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花捡到黑蛇之后[八零]

　　“你怎么了？”

　　她迎着太阳眯起眼睛看向他。还是自己熟悉的模样，顶多换了一身她还没看习惯的布衣裳。可小白花却隐约觉得眼前的黑蛇和几分钟前相比，就像是被凭空换了个人一样。

　　或者说，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个人，身上也开始出现那些她无法理解的情感。

　　小白花甚至还隐约在他身上嗅到了某种疏远的味道。那些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再愿意和她一起玩的童年朋友身上，也曾经散发过这样的气味。

　　“身体不舒服吗？”

　　昨晚夜深露重，也许他在来她房间的途中受了风寒，所以今天才会变成这样。

　　她在心中做出了这样的猜想，手也随着猜测的产生自然而然地向着他的额头摸去。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行为，往常她生病的时候，家里人都是这么做的。这于她来说异常普通，可黑蛇却被这一下吓了一跳。她的手才刚抬起，他就脸色大变地往旁边一跳，仿佛向他伸来的并非是人类的手，而是毛茸茸的熊爪子。

　　看得小白花一脸茫然，不由得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肉做的手背上长着五根手指，食指指腹上还有一个常年握刀磨出来的茧子。这手怎么看都没什么问题。

　　她还想继续往下问，可他却落荒而逃。

　　“没...没事。我要去干活儿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连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头也不抬地就朝不远处的老黄牛身旁跑去。只留下她独自一人，在原地奇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的反应并不是她头一次见到。从小白花进入十二岁的某一天起，那些以前和她玩得好的小男孩身上，接二连三也出现过这种反应。

　　先是跟她说话时开始支支吾吾，后来一看见她就转身就跑。有时还因为太过匆忙，连鞋都给跑掉了。如果被她当场抓住，扭过头一看，脸上定是红彤彤一片，又好看又好笑。

　　回忆起这些，小白花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的方向。只要她能弄清那些男生为什么逃跑，没准就能搞清楚黑蛇的秘密。

　　可她也就认真想了三分钟，然后就看见不远处有飞鸟从天际划过。在某棵刚长出新叶的树上，有着一个小小的鸟窝，里面雏鸟在叽叽喳喳鸣叫。

　　它们的身上刚长出雏青的绒毛。有几只长得慢，翅膀上还有几块秃点。几只鸟聚在一起张大嘴巴要食吃的样子可比思考奇怪之处有趣多了，很快她就把他忘在脑后，满心都只想着那些幼鸟。

　　这一上午，她在农田边上找到了新的快乐，就连中途被白恩礼使唤干活也没有任何怨言。她的内心逐渐被幼鸟和田际间生长的禾苗占据，偶尔也会塞进一朵开在脚边的野花。

　　开开心心、自得其乐，哪怕是坐在树下吹着风望着田里的老黄牛发呆，由此生出的快乐也能将她的胸腔塞得满满的，容不下其他。

　　所以一上午过去之后，小白花都没有发现那条被人使唤干活的蛇一直在偷看自己。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每次望向她时，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秒，他就跟眼球被刺扎到似的飞快移开了视线。

　　这行为虽然刻意，却并不明显，而小白花正快快乐乐享受着阳光明媚春日的美好，别说他现在的反常，就连他上午的也给忘了。

　　偶尔她也会给他一个反应。在俩人意外的四目相对之下，她会对他露出一个如既往的甜蜜的笑。这笑容他见过一次又一次，次数多到他每次想起小白花，想到的都是这样笑着的她。

　　往常见到这些，他只觉得她人好，现在却觉得心烦意乱，就连随后回给她的那个笑也因此受到了影响，笑得勉强到有些难看。

　　好在小白花并没有在意这些，她的注意力已经被不远处的吵闹声吸引了去。那里有只幼鸟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几个住在附近的孩子正围在树下嚷嚷不停。

　　她一见这些，立刻起身跑去。只留下黑蛇一个在烈日炎炎的灼晒下，为心中突然产生的复杂的情感不知所措。

　　村民欲言又止的视线让他烦躁。

　　身为妖怪的黑蛇并不在乎人类对自己的看法，却能让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存在会不会为她造成困扰。

　　这段时间他在书中学到很多，其中也包括人言可畏。

　　人类是一种很避讳异性亲密接触的生物。自己的接近可能会为她带来不少的困扰。小白花很笨，笨到被人嘲讽也难以意识到对方的恶意。

　　这样的她现在很难意识到那些人的视线意味着什么。但万一有一天，她懵懂的心中生出一丝理解一切的灵巧，自那以后过往的记忆中全都会变成难以释怀的痛苦。

　　他断然可以用法术解决一切，然而这世间一切法术都可能会有失效的一天。这虽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可黑蛇却不敢冒这样的险。

