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的告白

　　黄嘉晴，黄启山次女。
　　媛菲搜过所有网络上能搜到的、关于她的新闻和访谈，最终锐评——

　　自以为很聪明果敢的女性。
　　其实能力也就那样。
　　当然了，比起她那些偷鸡摸狗的兄弟姐妹，那还是强了不少。

　　媛菲还在偷偷观察她，只见黄嘉晴一个深邃的眼神刀过来，她悻悻地收回视线。
　　别瞪啦，你爹已经瞪过了，你比起你爹差太远了。
　　媛菲装得乖巧懂事，只当是给陈予安一点面子。

　　而大金主陈予安，从他妈出现的那刻起，周遭气压陡降。
　　他仿佛一只瞬间进入防备状态的兽，已然亮出了利爪和尖牙，随时准备进攻。

　　媛菲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三确认——
　　是黄嘉晴，黄嘉晴可是他亲妈。
　　他和他亲妈的关系这样剑拔弩张吗？

　　她很自觉地从他身上下来，规规矩矩地打招呼：“您好~”
　　而黄嘉晴从出现那刻起眼神就没从媛菲身上挪开，那嫌弃的模样和陈予安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陈予安顶多是嫌弃，黄嘉晴看她的眼神，却像看害虫一样，鄙夷又嫌恶。

　　“这就是你带回家的女朋友？”看得出黄嘉晴已经维持着表面的礼貌和教养，但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Yes！正是在下！
　　Surprise！

　　媛菲捋了捋头发，心想好好看、慢慢看，我是您儿子千挑万选来的呢。
　　您不生气，您儿子在我身上的巨款可就白花了。

　　陈予安冷笑：“妈，不至于，我还不至于为了气你拿我自己的幸福开玩笑。”
　　“我前几天看到她那些照片，看她在宾客面前穿得跟个妓女一样，你还说不是故意气我的？”

　　骂，接着骂，你不骂我那些前后开叉的衣服岂不是白穿了？
　　媛菲很不能理解这些当面贬低男方女朋友的家长，在男人看来，这是当面挑战他的品味和权威，这样就能拆散他们了？不可能的。

　　果然，就算陈予安不喜欢她，他也不会允许他妈这样当面贬低他的女伴是妓女。
　　他转向媛菲——
　　媛菲立刻配合地凑过去和他紧紧贴在一起，十指相扣，挑衅地看着黄嘉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逼宫的小碧池。

　　她还犹豫是不是该亲陈予安一下。
　　这样好像有点演过了？
　　算了，这戏份先记下，下次有合适的场合再演。

　　显然，她的眼神成功激怒黄嘉晴，对方目眦欲裂，好不容易维持的教养面具已经稀碎，居然扬手似乎想打人！
　　啊，看来被气得不轻。

　　媛菲本能地想反击，下一秒忽然意识到——
　　她为什么要反击？她应该迎难而上、事后找陈予安要工伤赔偿啊！

　　以陈予安那外冷内热的性子，这要是脸上受伤了，她有自信可以道德绑架他一辈子！
　　嗷嗷嗷~
　　养老保险在招手！
　　她立刻把手收回来、把脸颊迎上去！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身旁的陈予安抬手抓住他妈的手腕：“妈，晚辈面前，还是顾着点你从小念到大的教养吧！”
　　说罢，将她的手腕狠狠推了回去。

　　黄嘉晴的手腕登时红了一圈，看得媛菲有点心疼。
　　别动手啊，要动手就打她啊。
　　黄嘉晴到底是他亲妈，事后他要是孝心发作、岂不是要记恨媛菲？

　　啊，养老保险没了，媛菲心疼得要命。
　　黄嘉晴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为了她和我动手？！你居然和我动手？”

　　二人正僵持，陈予安扶着媛菲的肩膀把她往前一推。
　　“妈，也许她不是您期待的大家闺秀，但是她就是我喜欢的——那种，有个性的女孩，您早点接受现实吧！”

　　有个性？
　　媛菲险些笑出声。

　　想起一个社交礼节笑话：夸赞一个年轻女孩子的时候，如果对方很漂亮，可以直接夸长得好；
　　如果长相实在恭维不出口，但凡身段、谈吐有点可取之处，就可以夸气质好；
　　如果气质也夸不出口，就只能从学历上找补。

