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玉

作者:月如1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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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闯


      “咣当——”

      火急火燎,客房的门被人粗鲁推开。

      言蹊受惊仓促扭头,先是一怔,又怯怯行礼道:“少少少庄主……!”

      天正撑着沉重的脑袋抬眼一瞧,代替素裙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白袍。

      “起来吧,我和梁少侠单独说两句。”宇文明渠面色不改,长立于门前淡淡道。

      言蹊垂着脑袋侧身后退,直至那身素裙消逝在他面前,天正也没能等来她的回眸。

      谁知,倒是宇文明渠一反常态、一改脸色拢上了房门,顺带也吓了天正一跳。

      未待天正再度开口,宇文明渠又径直走近床沿,并接过他手中的茶碗,倒头就饮。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终之,他竟松松垮垮地倚在了天正的床尾。

      “明渠兄,你这是……”

      天正见他贸然入内欣然嬉笑,心中不由道:这……这分明与堂内正襟危坐的白衣居士判若两人!

      “装的!嘿嘿,不必担心,我才没醉呢。”

      宇文明渠放碗侃侃道:“我爹见多识广是不错,可他嘛……成天板着个脸对我,哎呀……方枘圆凿!反正我和他是说不到一块儿的……我嘛……有私心!想和你单独谈谈天,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喽!”

      品幽庄少庄主的心驰神往全然写在脸上,是那么的荒唐谬妄,又是那么的真切纯粹。

      天正情不自禁笑道:“翼真是受宠若惊,那……不知明渠兄半夜过来想聊些什么呢?”

      宇文明渠一听抬了抬眉,道:“天正兄,受宠若惊是什么话?反正嘛,我就是喜欢和你谈天说地,无论何时何地,和你聊什么,我都自在!”

      天正莞尔不语,习惯性提手去扶他本该戴在头上的事物,落空的手迟迟不着边。原来,斗笠早已不翼而飞。急迫有些按捺不住,他不禁道:“坏了……”

      “怎么了?”

      宇文明渠见他略显焦灼的手失落垂下,似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踌躇片刻,即刻起身。

      “走吧!”

      “去哪儿?”天正忧心忡忡,思绪庞杂,宇文明渠温热的手掌竟已无所顾忌地拉起了他。

      “当然是去半山腰找你的斗笠喽。”

      “现在?”天正张大了嘴巴惊奇问道。

      宇文明渠不以为然地点头,坚定道:“当然是现在,那斗笠对你很重要吧?”

      “呃……我……”

      当然重要,那可是师父的遗物!马虎遗落本就罪过至极,如今竟还要劳烦他人替自己的冒失收场。

      “你不说,那就默许了!天正兄,不必紧张,我们走品幽庄的后花园下山,那里可没有设机关。”

      “后花园?”

      天正忆起了些什么,便道:“这不妥吧……贵庄不是有条规矩,不可夜游后花园吗?”

      宇文明渠一听皱了皱眉,忍俊不禁道:“天正兄,我知道你人好,不愿劳烦我。可你想搪塞过去,怎么还找个如此乏趣的借口呢?”

      天正呆呆愣着茫然不已,只听他接着道:“我可是少庄主,若是不可夜游我怎会不知道?别多想了!咱们只是去取个斗笠,就一碗汤的时间,走吧!”

      “走啦——”

      ……

      已是亥时,万籁俱寂,整个品幽庄几乎都被夜色吞没。宇文明渠领着乖乖就范的天正悄悄绕开驻守在元亮楼的家仆,偷摸着溜了出去。

      二人很是幸运,后花园的看守正杵着墙会面周公,他们便光明正大从拱门离开。

      “弄了老半天,原来是明渠弟弟呀。”

      二人沿着后花园的下坡路边走边聊,畅所欲言。宇文明渠很是健谈,转眼间,把天正的生辰八字都问了个遍。

      伴着一青一白的爽朗欢笑,静夜中的阵阵银铃声响亦是越发悦耳。

      “天正哥,之前我就想问,你这一声一声的铃响是怎么一回事呀?”

