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d-End Filling·死路填充

　　“什么……？您说您……和那位英灵……”
　　——对眼中只有爱的狂战士少女，将这样的真话诉诸于口相比于理性解释某人的存在方式，显然杀伤力更高。清姬愕然地以扇遮口，金眸盛满难以置信。
　　“就是这么一回事。”查理曼灿烂笑开，走上前潇洒地一伸胳膊揽住立香的肩膀，又直率地盯向清姬。
　　“的确我这样的Servant，在那位史实的大帝反衬下是彻头彻尾的虚幻，嘛～也算是这里那里都是谎言吧。但是，我经历过的战斗、见识过的景色、还有对Master的心意——都是绝对真实的东西，永远不会改变。就算你讨厌我，我也无能为力，不过冲着绝不虚假的这一点，多少忍耐一下吧！”
　　某种意义上简直是以牙还牙，用不讲理对付不讲理。清姬愣愣地看着他们，显出迷惘又寂寥的神色。
　　“真是困扰的人。”她哀婉一笑，“明明和复仇界域的那位大人一样……却说起了真话。”
　　“那位大人？”和查理一样？立香眨眨眼，“你是说复仇界域的领主，约翰教皇吗。”
　　“『约翰』？呵呵……不是的。”清姬噗嗤笑出来，“虽然大家都这么叫，莎乐美也这么认为……但我闻得出来哦。那位大人从名字到其存在都充满谎言的气息。对那样的首领……我没有服从的意愿。”
　　“什么……！？”立香吃了一惊，清姬叛出了？“……那，复仇界域教皇的真实身份，能告诉我们吗？”
　　“那位大人是复仇界域至高无上的教皇，这是真的。……除此之外都在说谎。”青发蛇女无奈垂眸，“非常遗憾，我也不知道更多的事。毕竟张角大人总不让我接近那位大人呢，对莎乐美就很宽容。……而且，张角大人……也是个谎话连篇的人。哎……要是早点把复仇界域……也一把火烧掉就好了。”
　　那就真不知道该算是帮谁的忙了。这也解释了清姬跟踪王道军却不伏击的原因——她已私自脱离复仇界域，是孤身寡人的野生从者，犯不着再跟不是敌人的军队拼命。
　　“要不要考虑加入复权界域？”查理曼提议，“那边的皇帝先生是个诚实勤恳的正直之人。最重要的是，他和我恰恰相反，是以史实上无可辩驳的功绩被记录下来的英灵。应该更加适合你吧？”
　　“我说过……不想协助泛人类史。”清姬轻摇扇子，“复权界域也是帮助泛人类史的立场，不是么？”
　　“是的。”立香心知说实话便争取不到她，可别无选择。
　　“那么……容我就此别过。”和服少女背过身之前，斜瞥立香一眼，“从见面起就没对我说过谎的您。……至少我不会与您为敌。还请放心。”
　　“谢谢你，清姬。”立香温和地对她微笑，“我也一样并不想成为你的敌人。”

