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月亮与午夜太阳

　　烟花一瞬，我们永恒。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时间一转眼就过了两年，高斯也快要毕业了啊。
　　最后几天了……
　　“我对猫毛过敏，小时候休克过，阴影一直留到现在。”马浩宁摸了摸鼻子，“我真没想到你会去喂猫，哎呀呀，你怎么还皱巴个脸，看不出来你这么好生气？”
　　他伸出手用力在高斯的肩膀拍了一下：“别生气啦？”
　　高斯斜腉着想损他两句，看到马浩宁故意卖惨疯狂眨眼的动作，终于绷不住，作势要弹他脑门。
　　马浩宁笑嘻嘻地躲开，挠了挠耳朵说：“其实我们之前见过，不过看来你忘记了。”
　　“不过这两年我们算是重新开始咯。”
　　高斯转着笔的手一顿，随即轻轻点头。
　　“嗯。”
　　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你跑步很厉害？”
　　“厉害个毛。”马浩宁翻了个白眼，“比赛去估计就倒数第一。”
　　“行，”高斯弯弯眼角，“到时候会和大家一起来恭喜的。”
　　马浩宁：“……”
　　“你好烦。”
　　“多谢夸奖。”
　　马浩宁撸起袖子要打他，高斯一个闪身到椅子后，笑着抓住马浩宁的手腕，被推搡着抵上墙，无意间抬头－－和要锤他的马浩宁蹭上了鼻尖。
　　高斯从未以这么近的距离去看一个人的眼睛，一时间忘了躲开，交错的气息充盈鼻腔，热腾腾地痒。马浩宁也像是傻了，机械地眨了眨眼，半晌才猛地向后退，被椅背撞得一个趔趄，龇牙咧嘴地扶住桌角。
　　周围仍是热闹的聊天声，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们，都各玩各的不亦乐乎。偶有几个人从他们中间走过，愉悦的谈笑和他们的静默形成鲜明对比。
　　糟了……
　　高斯怔怔地看向马浩宁，就像马浩宁也一动不动地看向他。
　　未尽的话语都化作欲言又止的心意，无声地宣告心底蔓延的情谊。有些事情，好像失去控制了。
　　（他也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觉吗。）
　　又过了几天……
　　马浩宁把所有的虚妄幻想和难以启齿都咽下去，歪歪脑袋笑道：“舍不得我啊？”
　　“谁舍不得你。”高斯轻声反驳他，嘴角用力扯出一个弧度。
　　“你就是舍不得我。”马浩宁把空啤酒瓶搁在旁边，眯起的眼睛有些朦胧，“对不对？”
　　看起来像随口一说的样子。
　　高斯紧紧攥着他那瓶未开封的冰啤酒，冷气遇掌即化，顺着壁流淌而下，洇一片水渍。
　　他们的相遇足够惊心动魄也足够云淡风轻，轻飘飘软绵绵的情愫化在心里，四只百骸都蔓延着名为舍不得的情绪。那些回不去的过往被装裱进时光的相册，许多年后偶然翻开，才发觉原来早在那么多的时刻就悄然动了心。
　　我怎么能心甘情愿放你走，放你到天涯，到海角，道不知哪座岛屿，到极昼，道默夜，到终点短暂的永恒。
　　一个人。
　　心平气和尚难，又如何能心甘情愿。
　　高斯忽然往前一凑，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一个吻。
　　“对。”
　　高斯凝视着马浩宁的瞳孔深处，看他不躲不闪迎接他的目光，和眼里从一至终的无所畏惧。
　　“我就是舍不得你。”
　　马浩宁定定的看着他，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相遇都刻在骨子里。
　　眸中终是闪过一瞬悲戚。
　　“好。”他很快恢复原状。
　　原路返回不是什么难事。
　　可惜不是所有故事都能如约回溯。
　　站在宿舍门前，马浩宁握上把手，朝高斯笑了笑。
　　“你要走，这个信封你留着，我白天写的，当然文采肯定没有，你不许笑话我哦……”
　　他又开始絮叨，什么明天记得买早餐不能空肚子，别人不会看你长得好看就拐弯……”
　　高斯不厌其烦地一声声应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马浩宁喋喋不休的嘴唇，心里空落落的。
　　“对啦，这个送你。”
　　马浩宁给高斯带上一串兔子手链，松松垮垮，尺度刚好。
　　“它替我监督你，你别忘了哥儿几个，等我毕业就去找你，到时候我们俩就又能在一起玩了。”马浩宁故作威严地把食指竖在唇前，眉眼间却满是笑意。
　　“好。”高斯揉了揉他软乎乎的头发，力道轻得马浩宁几乎感觉不到。
　　有用的没用的都说了，马浩宁闭了嘴，做了个深呼吸。
　　他放缓了声音，像在回廊里传来的一声悠悠叹息。
　　“那，就到这里啦。”
　　……
　　高斯毕业了。
　　他又开始一个人喂猫，一个人听歌。
　　好像跟他大一的时候没什么不一样。
　　天气预报一如既往地不准，高斯抬头看了看如洗的晴空，手里捏的信封快被汗水浸透。
　　信只有薄薄一页纸，他却用了整整一天来做准备。几乎是颤抖着，他捏住信的边角，把信纸小心的抽了出来。
　　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一秒一秒纪念他们的曾经。
　　〈高子：〉
　　连这个时候都不叫全名啊。
　　高斯忽然觉得轻松许多，唇角隐隐有了笑意。