　　黑蛇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不过是假扮成未婚夫的蛇妖而已。迟早有一天会从她身边离开，既然如此，让一切保持原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望着在不远处无忧无虑玩得快乐的小白花。她一会儿编花环，一会儿和几个村里的姑娘在不远处的溪旁玩水唱山歌，偶尔还跑到不远处的林子里摘一堆果子给他们吃。

　　看着她这个样子，黑蛇也是无奈，可时间一长却也生出了某些寂寞。

　　他好想和以前一样和她时刻待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只能远远望着。

　　以前当蛇的时候，他羡慕白家人可以时刻和她厮混在一起。却没想到自己变成了人，也住进了白家，却反而和她距离越来越远。

　　而且她和别人玩得这么开心，怎么连一眼也不愿意看他一下？

　　和他的回避不一样，面对黑蛇的避嫌，小白花根本没意识到他背后的苦心。

　　她只觉得奇怪，随后在这之中孩子气地找到了某种奇妙的胜负欲。

　　她发现俩人的关系一转攻势。之前都是黑蛇做些什么，她惊慌失措。现在则变成了她稍微接近他，他都会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手忙脚乱和她保持距离。

　　小白花觉得好玩，越发喜欢捉拿他起来。

　　她会故意在外面去摸他的脸和手，还会故作亲昵地拽着他到处跑。每次看见他为此烦愁，小白花就高兴不已。

　　白天他拿她没有办法，等到夜深人静，重新变回蛇的他就会去问小白花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黑蛇追问，她则装作一脸茫然，故意歪着头反问他：

　　“怎么了？我有做错什么吗？”

　　她之所以这样胆大，就是仗着黑蛇不了解人间一切。就算他知道也没事，她还可以解释说这都是小溪村的习俗。

　　如果对方继续追问，她则更加理直气壮：

　　“你是我的宠物，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

　　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黑蛇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面对得意洋洋的小白花，倍感无奈的他也只能选择忍着。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明知道现在的自己应该和她保持距离，可越是这样想，却越是不由自主想要待在她的身边。

　　也许是前段时间和她待在一起久了，养成了习惯。

　　对此，黑蛇这样在心中为自己找了借口。然而这样却并不能解决他的烦躁，反而让他更加痛恨起未婚夫的身份。

　　当人有什么好的？

　　不如当条蛇，这样就能天天待在她肩上，和她一起满山跑。

　　小白花就第一天出于好心，陪他们上了一次田。见无事发生，也就安下了心，继续恢复自己往日的行程，一有空就往山上跑。

　　唯有中午吃饭的时候，眼巴巴等待一上午的黑蛇才能看见她拎着两个蒙上布的大篮子，满头是汗地出现在田垄一端。于是自那之后，每天吃饭就成了他最为盼望的事。

　　这天见来人是白春秀，不擅长掩饰的他甚至直接把失望写在脸上。

　　张铁生一见他这样，连嘴里的饭都没来得及咽，就嘿嘿笑话他说：

　　“还没结婚就这么赖你老婆啊？这要结婚还了得。”

　　周围那些汉子一听这话，都发出下流的笑容，跟着他一起“嘿嘿嘿”。唯有白恩礼和张广生听了这话后，微微变了脸色。

　　逗弄年轻人是这群人最喜欢干的事，更何况这位还是细皮嫩肉的白皮小伙子。如果他还能为此羞涩几分，最好是恼羞成怒一下，立刻就会成为一道不错的下饭菜。

　　却没想到黑蛇听了后只是一愣，随后脸不红心不跳地直接承认了：

　　“她不是我老婆，但我真的很想见她。”

　　这群家伙往常聚在一起说荤话说惯了，头次遇到一个用坦率的心意打直球的，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就连脸上猥琐的笑也不知道是该收，还是继续笑下去。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能打着哈哈扫兴离去。

　　一旁的白春秀见他失望跟条没吃到骨头的狗似的，也软了心，连忙找借口让他跟自己一起回去。

　　“家里没干的活儿也挺多的，今天下午就先让他回家吧。”

　　白恩礼带他上田，本就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黑蛇的身体看着纤细，使出的劲儿一点都不输给这些从小在泥里打拼的庄稼汉。