      “这个嘛……”

      说着,天正把藏在衣间的银饰从襟口扯了出来,又在对方跟前晃了晃。

      月光之下的花纹浮雕并不清晰,但很显然,这是一把长命锁。尾部悬着的三颗银铃随着他胳膊的摇动又哼起了童谣,“是家中长辈留给我的。”

      “原来如此,还挺精致的。嗯……我也有把银匕首,说是从曾祖那代传下来的宝物。”

      “曾祖”二字一出口,宇文明渠叹了口气,问出了方才的难言之语,“那个倾慕妖道宗师的修士,就是我曾祖宇文轻舟吧……”

      天正点头默许,宇文明渠见之又道:“都说梅傲薇人生大起大落,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女子呢?”

      “梅傲薇其实也并非她的本名。她出身不凡,为宝林皇亲秦氏,闺名说是叫做秦霓,父兄位高权贵,她曾也是位金枝玉叶的大小姐。”

      “秦霓?秦霓……不是妖二世的名字吗?”

      “或许她是希望自己养大的孩子,不要活成梅傲薇的模样,而是活成秦霓的模样吧。”

      天正悄然低语,将长命锁塞回了衣间,顺势拍了拍宇文明渠的肩头,像是安慰,“怎么不说话啦?真的喝醉啦?”

      宇文明渠看着脚下的下坡路,僵着背想着事儿,被他一惊,即刻回过了神失笑道:“啧……别听我爹胡扯八道,他根本就没和我喝过……这才喝了几口,还能喝倒我?”

      说着,他便伸手指向远处:“对了,看那儿!后花园直通我们家的祠堂。为崇先祖之灵,后花园的山路就没设机关。”

      “明渠,你们家的宗祠……在半山腰?”

      无人私语时,夜凉如水,下坡路的白雪依附在灌木上、倾躺在枝头上,白得锃亮。

      天正拈起一簇,轻揉双指,朵朵冰花化为作水珠,与山间悬落的清泉也没什么两样。

      宇文明渠哈出一口气,跟前即刻显现了白花花的水雾,“宗祠是在半山腰,快到了,所以……也越来越冷了。”他甩开留恋于指的水珠,落地之瞬,它们又不争气地变回了冰晶。

      天正摇摇头问道:“你冷不冷?”

      时而浮现的白雾不断诉说着非同寻常的严寒,宇文明渠反问他道:“我奉祖训长年累月守在山腰,早就习惯了。那你呢?你冷不冷?”

      “喝了那么多,自然是不冷。”天正掂了掂腰间的酒葫芦,道:“喏,既然没醉,那要不要再来点呢?”

      宇文明渠轻笑着露出了他的梨涡,道:“唷?中原的酒?那我可得尝尝了。”

      天正取下酒葫芦递给他,对方自是毫不客气地含笑收下,倒头立饮,垂头抹嘴,笑得比方才更为灿烂,道:“好酒好酒!哪儿产的?叫什么名字?”

      “湘西与江陵交界的一带,有一处商埠,里边有个酒商有些西域门路,他那儿酿的酒又烈又醇,就是这个,叫安生欢。”

      “安生欢……好名字!有机会呀,去尝尝现成的!”

      二人相视而笑,宇文明渠便将酒葫芦掷了回去。

      未行几步,天正环顾着四周的皑皑积雪,不禁道:“对了……”

      宇文明渠会意:“哦……这些积雪,祖辈他们上山之时就有了。”

      天正轻应,若有所思。

      宇文明渠又道:“风影道心法虽不如焱炩那样至刚至阳,但绝非阴柔至寒。曾祖若是真的飞升了,此处绝不可能有这样百年不融的雪,只是他究竟去了何处……至今尚不可知。”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明渠,你有没有想过剩下的琅霜翡玉去了哪里?”