　　<当前位置：复权界域据点>

　　傍晚，结束关于复仇界域领主身份相关讨论的临时会议后，庆功宴准时举行。藤丸立香虽在迦勒底就见识过凯撒安排的罗马式晚宴（Cena），迈进张灯结彩的宴会厅时还是不由得叹为观止。
　　“好厉害啊……！”
　　华灯点缀，馨香四溢，到处可见正圆餐桌堆满果物酒水奶酪肉食，环绕铺有丝绒和布垫的凹字型木质坐榻，没有靠背。Servant们遵照罗马式进餐习俗或躺或趴或坐，随心所欲地边吃边聊，全然不用在意食相。酒酣耳热时，互相捶打笑骂，好不热闹。
　　“诸位！”
　　君士坦丁十一世站在正前方向人群举杯，“作为复权界域领主，以此盛宴赞赏你们连日作战的英勇，也为答谢专程前来援救我们的王道界域，以及迦勒底的同伴。虽然我等并非受泛人类史召唤，今晚暂且抛开这些，无关出身，每个人都来尽情享受这罗马之夜！”
　　“干杯！！”
　　堂吉诃德率先高喊，无酒不欢的男英灵们呼啦一声凑作堆，推杯换盏不亦乐乎。查理曼担心他的十二勇士喝嗨了发酒疯给人添麻烦，立香见他动辄张望，索性推他过去照应属下们，自己朝没有摆放酒类饮品的餐桌溜达过去。
　　“藤丸大人，请来这边。您中意的话也可以躺下来。”
　　“不了，我坐着就行。谢谢，桑丘小姐。”
　　角落的一张圆桌旁，围坐着桑丘、徐福和莫里亚蒂。徐福已经躺平在榻，醉态横生地嘟嘟囔囔，每句话必提她的虞大人。莫里亚蒂坐在靠外一侧，见立香过来，将徐福坐过的位置让给他。
　　“徐福酱怎么了？”立香指指方士少女，感到奇怪，“我没闻到酒味，她怎么醉了呢？”
　　“好像是为了能喝醉，给饮品里下了奇怪的东西。”莫里亚蒂耸肩，“你过来得不是时候。再早一点有人陪她聊天，她或许还不至于无聊到要灌醉自己。”
　　那他来得正是时候。立香干笑着抓抓头发。真要被徐福扯住追问迦勒底虞前辈的近况，该怎么回答才好——成天被虞前辈呼来喝去买杂志买零食这种事也就算了，战斗中让前辈没完没了自爆，导致原本貌若天仙的虞美人懒得恢复原状，随便拼凑了个豪迈的双开门冰箱身板在迦勒底到处晃悠？……说出来自己定会被这位天字第一号粉丝当场咒死，不开玩笑。
　　“给她搭点东西吧，会着凉的。”立香将卧榻上的丝缎掀起一角，替徐福盖上，再坐回来正式用餐。食物很美味，不愧是罗马国宴的标准，葡萄甜润，烤肉焦香，奶酪丰醇适口。人类少年边感动于尽享美食的快乐，边拿过旁边果汁壶，斟满杯子一饮而尽。
　　“对了对了，忘记告诉你。”
　　莫里亚蒂对庆功宴心不在焉，直到这时才想起来什么，眼皮一抬出言提醒，“那是徐福的饮料壶。刚才她在整壶里面都加了某种可疑的药。没有抗魔力的话，可是会『醉』的哦？”
　　…………天才，这种事拜托你务必，一定，别忘记好吗。
　　抗议抑或是吐槽都没能说出口。遽然涌上头的混沌迷雾，将神智一下子侵蚀得丝毫不剩。

　　藤丸立香没有喝过酒，『醉』的经历倒不是头一遭。以前为突破大奥迷宫，玛塔·哈丽对他用过近似洗脑魔术的宝具，使其陷入与喝醉无二的状态。徐福的药恐怕也是大同小异的效果，至少那种软绵绵轻飘飘脚踩棉花的虚无感来得太快，一般酒精没个四十度还办不到。
　　“……、御……醉了，快去找……”
　　“在那边，……喂！查……，你的Master……”
　　后面发生了什么，头昏眼花的黑发少年记不清了。他在桌前坐没坐相东摇西晃，胡言乱语着怎么到处都在震啊是不是复仇界域又来袭击了大家小心赶紧逃，直喊得身边有谁不胜其烦离席叫人，腾出躺平的地方，便一头栽倒，蜷在榻上打起了盹。
　　脑中眼前，尽是云雾缭绕。隐约俯瞰到雪白大地上，一个身影骑两轮机车驰骋，向某个还切实存在于那片白色中的『目的地』进发。许是醉意作祟，意义不明的景象一闪而逝，场所切换到空旷无人的酒吧。方才离开身侧的银发青年又忽然出现在吧台后面，只是穿了身军服式样的深灰正装，披风内饰也变成国际象棋棋子的图案——眼波冰冷，面色淡漠地注视着他。
　　……这个人，是谁。
　　显然记得他的名字，却又不知为何不想喊那个名字。面前的人『不止』那个名字所指向的对象——直觉在心底敲打他。立香想张口问话，喉咙干涸，没有声音。
　　“真是的。在关店前五分钟造访的客人，该是大学生打工生涯里最不想接待的对象No.1了。”
　　对立香的到来似乎还是略感意外，青年傲慢地开腔。
　　“初次见面，迦勒底的Master。……怎么，说不出话来么？毕竟这种地方本不是你能来的。”
　　他说，初次见面。立香挣扎着用困顿的精神思考。这个人……和『他』不一样。绝非同一个人。
　　“瞧瞧你这不中用的样子。”愈发过分，甚至开始嘲笑，“亏你能凭这副迷路般的状态，领着你的Servant误打误撞地走到这里。足以将曲折尽头的绝路都填满的那份『命运力』，倒是值得赞赏。”
　　没有迦勒底的指引，他与查理曼在这个特异点两眼一抹黑地前行，有多少次跳过了坠入其中就会粉身碎骨的陷阱？——屡向绝路，幸而逢生。那人想表达的，应该就是指这方面。
　　“可惜的是……没有人能反抗命运。”银发青年十指交叉撑住下巴，“你们的行动已经改写了棋盘，就要面临被更高一度的存在所制衡的流向。”嘴角一歪，那是立香见过多次，老年的他常有的邪气笑容，“……没什么，只是懂得游戏规则的GM偶尔亲自下场罢了。毕竟要想接替身为棋子的你，不化身为同样的东西也是办不到的。”
　　接替自己？！他什么意思！立香怒目相向，青年视若无睹，兀自继续往下说。
　　“好好想想吧，你们迦勒底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性质。就结果所言，毁灭了异闻带与其中为数众多的生命，毫无疑问地，属于『恶性』。而在我看来，像你这样『良善』之人，是不能承受其本质的。那就该将它交给与其更匹配的接管者。”
　　顿了顿，他将视线向后斜转，刻意避开与立香的眼神接触：“……还有，想想那个人一直不出来见你们，对理应帮助御主的『经营顾问』的责任置之不理，又意味着什么。”
　　如同给出提示后便期待学生马上作答的高傲助教，见人类少年只是茫然不语，银发青年兴味索然地叹息。“……算了。和你说这个，也与自言自语没差。反正当你醒来，就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不你给我解释清楚！你是在说福尔摩斯的事吗，他怎么样了，还平安吗？！立香拼力挪动软若无骨的手脚想冲过去，吧台对面的男人则是从鼻子里嗤笑一声，赶苍蝇似地以手背送客。
　　“不用急，现在还轮不到你。早晚还会再见面吧，不过希望那时候你能比现在聪明点。——见到我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拔腿就跑才对，迦勒底的Master同学。”
　　浓重暗影随其动作蒙头盖上，梦境如同退潮般倏然远去。

