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影交错

　　令止几乎是拖着江清澄走出景区的。

　　那个老外掉下的时候，小吴哥旁边的游客不多，令止找到江清澄藏起来的手提行李箱后就拽着江清澄，趁其他游客不注意赶紧离开现场。

　　江清澄浑身抖似筛糠，那老外摔碎脑壳的画面太过恐怖，比之Jacob身中数枪倒在眼前骇人百倍。

　　在景区内开始骚动，工作人员、警察和救护车到达前，令止把江清澄的头按下，紧贴在自己胸前，再揽着她的肩，装成甜腻得恨不得贴在一起的情侣样子，硬把她拖出景区。

　　出了景区后，从旁边一排等候的突突车里随手招来一辆，把江清澄扶上了车。

　　“去长途汽车站。”令止用英文对突突车司机说道。

　　直到突突车开离景区范围后，令止才稍微安下心来，有余力安慰整个人从上车开始就木着一动不动，保持着靠在他胸前的姿势的江清澄。

　　令止轻轻摩挲江清澄的肩，低头冲着她头顶，安抚道：“你还好吧？我们已经出来了，没事了。”

　　江清澄恍若未闻，整个身体都是僵的。

　　令止只好又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别怕，没事，我们已经出来了。”

　　被碰到头的时候，江清澄浑身颤了一颤。开口想说点什么，嘴巴开合着，牙齿却一直在打颤，说不出完整的话。

　　令止叹了口气，只好把她揽到怀里，用力抱紧她。也想不出别的话，只能一直说一直说：“别怕，没事了。别怕，已经过去了。”

　　突突车载着他俩飞驰在暹粒炎热黏糊的风中，江清澄却觉得身在寒窑，冰冷刺骨。只能下意识地抱紧令止，寻找一点安心的温度。

　　直到开往泰国的大巴驶出暹粒市，令止拧开在车站买的水，将瓶口递到江清澄的嘴边，准备喂她喝的时候，江清澄才终于有了反应。

　　她轻轻推开嘴边的水瓶，好半天才找准发声的办法，轻声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柬泰边境，去曼谷。”令止答她。

　　“哦。”江清澄大脑仍然是混沌的，只喃喃地问：“你取到东西了吗？”

　　令止有点意外，点头：“嗯。”

　　“什么时候？”江清澄声音很虚弱。

　　“在小吴哥神殿前排队准备下楼梯的时候。”

　　“哦。”发出了然的一声后，江清澄就离开令止的怀抱，靠向椅背，头偏向窗户，木然看着车外越来越乡村的景色，不再说话。

　　令止只好将瓶盖拧紧，装回购物袋里，悬吊在前座靠背后的挂钩上。有心对江清澄再说点什么，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

　　江清澄无言，令止也无奈。就这么沉默着一路到了柬埔寨边境，在查验护照的时候，令止又用了一张100面额的美钞，买通了泰国边境的检察人员，换乘了前往曼谷的汽车。

　　因为江清澄一直没有反应，过边检的时候，令止不得不将她扶上扶下，在旁人眼中这两人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却又像是正在冷战的情侣。

　　就这样，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清澄才慢慢找回意识，大脑恢复思考。

　　大脑一思考，情绪就上来了。她越想越觉得很生气，很抓狂，很想发火。

　　眼前这个男人，跟她说什么自己是普通商人，其实一开始就对她施以绑架。而从被绑架到现在，又是枪击又是爆炸又是偷袭，什么样的普通生意是要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

　　她也很气自己，怎么会那么蠢？她当时干嘛要去管令止死活？就因为看他后背的伤发作而无助的样子，就急着去给他买药。他明明讲话不尽不实，她还老是相信他。说什么接待客人，又是接头又是暗语的，自己还傻乎乎地陪他冒着生命危险去爬那么吓人的天堂阶梯！

　　圣母心要不得，对匪徒有恻隐之心就是自己有病！

　　为什么当时要同情他？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们这种匪徒，痛死了也是活该！

　　越想越气，江清澄觉得自己胸口有一股怒意在堆积，翻腾，直往脑门上冒。这股怒气让她一反刚才颓然的样子，肩膀难以抑制地剧烈抖动，指关节阵阵发痒，直想扑到令止身上把他咬碎撕烂。

　　随想随行，江清澄猛地坐直身体，看向令止。原以为自己会冲口而出吼出怒火，却咬紧牙关，沉下声音，恶狠狠的语气质问：“你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令止因为担心她，视线一直锁在她身上，生怕她真的吓到神经错乱。刚刚她这一系列反应都看在眼里。此时在江清澄仿佛要淌出血的怒目下，默然从身上掏出一个东西，伸到江清澄面前：“这个。”

　　一个非常小的长方形金属U盘。

　　“这是什么？”江清澄皱着眉头。

　　“应该是什么很重要的数据。”手边又没电脑，令止也说不出更多。

　　这回答让江清澄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挥拳就揍上令止的脸。令止下意识躲开，江清澄一看没打到，更是气愤，紧接着又对着令止胸前狠狠击出一拳。

