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魂

　　玄乌好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坐在赤眉背后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就躺在赤眉背上睡着了。
　　直到太阳落山元曌才回来，他携着晚霞踏入殿中，便看到那一鱼一鸟，两人背对而坐，赤眉坐得板正，玄乌的头枕在他肩膀上。
　　元曌绕过两人，坐到对面。
　　赤眉看到元曌回来了，便要叫醒玄乌，元曌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叫醒玄乌。
　　三人在殿中安安静静。
　　过了一会儿，赤眉闻见元曌身上的血腥气，没忍住，还是问道“你去哪儿了。”
　　元曌凑近，压低声音，说道“神巅，去取血莲珠了。”
　　元曌说完，从怀里掏出一颗珠子，有一截手指头那么大，圆润饱满，泛着淡淡荧光。
　　赤眉看见，元曌手背有一块布条，上面有丝丝血迹。他在神巅受了伤，在外面包扎好了回来的。
　　赤眉急了“你去哪儿干嘛？血莲珠有万年神兽守护，你怎能与它们交手。”
　　元曌拿起玄乌的杯子，将珠子放在里面，又加了茶水，说道“他要晋升，上仙天劫非同小可，这个能助他固魂，也有疗伤的奇效。”
　　元曌晃悠着杯子，说道“珠子融了，快叫醒他。”
　　赤眉不太想让这个傻大个喝，呼了口气，开口叫道“玄乌，玄乌”
　　……玄乌毫无反应。
　　“玄乌！玄乌！！……”
　　见叫不醒，赤眉支身站起，背后的人啪地一声摔到了地上。
　　玄乌抱着头突然惊醒，抬头看着赤眉，说道“你干嘛呢？”
　　“噗，哈哈哈……”
　　听到这声笑，玄乌才看到坐在对面的元曌，立马坐起，说道“神君回来了。”
　　元曌将杯子推到他面前“刚回。喏，喝杯水。”
　　玄乌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这什么茶？很甜，再来一杯。”
　　赤眉没眼看。
　　元曌笑了声又给他倒了一杯。
　　“这杯不甜！”
　　元曌夸张地问“是吗？你再尝尝。”
　　说着便把一整壶茶放到了玄乌手边。他也当真喝了一整壶茶水。
　　喝完他就开始打盹儿“不行了，我要回去了，我困了。”
　　元曌举起杯子喝了口水，说道“回去吧，这几日待在殿中不要乱跑。”
　　刚说完，玄乌便晃晃悠悠走回了他房里。
　　赤眉站起身，从箱子里翻出药膏，走到对面，说道“就几道天劫，你不给他采这血莲珠他也死不了，我看看伤。”
　　元曌将手递过去“唉，你们都是我殿中人，我无官职，也不能许诺你们什么，可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的。”
　　元曌看着面前赤眉，白衣飘飘，身姿挺拔，眉间一点红又多了几分妖冶，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元曌开口调侃道“赤眉，追你的仙子们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穿白衣很俊俏？”
　　赤眉瞪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元曌嗤嗤笑了几声。
　　赤眉解开布条，伤口又流出血来，手指长短，伤口很深，是利爪所伤“你不该如此纵容他，他也有职务在身，他若是一直如此懒散爱玩儿，迟早要出岔子。”
　　元曌笑了几声停下，问道“你可曾跟他去处理过事务？”
　　赤眉给元曌上药，说道“我每日都很忙，没有时间陪他胡闹。”
　　元曌吃痛，将手往回缩，又开口说道“我去过，可能在你们看来，他的职务再简单不过了，可他把每件小事都办得很认真，他也是个好仙官。
　　玄乌现在还小，爱玩儿也是正常，他又不是什么坏小孩儿，有些事便由着他，若是有天真的闯了祸，只要不伤天害理，还有我兜着呢。”
　　元曌看了看赤眉，又说“还有你，这殿中只要我在一日，你们都可以顺心地活，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作恶，其他的万事随你们。”
　　赤眉重新给他缠了布条，想起白日里玄乌说的话，突然笑出声“我就说你们不一样。”
　　元曌看了看手上布条，包得很漂亮，问道“什么不一样？”
　　赤眉收拾书案上的东西，又在屋内布了隔音阵“没有什么，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云雀正在睡觉，闻到熟悉的味道醒了过来，是元曌的血。
　　小云雀睁开眼睛，看见坐在案边的背影，他在摆弄从人界带回的小玩意儿，零零碎碎铺了一整个书案。
　　红色的衣摆铺了一地，头顶是一轮圆月，满天星辰，树影婆娑。
　　很安静，外面池中的鱼在一下一下从水面跃出，却听不到一丝水声。
　　过了一会儿，元曌窸窸窣窣地起身，走到床边睡去了。
　　云雀看到了，他的手受伤了，血腥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他的翅膀在发热。
　　元曌睡熟了，呼吸均匀，躺得乱七八糟。
