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路：我与皇帝二三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沈灵雨最终的目的，就是让裴老夫人出场。

　　裴老夫人年近七十，满头白发，却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发髻简单盘起，插上一支玉簪，穿着墨绿暗色龟背纹外衫，露出腕间价值不菲的玉镯，身侧一位小丫鬟搀扶着，另一只手握着紫檀木手杖，食指戴着一枚硕大的金镶红宝石戒指，一步一步，目不斜视，不怒自威。

　　“什么事啊？闹哄哄的，一群人围着像什么样子？”裴老夫人发话了，声音威严，说话间，眼神瞟过沈灵雨，仅仅一瞬，也被沈灵雨捕捉。

　　“裴老夫人，小女是沈府沈灵雨，今日出此下策，只为求老夫人一个公道。”沈灵雨朝裴老夫人跪下，一旁装晕的沈夫人也已经睁开眼睛，裴治咏一见这情形就明白了，这母女俩感情是装出来的。

　　“几位大人，这个时间也不好再耽误你们巡街了，此等家事还是交由我这把老骨头吧，若是有什么要惊动官府的事，日后还要辛苦几位呢，今日就先请回把，冬儿，好好送送几位官爷。”

　　“是，大人们，这边请。”

　　裴老夫人有诰命在身，他们自要给几分面子，“那下官等就先行告退了。”

　　“大人们慢走。”

　　送走官兵，这场闹剧就由裴老夫人来收尾了。

　　“起来吧，随我去正厅说话。”裴老夫人说道，表情波澜不惊，言语间听不出情绪。

　　沈夫人将女儿扶起来，跟上裴老夫人的步伐，再然后是沈星言和大房三房家的夫人，裴治咏脸色阴沉跟在最后面，崔姨娘躲在不远处，死死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待人全去了正厅后，她赶紧朝厨房跑去。

　　裴老夫人在正座坐下，又示意各位都落座，然后说道：“说吧，什么事，闹到官兵都闯进内宅里了！”

　　沈灵雨站出来，说道：“裴老夫人，在说事情的经过前，请先派人去府上的厨房看看可有异常，厨房找人守好，别放跑任何一个。”

　　“为何？”

　　“因为笙姨母同莲姐儿，还有已经去世的芃哥儿多年来遭人处心积虑地暗害，买通厨子，送去会相克的吃食，日积月累，身体亏虚，莲姐儿又是因为昨日食用了未做熟的豆角，才导致的上吐下泻，请来的郎中却说是受凉，但实则是食物中毒。”

　　“你说什么？！”裴老夫人大怒，朝裴治咏瞪去，裴治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沈灵雨骂道：“一派胡言！你可有证据，就在这里空口白牙造谣！”

　　“你给我坐下！当着客人的面，不得无礼！快去厨房！”裴老夫人不管信不信沈灵雨的话，总之要先去厨房查探一番才肯放心。

　　“是！”裴老夫人身后的两个老妈子王嬷嬷和李嬷嬷赶紧走出正厅，召集几个家丁，急急忙忙朝厨房走去。

　　这个时辰，府上的厨子早已歇下，按理说厨房不该有人才对，而王嬷嬷赶到时，厨房里没有点灯，有两人在鬼鬼祟祟的走动，王嬷嬷先是在门口猫着身子偷听了一会儿，然后一个招手，门外的家丁全冲了进去拿人。

　　门一开，崔姨娘和白大厨被吓得身子一颤，手中的东西也掉了下来。

　　“什么人？！”王嬷嬷大喝一声，定睛一看，是崔姨娘，“大晚上的，崔姨娘在这里做什么？”

　　崔姨娘定了定神，赶紧换上一脸谄媚道：“王嬷嬷怎么也到厨房来了，是饿了吗？我这突然有些饿了，就让白大厨给我做些宵夜。”

　　“做宵夜摸着黑做？崔姨娘怕不是在偷人吧？将这两个人给我拿下，带去正厅！你们几个，就在这里守着，若是还有人鬼鬼祟祟的，一律帮了送到老夫人那儿去。”说完，又捡起崔姨娘刚刚掉地的东西，一个麻布袋子，打开，是一把豆角。

　　“是！”李嬷嬷带人守在厨房，王嬷嬷带着崔姨娘和白大厨复命。

　　崔姨娘双手背在身后，又用麻绳捆了好几圈，再由两个家丁架着走，她嘴里一直嚷嚷着，“放开我！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我也敢绑！我不就是想吃个宵夜吗？凭什么绑我！我为了裴府省钱，我不舍得点灯怎么了！”

　　“崔姨娘还是省省吧，有话您对老夫人说，同我嚷什么，老奴只相信眼睛看到的。”

　　人被带到了正厅，白大厨本就一脸心虚，此时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崔姨娘嚷嚷了一路，真正跪在裴老夫人面前后也不敢吱声了。

