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起时（重生）

　　江家的厨房。

　　季氏拉着江玉瑶站在院子里，江玉瑶气得直撕帕子。

　　“阿娘，你觉不觉得江乃容变了。”江玉瑶道，“从前她哪里敢这样跟阿爹阿娘说话。”

　　季氏不语，皱着眉头不说话。

　　“你瞧瞧她，当真把自己当成了沈家二夫人了，款儿都拿到娘家来了，莫不是脑子里真的进了水，坏掉了吧。”

　　江玉瑶还在抱怨，季氏看了一眼女儿，小脸气得通红，妆都花了，忙道：
　　“才出嫁两日便换了嘴脸，回头阿娘会找机会敲打敲打她。倒是你，赶紧去洗脸重新上妆，回头还要同你姐夫商量着荷花宴的事，只要他答应带你过去一切都有指望了。”

　　荷花宴是皇家宴会，江家门第低不在被邀请的行列。

　　“那江乃容……”江玉瑶心有不甘。
　　“阿娘知道该怎么对付她。”季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去，打扮得好看些。”

　　正堂里，方才那一出很快被揭过。

　　一家子同沈序之尬聊，沈序之仍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这一次江乃容也不理会，只当没看出来他的冷淡和心不在焉，任由家人们一个一个热脸去贴冷屁股。

　　难看都是自找的。

　　上一世她还蠢得去帮他们周旋赔笑脸，何必呢。
　　该谁尴尬谁尴尬，跟她有什么关系。

　　临近午时，季氏并着重新梳妆过的江玉瑶端着人参凉茶进来。

　　“瞧瞧，还是咱们乃容有福气，这可是上等的好山参，用来滋补身体最好不过了。昨日才从库房拿出来呢。”顾氏笑意盈盈，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姑爷，尝尝。”她亲自端了一盏送到了沈序之面前。

　　沈序之点头算是谢过，便端起凉茶喝了起来。

　　江乃容看着手里的凉茶，人参须泡在棕褐色的茶汤里，好眼熟。

　　“这可是那颗放了十几年的老山参？”江乃容问。

　　“还是乃容嘴刁，正是呢。”季氏赶紧接话，“若不是你来，母亲我可舍不得让她们糟蹋了这好东西。”
　　说完还不忘看着沈序之问：“姑爷觉得如何？”

　　“嗯。”
　　一个字，沈序之再没了别的话了。

　　不打紧，在季氏眼里这就算很好了。

　　“母亲。”江乃容看着季氏，“这不是我阿娘库房的东西吗。”

　　说完，一瞥眼看到了重新装扮过的江玉瑶头上的一支梅花簪，“还有那个簪子，也是我阿娘的东西。母亲是私自动了我阿娘的库房吗？”

　　那库房是江乃容母亲的库房，是她曾经的嫁妆和积攒下来的房契、田产契和一些首饰、头面，临终之前都交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希望她这辈子能有个依仗日子过得不用看人脸色。

　　上一世，江乃容被父亲江有道和季氏联合洗脑，将母亲库房的钥匙一直放在父亲那里，直到她出嫁也没提过库房和里头的东西，现在想来都落到了季氏的口袋里。

　　蠢啊，真是蠢啊。

　　江乃容的声音冰冷带着质问，一时问得季氏说不出话来。

　　在她看来，那些东西本就是江家的，她现在是这江府的女主人，自然都是她的。

　　对于江乃容这个女儿，她作为继母千方百计将她嫁进了高门大户，她该对她感恩戴德，怎么还敢想这些东西。

　　可是这些话不能说。

　　“既如此，我便也直话直说了。”
　　屋子里的寂静被江乃容冷肃的声音打破。

　　“今日来还有一桩事要办。”她看向自己的父亲江有道：
　　“母亲临终前曾说过，她留下的所有的东西和田产、宅院都给我，当时母亲还写了字据留了册子，白纸黑字，官府也做了见证盖了戳的。
　　我当年虽小，却是知道这件事的。
　　如今我出嫁得匆忙，没来得及办这件事，现在有时间了，我先清点物件核对册子，看还缺什么，若是不缺，我便要带走了。”