　　令止在躲开初始的那一拳之后，就不再躲避。他知道江清澄这股委屈和怒意，以及经受的那份恐惧，皆来自于自己，第二次她打来的时候，他生生地受了她的拳头。

　　他这幅样子，江清澄更是不爽，索性两手齐上，对着令止一通猛打。

　　令止再没躲避，由着江清澄发泄怒火。

　　终于打累了，没力气了，拳头还有隐隐的疼，江清澄才停下捶打令止的动作。只是双拳还在他胸前停靠着，一时没力气挪动位置。

　　此时的她，牙根仍然咬得死紧，眉头拧在一起，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

　　令止轻轻把她的双手从自己胸前拿下，抿了抿嘴，仿佛跟她说话也需要鼓起勇气一样，看着她说：“江小姐，我......”

　　江清澄什么都不想听，直接打断：“我不想跟你一起行动了，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令止一愣，此时他们乘坐的长途大巴刚好停了下来，江清澄霍地一下起身，硬是挤开令止挡着的长腿，走到走道上。

　　她径直往车头走去，跟司机说她要下车，她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令止这个瘟神。

　　令止大惊，他没想到江清澄会有此举动。她一个人在泰国，真遭遇了什么那可就晚了。赶紧起身拿上东西，追着她，一起下了车。

　　江清澄发狠了一个劲地往前走，令止急得在后面追。

　　两人一前一后，在路上暴走。

　　令止不敢离江清澄太近，怕刺激到她情绪失控走到马路中间去，只好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江清澄怎么都甩不掉令止，恨极，边走边回头对令止怒吼：“你下车干什么？别跟着我，我不想跟你这种人再有牵扯！”

　　令止也急了：“江小姐，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把你连累成这样。你怎么生气都对，可是我们已经离开柬埔寨了，现在到泰国了。等到了曼谷，我们就可以回国了。我向你保证，回了国，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你少哄我了。补偿？你能补偿我什么？钱吗？有钱我也得有命花！跟着你，命都快没了！你保证，你凭什么保证？你自己都自身难保！”

　　“不会的，只要我们到曼谷，到了曼谷就没事了。你跟我回车站，我们赶紧去曼谷。”令止急得满头大汗。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不知道车刚停靠在什么地方。他们离车站越远，就有可能离不可预知的危险越近。

　　别说江清澄害怕，他自己也恐惧。满心满脑的，令止只求此时千万别再节外生枝了。

　　可江清澄也一样，跟着令止根本就是被死神追赶的一路，她只想离他离得远远的。

　　怎么劝说都不行，令止看江清澄终于走累了放慢了脚步，这才敢走到江清澄面前，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继续往前：“江小姐，你相信我。刚才给我U盘的人跟我说，我们到了曼谷，找到华人总商会，就可以回国了。”

　　江清澄甩开令止的手，指着他鼻子：“你少拿人当白痴！我都想起来了，就刚才那么一瞬间的机会，那个人能给你说什么周全的安排？再说了，你们这些绑匪的话能有几成可信？要是到了曼谷，到了什么华人总商会，结果是把我这个知情人直接灭了，我冤不冤啊？”

　　“我真不是犯罪分子。”令止无奈得不得了。

　　“那你说，什么样的生意是要搞这种接头行动，还有偷袭和谋杀？”那摔下神殿的老外，对令止去接头的人是下了杀招的。他俩在神殿上那场交手，招招都是冲着致对方于死地去的。

　　“事关重大，我不能说。”令止觉得很疲惫，很无力，“可是你想想，如果我真是犯罪分子，我去曼谷找华人总商会是要自投罗网吗？那可是正规的华人互助团体。”

　　“话都是你说，谁知道真的假的？”什么总商会分商会的，听都没听过，谁知道到了曼谷又会被他带到什么地方去。

　　“你说得没错。可是江小姐，除了一开始我把你认错，误绑了你之外，从头到尾，我有伤害过你吗？”连累她经历风险是没错，可自己也共同经历着这些，“我是不该没有核查清楚就把你绑了来，可我也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受害者。如果我真的是绑匪，是犯罪分子，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经历这些？”这一路，受伤受罪的遭遇，他哪样比她少？

　　见江清澄不语，令止继续说道：“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们赶紧去曼谷，把这摊烂事结束掉。”

　　江清澄尤在生气，却没有刚才那么大的抗拒，令止当她接受了他的建议，于是抓住她的手臂，拉她往回走：“我们回车站吧。”

　　说时迟那时快，路上突然有辆面包车开到他俩身边，车上冲下来几个人，拿着什么东西往他俩口鼻一捂，很快他俩就失去知觉。

　　那伙人用麻袋把他俩脑袋一套，将他俩拖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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