　　陈予安憋了半天，就只能想出一句“有个性”，可见在他心里，媛菲真是一无是处。
　　好，很好，看看黄嘉晴这样子，陈予安选她来气他家人，还真没找错人。

　　黄嘉晴不愧是正经纯种大家闺秀，光速从rampage mode无缝切换回normal mode。
　　她自己揉了揉手腕：“好了，我才刚回来，这些事情慢慢谈，你洗漱一下，下来吃早餐。”
　　她余光瞥向媛菲、欲言又止，媛菲猜她想补充一句“你别来吃饭”。

　　不过陈予安没给她这个机会：“我不在家吃了，我约了新教练面试。”
　　黄嘉晴很气愤：“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吃完饭再说？或者你把对方请家里来慢慢聊。我们母子多少天没见面了？你就这样对待我？”

　　回答她的是来自陈予安的冷笑。
　　他拎起地上的网球包就径直往外冲，丝毫没把她这个亲妈放在眼里。

　　黄嘉晴没有阻拦他，反而好似找回了理智、在他身后幽幽地说：“早卉就在楼下客厅，你不想见见她吗？”
　　她语气漫不经心，陈予安听到“早卉”两个字，刹时脚步停滞。
　　媛菲瞬间如临大敌，早卉？早卉是谁？
　　他老相好的？

　　黄嘉晴见状，以为拿捏到了他，越发得意：“我知道你还在找私家侦探调查她的死——我知道你不死心，从来没拦过你。这么久了，该停下来了吧？该相信我了吧？”
　　私家侦探？调查？
　　媛菲越来越糊涂，这是在说什么？

　　陈予安驻足许久，留给她们的始终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侧面。
　　他嗓音暗哑：“妈，你真的知道我在坚持什么吗？”
　　说罢扭头就走，徒留黄嘉晴一人在原地气急败坏也无济于事。

　　嗯？
　　每次见到这种戏份，媛菲就很像拼命摇晃他的肩膀、把他脑子里的水倒出来。
　　你要什么？你倒是说呀！上帝在你脸上划了张嘴，你只用它来吃饭啊？！

　　正暗暗吐槽，被丢下的黄嘉晴狠狠瞪了媛菲一眼，恼羞成怒一般，眼中写满了“都是你的错”。
　　媛菲懒得理她——
　　和左岚一样是个loser，一个抓不住老公、一个抓不住儿子，偏偏却来找她的麻烦，真是有病。

　　==
　　早餐时间。
　　陈老先生和六老太太前两天去了马来西亚，黄启山夫妇也回了香港，这“十全十美”的陈家，现在属黄嘉晴辈分最高。

　　陈老太爷在的时候，都是西餐；黄嘉晴一回来，全都换成了新加坡当地餐饮。
　　媛菲一时竟搞不懂，到底谁才是本地人。

　　这杯子里倒的不知什么茶，竟飘着一层油花，旁边盘子里配的当地kaya酱吐司，她也吃不惯。
　　拜托，她可是广东人，要是选择碳水炸弹，还有什么比广东过早更美味的？
　　流沙包、肠粉、糯米鸡、艇仔粥……

　　也许是她敷衍的样子引起了黄嘉晴的不满，她骤然开口：“杯子里的是当地的肉骨茶。”
　　媛菲一愣，端起来假装抿了一口，其实就润了润唇：“嗯，很美味。”

　　呕，尝不了一点，她想念鸳鸯奶茶。
　　哪怕给她冰咖啡也行啊。

　　传说中的“早卉”就坐她对面，什么嘛，长得一般般，给邓可儿提鞋都不配。
　　姓白，海藻般的长发，洋娃娃一般的大家闺秀模样，说话瓮声瓮气，特别讨好黄嘉晴的模样。

　　刚才是乍一听这个名字，有些措不及防，所以她才惊慌失措。
　　可是仔细想想，陈予安和这个白早卉，不像有暧昧的关系。她除了姓氏比较小言女主，怎么看都像个女炮灰。

　　一个男人如果真心喜欢一个女人，一定是时时刻刻想见到她、想为她花钱，别人再阻拦也没用。哪怕实力不允许，想法不可能被磨灭。
　　什么“因为爱你怕你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冷落你不见你”这种狗屁不通的逻辑她才不会信。
　　她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从没听他提起这个白早卉。现在这女的都上门了，他连见都不见，怎么可能是老相好的？

　　媛菲瞧她食量和猫差不多，仿佛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难以想象陈予安会喜欢这样一个提线木偶。

