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抛旧名姓

　　那晚过后，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相关的事情。霍云开细心地整理好赵澈买回来的杂志和报纸，藏在了柜子的暗格里，嘱咐赵澈每日睡前一定要把那些东西收好。赵澈只是点头，也没有再劝说他加入互助党。
　　没过几日，顾晋被岳岱任命为海江情报总司，即刻赴任。因为着急走，霍云开等人也没来得及置办酒宴，只好跟着大部队把人送到了码头，没说几句话，顾晋就上了南下的船。
　　“走这么着急，是海江那边出什么事情了吗？”送走顾晋后，霍云开陪着岳岱回了政务大厅。路上，他出言问到。
　　“嗯，那边有人不安分，正好顾晋也需要历练一番了，我把情报工作交给他，这个最能锻炼人。”岳岱咳嗽了几声后，难掩倦容。
　　“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霍云开见他脸色不好，好似是染了风寒。
　　“医生说我日子不多了。”
　　霍云开没想到岳岱会这么直接地告诉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充满担忧地说：“不会的，您吉人天相，肯定会康复的。”
　　“你恨不恨我？你明明为我出生入死，我却不能给你想要的官职。”
　　“您是寂然的恩师，哪有学生恨师长的道理。”霍云开摇头，“您知道，我在乎的不是这些东西，我只想您说的天下大同能早日实现。就算是让我做个闲人，又有何不可呢？”
　　岳岱意味深长地看了霍云开一眼：“正是因为你无所求，我才更不敢给你实权，我抓不住你的把柄，也就没办法确信你能始终为我所用。今日我敞开心扉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在我生前答应我一件事。”
　　“老师请讲。”霍云开不动声色，依旧谦卑恭谨。
　　“你可知赵澈的传国玉玺在何处？实不相瞒，这玉玺我找遍了皇宫里外，都不见其踪影。是你亲手擒了赵澈，你或许知道玉玺的下落。”岳岱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霍云开心里一沉。传国玉玺，岳岱问这个是何意？不会真的想——
　　“老师，您要玉玺何用？旧楚已经覆灭，那东西只是个贵重点的摆设而已，您花那么多心血去找它，岂非本末倒置了。”霍云开微微蹙眉。
　　“那玉玺是国宝，价值连城，试问哪个人不想将至据为己有？”
　　“可您并非贪财之人。”
　　“谁说我要独吞此物了？寂然，我只是想找到它，好好地珍藏在博物馆中，让天下人都能看到它的绝世风华。”岳岱语调抬高了些许，“你怎么能这么想为师呢？”
　　霍云开听岳岱的意思，是要将传国玉玺作为文物展览出去。虽然他对岳岱找玉玺的动机仍存疑，可出于对老师的尊敬，他仍是诚恳地向岳岱道歉：“对不起老师，是寂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岳岱不快地说：“我时日不多了，心愿便是找到这传国玉玺。赵澈与你同住，你定能问出他藏匿玉玺之处。这点小事，你不会办不到吧？”
　　“寂然当不遗余力为恩师找到玉玺下落。”霍云开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不知老师给几日的期限？”
　　“三天。”
　　“这么着急？”霍云开下意识地开口。
　　“怎么，办不到？办不到我只好亲自去问赵澈了——”岳岱的语气显然多了很多不耐烦，他的耐心有限，霍云开若是依然“不识时务”，他的确是要再敲打敲打他了。
　　霍云开也并非等闲之辈，他已然觉察到岳岱的不悦，便道：“老师放心，三日后我定将玉玺奉上。”岳岱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霍云开突然涌起一阵倦意，他目光失焦，看着车窗外闪过的景象，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回到家后。霍云开单刀直入地找到赵澈：“涤之，岳岱找我要传国玉玺，许了我三日期限。”
　　“所以呢，你真要给他？”
　　其实传国玉玺赵澈并没有藏起来，而是交给了霍云开。岳岱心心念念想得到的东西，就在这座别墅里藏着，在他的亲信的身上。
　　“他说只是想做展览，可是，我已经不信了。若只是展览用，为何以三日为期限？就这么着急给别人看吗？还是说，他要用玉玺跟别人做什么交易？”
　　赵澈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种在了霍云开心底，他第一阶段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
　　“既然你知道他别有所图，不如将计就计，给他一个假的玉玺，看看他真实的意图。”赵澈说到，“巧手的工匠很多，不难找，做一个以假乱真的玉玺也并非难事。”
