归不会再回到云朝皇帝手里。

      谢陵早知京城一代将有旱灾,提早知会了这边几个铺子的管事,收购了许多粮食,有一部分就囤在李岳待的庙里。
      眼下天灾引发的民乱尚未到火候,谢陵原想等京城官员遭了殃再命人放粮,只是一进入城中,便有些想改主意。

      “总是朝令夕改可不好。”

      一道冷淡的女声在耳畔响起,谢陵一个激灵转身贴到轿厢内壁上,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
      “摇光姑姑,你进来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死我了。”

      面容冷厉的中年女子扯了下唇,笑意不达眼底:“小侯爷看到民不聊生,想帮他们?”

      虽然摇光在书信也这样称呼他,但切实落在耳边,谢陵才觉得鼻子发酸。
      他低头轻轻揉了下鼻子,语气低了几个度:“我是不是太优柔寡断?”

      摇光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摸摸他的头:“小侯爷有情,比世上大多的人都要强。”

      谢陵容她摸着头,某一瞬忽然很想念他爹娘。
      “那是,像本侯这么好的人可不多。”他情绪来去都快,对着摇光咧嘴笑笑,然后在包裹里翻出一个木盒推给对方。

      虽然血月楼以杀手闻名,但情报网也可以称得上遍布天下,因此京城这位丢了东西的消息摇光自然知道。
      单看这盒子大小,摇光目光一凛:“小侯爷确定要交到我这江湖人手上?”

      谢陵半点犹豫都没,神色自如地点点头:“以谢家和血月楼,还有岑徐两族的名义,不论最终给谁,都会是最贵重的投名状。”

      摇光与他对视几息,然后将东西收下了。

      谢陵倚着轿厢,道:“姑姑,你不急着走吧,你箭术好,后面再帮我一个忙吧。”

      摇光也算看着他长大,对他的请求无有不应的。

      谢陵拨了拨一边的帘子,轻声说:“早几日放粮,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摇光听清他的话,垂眸笑了笑没说话。

      是啊,经此,京城君臣彻底失了民心,祁王早些发兵,此城收入囊中指日可待,仿佛连上苍都在催促。
      云朝气数,将尽了。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8851770/19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晋江币)
    手榴弹(500点晋江币)
    火箭炮(1000点晋江币)
    浅水炸弹(5000点晋江币)
    深水鱼雷(10000点晋江币)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