　　黄嘉晴和白早卉说话倒是很客气，轻声细语。佣人端上来粥，还配了红烧的田鸡。黄嘉晴尝了一小口，拿余光瞥一眼媛菲，仿佛在看一个乡巴佬：“这是我们当地特色田鸡粥，是最好的厨子做的，你有口福了。”
　　田鸡粥就田鸡粥，碗里的田鸡是你生的啊？口气这么骄傲是怎么回事？

　　媛菲不爱吃田鸡，可是黄嘉晴实在目光灼灼，她想吃一口应付应付算了——
　　Vocal是酸甜口，这碗粥是怎么做到把她最讨厌的元素集中到一起的？

　　真的，吃不了一点。
　　黄嘉晴越看她越嫌弃：“这套餐具，是马来西亚的一位拿督赠送的，你要小心点。”
　　啊，是吗？

　　媛菲震惊。
　　然后惊慌失措地——
　　把整碗粥都摔了！
　　餐具摔了一地，在餐厅里格外刺耳。

　　佣人听到声音连忙进来收拾残局。
　　媛菲站在一边，拿餐巾擦衣服，她装得很愧疚很惶恐地说：“阿姨，你这么一说，我太紧张了，所以——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摔拿督送的礼物的。”

　　她这个人就是有个臭毛病，听不得别人在她面前炫耀自己东西多么多么贵重，越贵重越想破坏。
　　接着炫耀啊，你怎么不炫了呢？是我摔得不够碎吗？

　　黄嘉晴面露不虞，白早卉小心打量她的神色，笑着说：“Aunt你别生气啊，可能姐姐吃不惯这里的口味、手滑了吧。”
　　然后转向媛菲，活脱脱一副主人家的口吻：“姐姐啊，Aunt这里厨子做的菜啊，外面吃不到的，你是客嘛，再勉强，也要照顾下长辈的心情咯。还有，这里的东西都很贵重，和Aunt好好道歉，下次要当心呢。”

　　媛菲心想，你是哪个角落里成长的葱、轮得到你来跟我充主人？
　　还有，你那可笑的口音是怎么回事？有没有考虑去TVB国配组？

　　黄嘉晴丢掉调羹，冷哼道：“她要是有教养，就不会穿那种衣服参加我家宴会了。不知道Andy从哪里找来的野丫头，存心要气死我……”
　　哟哟哟，没完了是吧？媛菲心想，马六甲海峡对面都快听到你的玉音放送了。

　　怎么应付这女子双打呢——
　　灵光一现，媛菲发现，她不需要应对她们啊！

　　对啊，她的金主只有陈予安一个人，他要求她惹恼他家里人，本质上她就不可能讨好他的家人！
　　做成一件事难，做坏一件事还不容易？
　　她立刻决定不要再坐下去，在黄嘉晴震怒的眼神中直接站起来离席了。

　　为了把戏的逻辑捋顺一点，媛菲用纸巾掩面、哭哭啼啼地跑开，直到跑到洗手间才停下。
　　回头看，确认她们没跟过来才稍稍松口气。

　　哎哟我滴妈，他们老陈家人口也太多了，一波又一波，各个不是省油的灯。
　　唔，今天要去见她品牌的公关经理，没空应付黄嘉晴。

　　正对着镜子补妆，身后慢慢浮现出一张憨憨的笑脸——
　　妈欸！她吓了一大跳！

　　回首震惊地指着对方：“你怎么在这儿？”
　　蒋桂庭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红色，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
　　他好笑道：“这是我的台词，这是男厕所，你怎么在这儿？”

　　男、男厕所？
　　媛菲疑惑地抬头，她又不是在商场，这家里的厕所还分男女吗？

　　正疑惑，蓦然眼前一黑，一个强大宽厚的胸膛蓦地袭来，带着全然陌生的气息，仿佛混着雷雨天后的冷冽和轰隆，还有熏天的酒味。
　　她脑子彻底宕机——

　　他在她耳边轻轻呢喃了一声——
　　“妈……”
　　媛菲：“……”

　　妈你个头啊！
　　原来是喝醉了到处认妈。
　　大、大哥，你喝醉了，咋还给我涨辈分呢？

　　蒋桂庭这个拥抱只持续了一秒，短到几乎意识不到它发生，他却已经放开了她。
　　她有些迟钝地仰起头，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线条锋利的下颌，还有嘴角挂着的痞笑。

　　身后传来女人的惊呼，她回头，看见黄嘉晴和白早卉双双捂着嘴，不可置信的、气急败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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