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向导之后

　　此时操场入口，段升正靠着身后铁网双手抱胸等着回来的汪昭。
　　两位身形高挑的女士，一黑一白，带着鸭舌帽和口罩。
　　段升只是扫了一眼，确认前方没有出现他的向导，又低下头。
　　黑发略微扫下眉眼，阳光下投射出片片阴影。
　　活像个装b王。
　　李烈阳一眼就看见某人，拉着李望舒过去。
　　“段狗，好久不见。”
　　听者眉头一挑，略微抬起眼皮：“你就放纵他们来了？”
　　这话是说给李望舒听的，平时她和杨景荣最是遵守规矩，堪称他们六人小队中的表率。
　　李望舒脸上一僵，有些窘迫。
　　老实说，她也很好奇汪昭是何许人也，听了小静和烈阳的劝导，她一时迷了心窍。
　　李烈阳挡在两人中间，“喂，两个多月没见，你什么态度！”
　　段升未做言语，站直身体，朝她们身后走去：“我不管你们，但是”
　　他定定看了两人一眼，不带任何表情：“别吓到我的人。”
　　“段狗，你就这么走了？？？”
　　烈阳瞪大眼睛转身大喊。
　　汪昭迎面看见走来的段升，停下：“我要去准备了。”
　　段升给她理了理头发，顺着后脑勺滑到后颈，“我跟你一起去。”
　　追过来的两人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烈阳满眼惊奇，弯曲胳膊撞了撞旁边人，“我靠，看见没，段升对那个人的态度。”
　　“别说脏话。看见了。”
　　李望舒忽然觉得这趟值了。
　　接下来的画面更是让两人大跌眼镜。
　　她们跟着两人来到三千米等候区，看见某人就跟丈夫即将外出打仗在门前细心叮嘱的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
　　“控制呼吸，慢慢跑”
　　“记得重心前倾，别逞强，不行就停下。”
　　段升低头将之前训练的时候提醒过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汪昭猛的点头。
　　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你去别的地方吧，我可以的。”
　　周围好多视线似有若无的投在她身上，而且她还注意到两个身材很好的女子带着口罩帽子，目光火辣辣地落在她身上。
　　她都快被看出洞来了。
　　估计是个人都以为她和段升在秀恩爱。
　　好想钻到地下。
　　汪昭欲哭无泪。
　　“来来来，高三女子三千米的同学过来集合！”带着口哨的体育老师兼裁判挥动双手，站在塑胶跑道上。
　　汪昭忙跟人群过去，按照裁判指示站在了四号道上。