　　话音刚落，江有道就变了脸色，季氏也收起了笑容。

　　“怎么都不说话。”
　　江乃容看着季氏，“母亲，您还是吩咐人去看看，从里头拿了什么赶紧还回去，不然我可要……”

　　“你要如何。”江有道终于忍不住了，怒道：“我看你是失心疯了，什么你母亲的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终于还是变了脸，江乃容一点儿都不奇怪。

　　自己的父亲她早就看明白了，他是个将家族荣誉看得重于一切的人。

　　在江有道心里只有江家只有他自己的仕途，从不会关心任何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他认为，包括他在内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家族的兴旺而生的。

　　无论儿子还是女儿，个人的一切都不值一提，一切为家族利益为先。

　　他对谁都没有感情。

　　“这里有没有我说话的份儿不该父亲下定论。”江乃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毕竟，这栋宅子也是我阿娘的，是外祖父送给我母亲的东西，现在也是我说了算。”

　　“啪”的一声响，江有道指着江乃容吼道：
　　“这里是江家，我是江家的家主，什么你母亲的东西，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属于江家，你出嫁你母亲为你准备的嫁妆还少吗，你还要惦记这些东西。
　　你怎么不想想，你后头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她们要怎么办，这里的一大家子要怎么办。什么叫都是你的，江家有我在一日且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江乃容的话着实刺激了江有道。

　　借着妻子母家的财产升官走仕途，这对于江有道而言是无奈之举也是一辈子的耻辱。

　　他一个自诩读书人的脸面今日被自己的女儿撕破了。

　　气氛骤然变得尴尬起来，江有道的那些话字字句句戳在江乃容的心窝里，憋得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好了，乃容。”季氏回神赶忙过来打圆场，“家主，消消气，孩子小不懂事。”

　　说完，劝着江有道入座，又对江乃容道：
　　“儿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别管怎么说，今儿这种大日子当着姑爷的面说起这些小事总是不应该的，等吃过了饭咱们回头再……”

　　江乃容甩开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冷笑道：
　　“大日子，是啊，今儿是你们的高门贵婿回门的大日子，所以不该说小事。我倒要问问，什么是大事，我方才说的那些还不算大事吗，我母亲的财产被人吞没霸占不算大事吗，我江乃容在婆家新婚夜受伤叫大夫不算大事吗，你们知道我生病却一个字都不问，这些自然都不是大事，那么什么事才是大事？
　　是五弟年底的科考要让二爷帮忙递话，这是大事？
　　还是四妹妹要参加荷花宴让二爷帮忙领进门，这算大事？”

　　被戳中了心事，季氏的一张脸乍红乍白的，下不来台了。

　　“江乃容，你不要放肆。”江有道怒道，“你以为你出嫁了就了不起了？”

　　“是啊，乃容，莫要这样气你的父亲。”季氏也在一旁帮腔。

　　“江在在，我叫江在在，不要再叫我乃容，我容不下任何一个欺负我的人。”

　　那一刻，憋了二十年的委屈一下子奔涌而出，江乃容觉得自己的泪水好似决堤了一般，忍不住地直流，怎么都擦不干净。

　　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自己至亲的亲人欺负了自己一辈子直到死。

　　那种逃不掉、躲不过，无能为力的只能认命的感觉实在太绝望了。

　　“父亲若是实在不允。”江乃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站起身道：
　　“那就报官吧，我手上有母亲的亲笔，隔壁外祖母一家都是证人，我不怕对簿公堂，只求还我阿娘和我自己一个公道。”

　　江有道此刻已然气得不顾一切，抢一步上前扬起手就要扇江乃容。

　　看着父亲高高抬起的手掌，江乃容不但不躲反而迎了上去，今日只要打不死她，她就不会放过他们每一个人。

　　她直直瞪着自己的父亲，静静地等待着暴风雨的到来。

　　那只大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沈序之握住岳父的手，一个侧身挡在了江乃容的身前：
　　“我沈序之的娘子，谁也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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