　　沈灵雨看见崔姨娘被带进来后，站起来同裴老夫人说道：“我本对犯人是谁还仅仅只是猜测，但是如今人也被带来了，说明我猜对了，而这位大厨，便是每顿饭都送去相克食物的人吧。”

　　“说！你们大晚上的跑去厨房做什么？”裴老夫人大声问道。

　　崔姨娘不敢说话，包起一汪眼泪转向裴治咏，娇声娇气地说道：“官人，奴婢犯了什么错呀，老夫人为何如此生气？”

　　王嬷嬷在裴老夫人耳边悄悄说道：“老奴赶到厨房时，厨房黑灯瞎火，而他们俩在里面鬼鬼祟祟，不知在悄声说些什么，还一个劲儿地藏着东西。”说着，将他们丢落在地的东西递给裴老夫人。

　　沈灵雨看见王嬷嬷拿出来的豆角就更清楚了。

　　“老夫人，这把豆角便是证据，若是在往常，只不过是一样时令菜罢了，有什么要紧的，需要这个时辰偷偷藏起来，这足以证明，我说的没错，笙姨母的侍女小诗也可以证明昨日莲姐儿服用了豆角，并且她们记下了先前吃过的一些菜，虽不详尽，但是都能看到相克之物出现在同一餐中，时间起码可以追溯到两年前，芃哥儿的死，也许和崔姨娘也逃脱不了干系。”

　　芃哥儿的早殇一直是老夫人心中的痛，生下来健健康康的孩子，越长大身子越是不好，最后又是吐又是泻，走前小脸都干瘦干瘦的，从前为芃哥儿看病的大夫总说他是先天不足，娘胎里带的，如今竟是被人害死的，她定是不能容忍府中有此等阴险狠毒之人。

　　“好啊，崔氏，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谋害大娘子和她的孩子，谁给你的胆子？！还有你啊裴治咏，这就是你求着要纳进门的好姨娘？”裴老夫人气得站了起来，手杖重重朝地上砸了几下，一旁坐着的大夫人和三夫人也惊得捂住嘴，以防自己发出惊呼。

　　她们的目光一直在这位沈家的小姑娘身上，这姑娘真是厉害啊，一个人站出来，还说得有理有据的，不过倒是摸得清老夫人的性子，她最爱直爽的人，平生极其厌恶那些绕来绕去兜圈子的人。

　　“奴婢没有，老夫人，奴婢不敢的，官人，您快救救奴婢吧，她在胡说八道，奴婢真的没有啊！”崔氏不再兜着眼泪，而是让泪一滴滴落下，好让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

　　裴治咏此时那敢说话，将头扭向一边，避开崔姨娘的目光，沈灵雨继续说道：“崔姨娘不承认也无妨，这位大厨倒是可以好好查查和崔姨娘的关系，除了他，还有府上请来为莲姐儿看病的郎中，据我所知，当年为芃哥儿治病的也是同一人，但是我被困在裴府，这个人我找不到，也请裴老夫人帮帮忙。”

　　裴老夫人慢慢滑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桌边扶额叹息道：“我是老了，眼瞎了耳聋了，可我不是死了！在我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等事来，是觉得我不会报官吗？去查！哪个郎中，给我找来！”

　　王嬷嬷看看天色说道：“老夫人，这个时辰就快宵禁了，不如明日再去找？”

　　“去！就说是我病了，急寻大夫来诊治，快去！”今日就算是在这里坐到天明，她也要把真相查清。

　　裴治咏唯唯诺诺地站起来说道：“母亲大人别动这么大的火，您也别全听信一个黄毛丫头的一面之词，也……也听听崔氏是怎么说的呀。”

　　“说！你让她说！我是堵住她的嘴了还是拔了她的舌头？只知道喊冤，倒是说说刚刚在做些什么？”裴老夫人举起手杖，指着崔姨娘怒道。

　　崔姨娘可不敢把刚刚喊了一路的说辞说给老夫人听，只是一个劲地哭。

　　这郎中也不难找，姓邹名逾，就住在离裴府不远的安德街，晚饭喝了点小酒，此时晃晃悠悠也打算歇下的邹逾硬是被裴府的家丁拖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都这么晚了干什么去？”

　　这位家丁也机灵，说道：“我们裴老夫人头疾犯了，您是住的最近的大夫，快随我去看看吧。”

　　“哦哦，走走走，我，我拿个药箱。”邹大夫脸都喝红了，脑子也转不过来弯，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喝高了，一听有人病了，赶紧去找药箱。

　　只是邹大夫没想到自己被带进的是正厅，而厅内坐着一群人，正中还跪着两人，哎呦喂，其中一个不正是与自己交情不浅的崔姨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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