      宇文明渠张口结舌,脚步声随之戛然而止。他盯着天正的眼睛无从开口,两条眉毛像是掐架一样拧在了一块儿。

      天正失笑,走去他跟前道:“我就是随口说说,别放在心上。不过,师父、师祖他们从前都是风影道门人,焱炩心法也是自风影道的功夫衍生而出的。”

      顾而言他,宇文明渠果真眼前一亮,抛之烦恼笑问道:“真的?有意思!天正哥,你若不介意,可否念几段给我听听看?”

      天正并未拒绝,长靴又起又落,软绵绵的雪地留下了两排大小相仿的足印。

      二人边行边对,宇文明渠越听越是喜悦,“当真……当真很多相似之处!”

      “呵呵,如此说来,咱们也算半个同门师兄弟了。”

      天正随口一说,不料,对方却当即反驳:

      “怎么是师兄弟?你这辈分可没算对。喏,你想,我曾祖和你师祖是一辈,对吧?那我爹和你才是一辈,那……”

      宇文明渠率性,想到什么便是什么,话已出口才自觉自己吃了大亏。

      “啧……不行!绝对不行!你不过大我三四岁而已,这么算……这么算你就是我师叔了!不行!”

      “哈哈哈哈……”天正大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不如这样……咱们拜个把子,不算向上几代的辈分,我们做异姓兄弟。我喊你一声哥哥不吃亏,你还捡个好弟弟算大便宜,如何?”

      “挺有意思的,不过,结拜兄弟可不是说说就成。在中原,拜把子得磕头换帖,同饮血酒。上述这些咱们都没有,你想,就此结拜,会不会太过轻率了?”

      “如此说来,你是愿意同我做兄弟的喽?”宇文明渠笑语盈盈。

      天正也带着几分戏言道:“若你能找出个像样的地方让咱们好生结拜,我有你这位弟弟也未尝不可。”

      “此言足矣!”

      宇文明渠抚掌而笑,道:“走!去我家的宗祠,现在就拜!让先祖给咱们做个见证!”

      “……明渠!那可是你家的宗祠!”戏言难料,天正有些慌了神。

      二人肩并着肩走,自己喝的也不少,但是他依旧能够嗅到对方身上残存的酒气。

      分明是在夸夸而谈,宇文明渠竟出奇理直气壮,“我当然知道!只是嘛……我思来想去,这儿最像样的地方就是我们家宗祠了!怎么这儿还没结拜,我大哥就要打退堂鼓了?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天正深知自己上了贼船下不来台,欲哭无泪,无言反驳。宇文明渠看着他乐了好一会儿,兴致满足了也便没再逗弄他。

      “好啦好啦……逗你玩儿,这么较真做什么?我一个没当家的小辈自己都没进过宗祠,又何来的熊心豹子胆,把你往里边领?”

      唇齿之戏,宇文明渠背过脑袋露出了一丝苦笑,却又转而开朗道:“走了走了……找你的斗笠要紧!”

      “哈哈,翼在此先谢过少庄主了!”

      言罢,忽而阴风一阵,二人不禁抖了三抖。

      虽说只是一瞬,天正还是察觉到了他眼中的失落。

      将手挪至腰间,再利落地结开焱炩的白绸,刹时,缕缕阳炎扑面而来,天正则柔声招呼他:

      “阿雷,靠近点。”

      宇文明渠错愕结巴,“你你你……你叫我什么?”

      “阿雷。不可以吗?在我家乡那边,大家都是这么称呼身边亲朋和兄弟姊妹的。像师父,还有莫仙医,他们都是叫我阿翼的。”

      天正将焱炩同剑鞘一齐拔出,剑灵的纯阳之气为二人驱散着寒冷,他笑道:“我想了想,既然做你哥哥是必然了,那我喊你一声阿雷,又有何不妥呢?”

      分明就是喜不自胜,宇文明渠偏偏就要背身而立故作镇定。只是,嘴角两颗若隐若现的梨涡无情地出卖了他。

      伴随着跳动的眉睫、摇摆不定的目光,挣扎了好一会儿,宇文明渠颇为正式地轻咳两声定了定神色。

      而后,他欣然将眼神死死锁在了眼前之人那儿,如获至宝:

      “这可是你说的!……翼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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