　　从没有参加过运动会，只在初升高的体测里正式跑过八百米的汪昭，呼吸不免急促。
　　跑道周围站着许许多多的人，音乐和鼓舞声此起彼伏，汪昭看见裁判走到一旁，有人喊她。
　　“昭昭，加油！！！”她寻声望去，宋婕和吴甜甜一起在给她加油。
　　“汪昭，加油！”李欣然也在，挥舞着双手同样喊道。
　　她还看见面色不自然的林欢。
　　下意识寻找某人，她看见刚刚那两个一直盯着她看的女生走到了段升旁边，好像在交谈。
　　认识吗？
　　“砰！”
　　枪响，站在红色跑道上的所有人精神一振，双腿划破空气的声音似乎就在汪昭耳边。
　　她慢了半拍，连忙跑了起来。
　　孟怀安和杨景荣拉着欧阳静垚走过来的时候，比赛刚刚开始。
　　“走走走，我们去给汪昭加油。”
　　孟怀安把手从裤兜伸出来，扯着小矮子欧阳静垚往跑道边上走去。
　　杨景荣紧随其后。
　　风声夹杂着音乐和人声，跑道就像不断延伸的隧道，周围人离她远去，她听见自己不稳的呼吸声。
　　今天天气很好，临近中午的温度似乎把塑胶烘烤发烫，她脚步变沉，大脑昏沉。
　　跑啊跑，一圈又一圈，肺部开始灼烧，额角湿润，她的思维却在这时候开始发散。
　　妈妈今天会醒吗？都过去快一个礼拜了。
　　也不知道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回头要问问段升。
　　刚刚跟段升聊天的两个女生是他以前认识的人吗？
　　会不会也是觉醒者。
　　太阳好大，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跑了几圈了？不记得了。
　　——真的好累啊。
　　当疲惫的想法充斥大脑，汪昭呼吸乱了，心脏砰砰直跳，她似乎能感受到血液从左胸出发，流向四肢百骸。
　　肺部随着极速空气的流入抽痛着，腿的每一次抬起都像连带十几本书一起。
　　她越来越慢。
　　“呼，呼”
　　汪昭控制不住的喘粗气，几乎快要停下。
　　“昭昭，跟着我。”
　　穿透层层虚幻扭曲空间的声音传进汪昭耳朵里，她像生锈的机械缓慢的侧头，看见铺着枯黄草皮的陈旧操场上，段升那双漆黑的眼。
　　平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控制呼吸，不要想其他事情，跟着我。”
　　段升配合她的步子保持有节奏的匀速前进。
　　着实是委屈那双长腿了。
　　这个时候，汪昭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疯狂跳动的心脏渐渐听不到声音，呼吸开始平稳。
　　少年的黑短发迎风扬起，修长的腿迈着不大的步伐，和她并肩同行。
　　三千米，七圈半，很多人超过了她，也有人中途直接放弃开始走路，还有人被她慢慢追上。
　　终点出现在眼前，越来越近，周围轰鸣的鼓舞，红跑道上反复拉起扯掉的终点线，在她跨过终点的时候，一切都清晰了。
　　“昭昭，你不是倒数！！！”
　　宋婕激动的跑了过来，吴甜甜想扶住快要跌倒的汪昭，却被横截的手阻挡。
　　段升长臂搭在汪昭腰上，稳住她的身体。
　　“不要停，继续走。”
　　段升看了宋婕一眼，宋婕福至心灵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电解质水递了过去。
　　段升接过，将杯子递到汪昭嘴边。
　　“慢点喝。”
　　汪昭真的觉得自己快死了。
　　双腿发软，要不是有只手提着她，她估计已经跪下去了。
　　没控制住内心的渴望，狂喝了几口水，然后她悲催的把水呛进气管里了。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汪昭感觉她就要把肺咳出来了，就像一台老式破风箱在呼啦作响。
　　段升将杯子递回宋婕，将手捂在汪昭张合不停猛烈咳嗽的嘴上。
　　“嘘。”
　　他将人带到自己身前，让对方靠着他，他毫不在意唾液沾在自己的掌心和手指间，声音低沉温柔的可怕。
　　“你不能再咳了。”
　　他将人按进怀中，另一只修长有力极具美感的手盖住了身前人整个下半张脸。
　　汪昭想咳，但挣不开，只能忍着痒意用鼻子呼吸。
　　“乖。”
　　汪昭没有力气，靠在段升身上，头无力的后仰，胸腔还在上下剧烈起｜伏。
　　终于平复下来，段升才慢悠悠的拿出手帕先擦拭她的唇周，然后擦干净手指。
　　腰间的手依然有力的禁锢住疲软的女生，从后面看，只能看见交错的小腿和微微露出头顶的人影，两人姿势就像在相拥而依。
　　孟怀安三人已经成功和李姓二人汇合，正集体目瞪口呆。
　　李烈阳最先承受不住，她抱住了自己的双臂，上下磨蹭，似乎要擦掉什么脏东西一样，表情狰狞眼里满是恶心意味，“咦”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边说边继续蹭，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欧阳静垚望着那重叠的背影，抱紧手里的漫画书，小声问：“他们是情侣吗？”
　　那个女生是个好人，希望段升不要欺负她。
　　孟怀安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有感而发：“这叫什么？”
　　“这就是传说中的铁树开花！”
　　杨景荣望了他一眼：“你终于用对成语了。”
　　而当事人毫无察觉。
　　段升扶着汪昭走到9班休息区。
　　坐在椅子上，终于缓过来的汪昭一眼就看见站在不远聚在一块的几个人。
　　原因无他，这几个人太过显眼，就算拿口罩帽子遮掩也挡不住独特的气质。
　　之前盯着她看的两位女性还有那个外国男生，和孟怀安，杨景荣站在一起。
　　她垂下眼，看来应该是觉醒者。
　　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事吗？
　　又一声枪响，高二女子三千米起跑。
　　林欢站在班级区域后方，犹豫不定地望着坐下来的那个背影。
　　她想和汪昭再一次道歉，她还想和她做朋友。
　　在汪昭对她说“这不像你”之后，林欢似乎从一种状态脱离。
　　当天夜里，她再一次失眠了。
　　她没有开灯，静坐床上，以第三者的视角观察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
　　她猛然惊醒。
　　她都干了什么。
　　造谣、诽谤、陷害他人。
　　她为了一个男人，因为嫉妒，做了如此卑劣不堪的事情。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这种她曾经嗤之以鼻的行为如今她做了。
　　妈妈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就像无形的镣铐又或者操控木偶的丝线，她魔怔地做出这些坏事。
　　她的种种行为在无形中竖起一道镜子。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骨髓深处的告诫腾空，她开始反省。
　　妈妈说要为以后找一个优秀的丈夫做准备。
　　妈妈说女人最大的成功是找一个好丈夫。
　　妈妈说林欢以后要找个配得上的男人。
　　妈妈以自己为榜样，无时无刻不在诱导她信以为真。
　　镜子片片碎裂，坐在床上的林欢捂住脸，无声抽泣。
　　妈妈真的幸福吗？
　　无数个出差的夜，冷淡的眼神和寥寥无几的对话。
　　妈妈的话真的正确吗？
　　一个人的成功为什么建立在他人身上？
　　这和学校教的不一样。
　　妈妈，以前我选择相信你，现在，我不想听你的话了。
　　她要像自己，她只是林欢。

　　.
　　汪昭看着在跑道奔跑的人们呼啸而过，指了指那边人，“你不过去和你朋友聊聊吗？”
　　她指着孟怀安等人。
　　段升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见烈阳对着他们这边指指点点。
　　蹙眉，他停顿片刻，“等我回来。”
　　汪昭点头，见段升走开，林欢眼前一亮，靠近汪昭。
　　“汪昭。”
　　汪昭寻声回头，见到是林欢，略显诧异，“干嘛？”
　　林欢双颊不自然的浮上红晕，声音有些磕巴，“昨，昨天的蛋糕好吃吗？”
　　“？”汪昭挑眉，“你是要我吐出来还给你？”
　　“不是！”林欢惊慌地摆手，“我的意思是，你，你要是觉得好吃，我下午还可以给你带。”
　　汪昭恍然，这是要和她缓和关系啊。
　　“不用了。”
　　她冷淡地回答：“那天的事情就此揭过，但是我们不会再是朋友了。”
　　破镜不能重圆，就算她不在意了，那也不代表当时林欢说的话没有伤到她。
　　那些尖锐的字眼，划破了她们为数不多的友谊。
　　林欢嘴唇翕动，还想说什么。
　　一阵狂风刮起，巨大的吸力牵扯她往后退。
　　她看见汪昭猛地变得惊恐的视线，以及周围的桌椅和她一起浮起。
　　汪昭也浮了起来。
　　刺耳的警报霍然响起。
　　“嘀——”
　　警报声悠长，许久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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