　　赵澈看着霍云开不断变化的表情，竟有些想笑。三日期限也是安倍藤斋给岳岱的施压。二人的首次会谈，就在三日之后，安倍藤斋放出话说要看到岳岱的诚意，岳岱这才在霍云开面前摆起了老师的架子，威逼着霍云开替他把传国玉玺搞到手。只是这局中人并不知自己早已成为棋子，身为局外人的赵澈也并不能作壁上观。他需亲自入局，才能确保一切顺利进行。
　　霍云开听了赵澈的建议后，心下也有了盘算。“涤之，这件事是不是跟你们有关系？”
　　“有，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世人看清岳岱的狼子野心。我对你足够坦诚，也算是将心比心了。你若是觉得我们不可理喻，不听我的便是。”
　　霍云开沉默了片刻，开口：“上次我找的那个打造新吊坠的师傅人很可靠。我去找他。不过你得告诉我真的传国玉玺最独特之处。”
　　“哦，你觉得玉玺拿在手里沉不沉？”
　　“很重。黄金裹美玉，怎么不沉？”
　　“其实，真正的传国玉玺根本不是实心的。你若是从中间劈开就会发现，中间是空的。它全部的重量都集中在外围。”
　　“那只有破坏掉传国玉玺，才能证明其真实性？”
　　“没错。为防止小人借玉玺行不轨之事先祖宁愿毁掉它，谁也不想这东西落到贼人手里。你让师傅打造一个实心的玉玺，若要试探岳岱，就把真相告诉他，再看他舍不舍得把玉玺砸了就好了。”
　　霍云开有些吃惊：“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只有天子知道。”赵澈的声音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现在多了你一个，要是以前，你的脑袋就不保了。”
　　霍云开决定立刻去找老师傅。
　　“你最好还是找一个跟你没什么关系的人去做这件事，不然岳岱肯定会借机除掉你，到时候我们还得费很大的功夫去搭救你。”赵澈在他出门前还是喊住了霍云开，“还有，老师傅和他的家人你也要找人保护起来。你想隐藏自己很简单，岳岱找到他也可以轻而易举。他会不会供出你我不知道，但岳岱一定会为难他。”
　　“你放心吧，我都想到了。你不是要去麓川吗，什么时候动身？”霍云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起他去麓川的事情。
　　“你不走我走不了。”赵澈摇头，“再说了，岳岱让你去，也未必会同意你带着我一起。”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去不了麓川，也会把你送过去。”
　　“你什么意思？要跟岳岱同生共死？”赵澈冷眼相望，出言讥讽他。
　　“我不会因为他不要自己的命。他完不成的理想，我还可以替他完成。只是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去冒险。”霍云开说，“我要做一个‘真’玉玺，然后在岳岱面前打碎他，我要看他到底念不念旧情。”
　　赵澈闻言，声音猛地提高：“你疯了？为了试探岳岱命都不要了？”
　　“我就是不信他会因为一个玉玺杀了我。我们一起领导起义军，一起策划革命，这些都是过命的交情，更何况他还喝了我奉的拜师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没有父亲舍得杀儿子。”
　　“这只是你的人生信条，他岳岱不信！”
　　霍云开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绝：“求你了涤之，我想给他一次机会，你别劝我了。如果他对我真动了杀心，我也能对他彻底死心。你放心，他不会真的杀了我的，有梁有玉、扈弦，他们都会为我求情。”
　　“你真傻。”赵澈没有再出言劝阻他。他知道霍云开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倔，不撞南墙绝不回头，明知前方有坑，为了自己的骨气也会硬往里跳。
　　可是赵澈知道，岳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霍云开若是真的按他自己的想法去做，很可能会当场毙命。纵然霍云开亲手把他的王朝断送了，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他目送霍云开出了别墅，自己则回到了书房。打开书架的暗格后，赵澈从里面拿出了那块被外人虎视眈眈的传国玉玺。一个朴素的木盒子里，安放着金灿灿的传国玉玺。如果盒子摆在外面，怕是收破烂的也不会多看一眼。赵澈拿起这个他十分熟悉的物件，手指拂过其上雕刻着的真龙纹路。这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是毫无价值了，可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却是可以使乾坤发生巨变的。在他看来，毁掉它，才是传国玉玺最好的归宿。把玩了一阵后，赵澈把东西放回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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