　　云雀将灵力输送到床上那人手上，伤口在慢慢愈合，可是太慢了，这是什么伤的，灵力竟无法治愈。
　　他要是能从这壁上下来就好了，他能帮那人吹一吹，问问他疼不疼。
　　又是一夜，云雀今晚没有睡觉，他的视线穿过白布条一直盯着那个伤口，一夜过去，只愈合了一点点，他该补补身体。
　　第二日，元曌没有出门，流云殿中很安静，玄乌也老老实实呆在房里，下午出来逗了会儿鱼，晚上早早地回去了。
　　只有赤眉，在他殿里兢兢业业地处理事务。
　　第三日，太阳走到了正中，元曌才悠悠转醒，推开门，还是安安静静，玄乌甚至都没打开过房门。
　　等到下午，他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打开了房门，在元曌这里玩儿了一会儿，他很焦躁，不到一个时辰便要回去。
　　路过小矮桥，赤眉坐在桥边的树下，一手拿着一本书，另一只手捏着瓷杯，悠悠开口“看来也不是今日。”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玄乌应声倒地。
　　躺在地上的玄乌龇牙咧嘴“赤眉，你个乌鸦嘴，真疼啊。”
　　赤眉丢下手里的东西，忙上前施法为他固魂“你记错了，你是乌鸦，我是鲸鱼，凝神，扛过去就好。”
　　元曌应声赶来，玄乌已经站起来了，他往侧边走，想要远离鱼池。
　　元曌捏诀给他筑了一圈固魂法阵，说道“别乱走了，调法盾挡一挡，我们只能为你加固神魂。”
　　玄乌回头看见鱼池已经很远了，坐下开始调息。
　　“轰隆，轰隆……”
　　又是几道天雷落下，玄乌一声不吭。
　　赤眉催动法力，严声说道“忍着点，还有九道。”
　　飞升仙人九道天雷，仙人晋升上仙承十四道天雷，上仙飞升上神承二十一道天雷。
　　“轰隆……”又是一阵雷声。
　　法阵中的人已经展开了翅膀，这一遭，怕是要躺上几个月。
　　元曌朝玄乌喊道“你可有带什么法器？可以挡上一挡。”
　　玄乌开口，嘴里含着的血顺着流下来“没有，神君，我能抗住。”
　　“轰隆……”元曌往玄乌身上灌神力“再试试，撑起法盾。”
　　玄乌抬手，耀眼的光芒罩在他头上，一阵雷声过去，玄乌挡了下来。
　　……
　　赤眉面色发白，还是大声说道“最后两道了，坚持住。”
　　“轰隆……”
　　“追风，去！”
　　元曌召出他的剑给玄乌挡了这一下。
　　“最后这下靠你自己了。”
　　玄乌站起来，黑色的衣袍在风中翻飞，他的脸上都是自己吐的血，抬头看着天上的乌云 “最后一下，来吧。”
　　“轰隆……”玄乌硬生生抗了这最后一下，他没有摔倒，站得很端正。
　　玄乌转头，看见鱼池边缘还是破了一块儿。
　　一道金光落下，罩在了玄乌头上，他在空中张开双翅，黑色的翅膀像镀了层金光，耀眼无比。
　　流云殿懋财金乌玄乌，掌下界财运，于今日飞升上仙，镀金身，承仙力。
　　对于神仙而言，每一次晋升都是一次重生，无论是躯体上还是精神上，历劫之后的他们能看得更广阔，看得更遥远……
　　后来，玄乌果然在流云殿躺了两个月，一天都不少。
　　元曌手痊愈的时候，玄乌还在躺着。

　　一个寂静的夜晚，流云殿只剩下池里的鱼还在翻跟斗，元曌晚时饮了些酒，这会儿睡得正熟，床上的被子都堆到了床尾。
　　“噗通”
　　像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元曌殿里很安静，这一声实在突兀。
　　床上的人原是背对外侧睡的，这会儿听到声音便侧身抬起了头。
　　窗外传来阵阵微风，床边的帷幔随风而动，看不真切。
　　元曌撩开帷幔，便看到地上蜷曲着一个人，长发如墨，铺到了地上，脊背弯曲，皮肤白皙……皮肤？？？
　　她没穿衣服！！！
　　元曌快步退回帷幔内，开口问道“这位仙子，为何夜半来我房中？”
　　地上之人有了反应，慢慢睁开了眼，坐了起来。
　　云雀化人看到的第一幕便是如此。
　　窗外树影摇曳，微风习习，香炉上的缕缕白烟都被吹散了，微微浮动的帷幔内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长发未束，他看不清，只知道帷幔那边的人正盯着自己。
　　“我本就住在这里。”一道干净清晰的男声传来，原来不是个仙子，是个仙男。
　　元曌拉开纱幔，看着坐在地上的人，眉眼深邃舒朗，五官分明，眼睛纯粹干净，宛若秋水映弯月，这双眼睛现在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元曌。
　　是个漂亮的少年，左边胳膊一条血红，顺着大臂往下，隐在了内侧。
　　元曌看了看壁画，那只云雀现已消失不见。
　　元曌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干净的里衣递给面前这位少年，说道“你先穿上衣服。”
　　少年接过衣服，窸窸窣窣半天没穿上。
　　元曌笑了一声，说道“别动了，我教你！”
　　给他把衣服穿上之后问道“你可是墙上的云雀？”
　　少年说道“是！”
　　元曌给他倒了杯茶，又问“知道这儿是哪里吗？”
　　少年拿起那杯茶，握在手里，回道“流云殿，你是元曌。”
　　我来此，便是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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