　　法术变出的身体每一次活动，施展出的都是纯粹的力量。这几天他一个人就轻轻松松完成了白家一家人的活儿，就这样还能留出时间，给他对着小白花可能来的方向发呆。

　　就连白家那只倔强的老黄牛，在他面前都变得乖巧起来。平时需要连骂带哄很长时间才能喷着鼻息勉强干活，在黑蛇手下却异常老实，几乎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还会低下脑袋向他表示着服从。

　　几天下来，田里的人都对黑蛇赞不绝口，就连张广生也佩服地直点头，唯独计划落空的白恩礼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此时他一听白春秀向着黑蛇说话，顿时被气得眼前发黑，心中直骂她胳膊肘往外拐。

　　可他也知道白春秀的话在理，也只能强忍着脾气，咬牙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一个“好”。

　　只不过在黑蛇吃完后准备离开时，他还是一个没忍住，对着黑蛇身旁的地就是用力抽了一鞭子。

　　这一下抽得声大如雷，吓得大家都是一个激灵，唯独黑蛇面色如常，奇怪白恩礼怎么突然废这种没必要的力气。

　　回家之后白春秀嘴上说要给他安排了一堆活儿，但还是刻意给他放了水，让他能边唠家常边干活。

　　这一下午她拽着他问东问西，把黑蛇的身世问了个底朝天，就连他爹的兄弟是不是秃头都问了个遍。聊的时候她还连连欣慰点头，显然对他的回答异常满意。

　　好在黑蛇编得多，也还能勉强应付她的各种问题。只不过对方展示出的前所未有的热情还是让他有些难以适应。整个下午都在不断往门口瞟，只盼望早点回家的小白花能把自己救出苦海。

　　等到了小白花回来的时间，她才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连忙推着他往外走，嘴里还来回絮叨着同一句话:

　　“你妹子也快到家了，你去接她吧。”

　　“她今天要采的东西多，你去正好帮她拿筐。”

　　中午期待落空之后，黑蛇整个下午都在想远在山中的小白花，为此闷闷不乐的好半天。此时一听到能去接她，烦闷多时的心中终于羽化出了一份笑意。

　　“好。”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就走了，只留下白春秀一人待在家里，美滋滋地开始想俩人结婚后第一个孩子要娶什么名字。

　　他走到村口时，小白花已经赶着黑狗出现在了路口。

　　前段时间的她从青方那里打听到了一个山洞，里面长着不少好药材。这几天她日日往那跑，今天也是如此，为此累得满身是汗，脸上还沾了不少的灰尘和泥土。

　　一见到她的出现，不仅黑蛇眼前一亮，就连村口那些闲聊的老头老太太也终于找到了话题。

　　“小白花怎么又弄得脸上脏兮兮的？你这样像什么样子啊。”

　　“傻就傻呗，脸还那么脏，你娘死前没告诉你小姑娘要学会干净吗？”

　　他们哈哈笑成一团，眼睛里闪烁地全是嘲讽之意。听不出其中深意的小白花只是跟着他们的话傻笑，甚至自己还不好意思擦了擦脸，显然是觉得他们的话没有问题。

　　看她这样，他们越笑越开心，甚至还借题发挥把她死去的娘也拉出来嘲笑了一番。

　　在得知白恩礼从城里给她找了个男人之后，这些眼睁睁看着肥肉落入他人之手的家伙早就看她不顺眼。如今终于得到个机会报仇，自然不愿意轻易放过，哪怕只是口头说说多多少少也能他们过把瘾。

　　这群人越说越过分，越笑越放肆。有几个人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想要把笑容收回，却发现自己根本停不下来。

　　几日前的刘媒婆只是笑容僵在脸上，可他们却是全身上下一起为这个笑痉挛着。那些笑像成瘾一般根本无法停下，甚至连变小都无法做到，一个个只能拼命大笑到彻底虚脱。

　　等到黑蛇发了好心放他们结束时，那群家伙已经虚弱到连站起来都无法做到。有几个身子差的，险些当场死了过去，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笑死。

　　这一切小白花都不知。在她隐约意识到这些笑容不对劲儿的时候，黑蛇就把她从村口带走。

　　“他们笑得时间好长啊。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时的她也发出过这样的感慨，却被黑蛇一句话糊弄了过去。

　　“谁知道呢，也许是遇到了高兴的事吧。”

　　俩人的关系就在这一刻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在这难得的独处时刻，小白花终于忍不住好奇，再次开口问他:

　　“你最近是怎么了？整个人变得好奇怪啊。”

　　话音刚落，小白花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老老实实低头改口说:

　　“错了，不是人，是蛇。你整条蛇都变得好怪啊。”

　　如果是往常，黑蛇一定会欣慰于她终于没有叫错，可今天他却只是沉默。甚至就连她说他是人时，都没有什么反应。

　　“没什么。”

　　而他给出的也是这样敷衍的回答。

　　俩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往家走去，只不过她背上的竹篓落到了他的身上。由他敷衍产生的不满，很快就随着她的自言自语消散在落日之中。

　　她和往常一样，欢快地分享着自己一天的经过。

　　“我今天去了一个山洞——”

　　山上的一切，洞里的一切，以及青方口中的故事，全都比对他产生的不满有趣多了。

　　偶尔聊到兴头上，她还会问问黑蛇是不是知道。黑蛇倒是想和她聊些什么，可他只了解自己洞口附近的事，除此之外的事一概不知，也只能满心遗憾地选择继续沉默。

　　“在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她也经常和爹爹一起，手牵手沿着这条路往家走。”

　　突然之间，小白花提到了自己死去的娘。

　　她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他是知道的，可听到耳朵里却忍不住继续往下想。

　　此时他低头一看，发现夕阳之下的两个影子竟然交织在一起，丝毫真的是手牵手往某处走。

　　“原来妖怪也有影子啊？我还以为故事里说的是真的呢。”

　　而小白花看着两具缠在一起淡淡的虚影，忍不住呵呵一笑。

　　“你看，我们好像真的在牵手一样。”

　　黑蛇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这个情节他在书中见过。书中的男女主角一般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没多久，就会开始手牵手。

　　哪怕村口那群人被他解决，这些日养成的疑神疑鬼还是让他不由得出声反驳:

　　“这才不是牵手。”

　　“对啊，我知道。”

　　他的反驳没有扰了她的兴致，甚至因为他又出现自己期待的慌乱，小白花水润的眸子里又开始兴奋地闪烁出零碎的光亮，仿佛其中藏有无数的星。

　　夕阳西下，阳光为她晕染出一层暧昧的暖色。黑蛇看着这样的她，那一瞬间他再次回想起之前那股让他痴迷不已的温暖。

　　曾经的他为此不由自主被她吸引多次，此时的他看着这样的她，也有了一刹那的失神。

　　这时，他突然发现她头发还上沾着碎叶，竟下意识伸手想要帮她摘掉。而她见他抬手，还以为是又要摸自己，也少有的没有躲，还老老实实为他低下了头。

　　却没想到她才看见他抬手，紧接着就看见他默默落下。看似无所谓，然而黑蛇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感情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那是她无法理解的事，就像那天她在他身上看见的奇怪情绪一样。

　　这一切看得小白花心烦，也不顾俩人还在路上，周围时不时还有村民经过，拽着他的手就是怒气冲冲向他吼:

　　“你这是干嘛啊！要摸就摸，放手干嘛！”

　　还自作主张抓起黑蛇的手，也不管他是否愿意，拽着他的手就在自己的脑袋上一阵乱蹭。头发、脸，甚至于他从没摸过的下巴，强行逼迫黑蛇跟摸猫似的把她的脸摸了个遍。

　　摸完之后，她直接把他的手往旁边一甩，满脸得意地挑衅问他:

　　“你放手啊，我看你这次怎么放。”

　　小白花盯着他，等待黑蛇的慌乱亦或是愤怒。无论怎么样都好，她已经受够了不断回避自己的黑蛇。可她等到最后，见到的也只是黑蛇紧皱眉头之下的沉默，以及看着俩人影子的若有所思。

　　这下子她开始慌了神，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想要道歉。

　　就在这时候，黑蛇突然一步向前，在别人看不到地方，将她抵到某家外墙的一角。少有的严肃对她说:

　　“素素。”

　　“啊？”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个名字叫她。在他开始说人话的时候，他一向是和别人一起叫她小白花。称呼的突然改变让小白花更加手足无措。

　　她缩了缩脖子，有点想哭着求他听自己解释。

　　他看起来好严肃，甚至都开始叫她大名了，不会真的生她的气了吧！

　　“我现在可是你的未婚夫。”

　　那都是假的，你怎么可以真的当真？

　　她很想这么说，可是落下的太阳把他的脸晒得发红，恍惚之间小白花还以为他在脸红。后知后觉中，她突然想起，这条蛇似乎还喜欢着她的来着...

　　“也就是说。”

　　黑蛇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她，一瞬间感觉嗓子干涩无比。

　　“我现在是可以光明正大和你牵手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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