　　〈我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打算混过去的，逃课抽烟网吧包夜，好多好多犯规的事，反正也没有人管我。〉
　　〈可是忽然发现和你玩比打游戏更有意思。〉
　　高斯轻轻抚过纸面，好像能透过字里行间看到认真书写的马浩宁，看他一笔一划，斟词酌句，时而被自己逗笑，时而又红了眼眶。
　　唇齿溢出的都是酸涩，他咬紧了牙关往下看。
　　〈我没说过我喜欢你，因为我害怕。害怕你只是把我当一个还算熟悉的兄弟，就像以前，你忘记的那个……〉
　　鼻子不受控制地酸，高斯皱了皱眉想缓解，心头的苦涩却越来越重。
　　〈我知道你真心和我交过朋友，而我一直不敢确定你的想法。〉
　　原来他竟然是这样想的吗。
　　〈但你不会撒谎欸，我看明白你的眼神了。〉
　　〈你也和我好喜欢好喜欢你那样，好喜欢好喜欢我。〉
　　是啊，我看向你的时侯，预谋过多少不可能的幻想。
　　马浩宁，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可你毕业了，说实在的，虽然有很大私心，我还是想等你。〉
　　〈等你一个可能性不大的回应。〉
　　〈如果你来找我，我真的会控制不住跟你走，管他什么有的没的，只要你来找我，我就立马跟你走，用命拼也不回去了。〉
　　高斯抬起手使劲擦着眼睛，眼周被磨的通红。
　　仿佛一根骨刺插进喉咙，他想吼出声来，声带却像断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声地捶着心口，胸腔震的发痛，心脏能硬生生挤出血珠来。
　　〈怎么办啊高斯，你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你也会想我吗。〉
　　浑身骨血被抽干了一样痛，高斯脱力地靠在墙上，像一只濒死的鱼。
　　〈高斯，你欠我一个告白〉
　　眼泪终于决堤般涌出来，高斯背倚着墙缓缓滑落，全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
　　像骨骼错位一样疼得抓狂。
　　他未曾体会过这种痛楚，这种从心底散发出的，腐蚀神经的痛楚。
　　信纸忽然多了一点水痕，高斯咪起酸胀的眼睛去看，还没分辨出那是不是自己的眼泪，雨声便先他一步落在耳畔。明晃晃的太阳映着，雨丝见不真切，拍在胳膊上却是实打实的水珠。细密的雨落下来，划过树梢，划过屋檐，最后停在眼睛里，化开成一片朦胧的雾。
　　竟然是太阳雨。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思念一个人，全身细胞都诉说着迟来的爱意。
　　少年人太过执拗，一次心动便是一声不休。
　　高斯抬起胳膊遮住眼睛，把那些虚幻的梦归结于他的秘密记事薄。
　　或许很多年很多年之后他复又翻开，会慨然地想，原来他曾经这样爱过一个人。
　　是他在这天寒地冻的世界，见到的难得的光亮。
　　回头看向桌上的毕业照……
　　拍毕业照的时候，高斯站在边上，和其他人隔了一道鸿沟。
　　摄像师扯着嗓子组织纪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稳住场面。
　　“来来来，笑一笑，毕业了，开不开心，可算不用被学校管来管去啦！”
　　少男少女们被他逗笑，个个笑得开怀，少有地听话，或冲相机比剪刀手，或闭上双眼笑颜灿烂，欢笑嬉闹都被定格在一张相片里，成为永恒的记忆。
　　懵懂，遗憾，莽撞，勇敢。
　　所有的所有都被收藏进一句来日方长。
　　高斯看向镜头，嘴唇轻轻触上那串手链的兔子头像。
　　做了最后的吻别。
　　……
　　马浩宁趴在杜海皇和孙傲旁边哭，这是他上大学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这么难过地哭。
　　海皇和孙傲在一旁轻声安慰。
　　“没事没事，等咱大四也毕业就去找高子。”
　　嗡嗡，手机提示音响起，有人发来消息。
　　马浩宁一边抹泪一边打开和高斯的聊天框，高斯只发来了短短几个字：“我也喜欢你。”
　　海皇和孙傲炸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忽然就断了联系……
　　数年后，马浩宁开了家公司，他在自媒体事业中发光发热，一切都在走向正轨，只是因为一些人员变动，最近也需要招揽新员工了。
　　“马哥，初试通过的人员名单和简历我放在你桌子上了哈。”犀利负责了这次招新的初选，马浩宁还是很放心的。
　　“好，我剪完这个视频就看。”马浩宁回答着犀利，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大约过了半小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嗯……终于结束了。”
　　顺手拿起了旁边的简历，这些都有可能是以后他要朝夕相处的伙伴，优秀的人自然很多，但是能与他的团队相处默契的还真没几个。马浩宁一边想一边翻看简历，在看到一个名字的时候停了下来：高斯。
　　“高斯，这题我不会，你教教我呗。”
　　“高斯，放假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高斯……”
　　像是尘封已久的记忆盒子忽然被打开，回忆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还带着淡淡的苦涩。
　　“犀利，过来一下。”马浩宁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回忆甩开，可急促的心跳声还是出卖了他。
　　“干啥呀马哥？”犀利闻声赶来。
　　“这个高斯……”马浩宁顿了顿，找到一个好借口，“我很看好他，你有没有他的照片啊？”
　　犀利松了口气，不是人缘有问题就好，他迅速回答道：“哎呦，这小伙子长的可帅了，老上镜了，我也很看好他，但照片还真没有。”
　　“……行，这批人我看就高斯、婉儿……挺不错的，先让他们几个来吧。”马浩宁尽力掩盖自己的情绪，他希望是他，又不敢面对他。这种纠结难耐的情绪缠绕着马浩宁，导致后面几天状态都不太好，大家都说老板最近很奇怪。
　　如果见面了，是该装作不认识吗？
　　终于到了实习生报到的这一天，马浩宁坐立难安，连工作都没办法顺利进行下去了，干脆坐在沙发上刷手机。每当门铃响起，马浩宁都会抬头看向门口，像只警觉的兔子。但是他也不自己去开门，看到是外卖或者快递，又会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到了下午，马浩宁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当门打开的时候，先进来的是一个瘦瘦的女生，他见过照片，知道这是婉儿。紧跟其后的是一个清瘦的男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发色，非常显眼的嫩粉色，与记忆中的高斯不同，颜色更深一点，还带着口罩……起先马浩宁有些失望，也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他潜意识觉得他认识的高斯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不大可能去染一个这么个性的颜色。
　　“你们好，我是这个公司的老板，马浩宁，相信你们都认识我，对吧？恭喜两位通过了面试成为了实习生，希望之后的相处愉快，这也是你们转正的标准之一。”马浩宁客气地说着些官方话，并挨个与两位新人握手。
　　“你好，我叫婉儿，以后叫我小婉就可以啦。”婉儿自我介绍了一下，随着犀利的指引寻找自己的工位去了。
　　“你好，我叫高斯。”马浩宁刚觉得声音有点耳熟，高斯就紧接着摘下了口罩，让马浩宁怔愣在了原地。
　　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当年耳熟能详的声音……眼前的面庞渐渐与几年前的重合，但好像又不一样，身高已经比自己高了，下巴变得有些尖锐，轮廓也变得更硬朗，头发变成了张扬的嫩粉发，唯一没有变的是那双漂亮的眼睛……
　　“真的是你，高斯？”马浩宁与高斯对视，心情很是复杂。
　　“嗯，好久不见了。”高斯说着伸出了手，眼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马浩宁却迟迟没有伸出手回应。
　　他不知道与高斯的重逢是上天给的机会还是无法避开的孽缘，他不想承认，他还喜欢着他……
　　马浩宁把人推到墙上，胳膊一撑，来了个壁咚，不过因为比高斯矮半头，显得有点气势不足，然后没等高斯开口说话，伸手扶住高斯的脖子就亲了上去。
　　高斯只感觉有个温暖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在唇瓣张开的间隙里有热气喷洒，然后湿润的舌尖就从中间伸出，轻轻舔了一下他的下唇，又慢慢离开，脑袋停在离自己不足五厘米的地方，长长的睫毛在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抬起来看他。
　　“还对我有感觉吗？”马浩宁没有笑，只是因为接吻后的紧张，每一个字后面都带着有点沉重的喘息。
　　“我没……”高斯被这突如其来的连击整懵了，下意识地张嘴去否定。
　　“你确定……”马浩宁无情地打断他。
　　……
　　“马哥…你们……”胖迪（员工）站在门口惊愕地看着他们。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俩处对象了？”马浩宁笑着看过去。
　　……
　　来自毕业高斯的一篇日记：
　　“学校的花坛在我毕业那年暑假就拆了，记忆中回不去的是他给我摘花被年级主任抓到，罚他站着升旗台了一中午。他的什么我都没留下，除了那串手链，我却还是忘不掉。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哪怕是在梦里。我好想你啊，我不开心。想挨着你坐会，你讲不讲话都可以，我就想看着你，好想你啊。”
　　为什么喜欢看小说，因为我们的青春太平淡，所以想看看别人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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