　　依稀觉得做了什么梦，可其中的碎片一丁点也无法想起。
　　身体悬空微微摇晃，恍若浮沉于深海。意识想必已回归现实，立香听到宴会厅里人来人往吵闹嘈杂正渐远渐消，有人横抱着他离开会场，平稳走在寂静的长廊。铠甲靴尖叩击大理石地砖又弹起的金属音规律地一声一声，萦绕身旁的温度和气息熟悉而安心。
　　……查理？
　　醉意未散，眼皮沉重得只能勉强撑开一条缝。复权界域王城的走廊隔很远才有一盏照明，模糊视野里亮色的部分比什么都明显，白披风外侧、衣服前襟的布料、雪白得泛出点透明的那部分头发，……以及年轻俊朗的骑士的侧颜。湛蓝瞳眸在暗处益发清透，每每路过灯火，便倒映出点点微光。
　　是查理。
　　视觉一并确认，心头瞬间充满熨帖踏实的暖意。藤丸立香放松脸颊，小幅度地轻蹭了下剑士的肩膀。
　　“哦，Master！你醒了吗？！”
　　这点小动静也被抱着他的英灵敏锐捕捉到。查理曼立刻转过脸，关切地望向醉眼朦胧的少年御主，“再坚持一下，就快到房间啦。放心吧，这是王城最靠里面的客房，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不会被打扰啊。立香也不晓得耳朵为何只过滤出这节字句，却对此留了心。很快到了走廊尽头的客房，月光薄薄透入室内窗户，查理曼将他放躺在床上，开灯倒水，顺手将窗帘拉严实。
　　“……咳咳。不好意思，查理……给你添麻烦了。”
　　就着杯子喝完水，再清清嗓子，声音恢复正常。立香倚在床头，像耽误全班上课的迟到学生一样抱歉地嘟囔。
　　“别道歉别道歉。你又不知道那个壶里被自己人倒了奇怪的东西，谁会对君士坦丁的宴席设防啊。”查理曼接过杯子放在旁边，坐到床边摸摸他软茸茸的黑发，“而且，照顾Master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莫如说，被抚摸的感觉比平时更加舒适。指尖隔着手套梳理发丝，头皮酥酥痒痒，飘忽酩酊的『醉意』松懈了意志，潜藏在身体深处，某种绵密的、浓郁的、热烈的、曾被一度唤醒便食髓知味的欲求，挣脱了羞耻心和自制力的钳制，蔓延全身。立香握住黑色布料包裹的腕臂，起身同时将那人向自己拉扯。
　　“？立香，怎么了？”
　　人类的力量当然比不过英灵，查理曼还是顺从Master的意思倾身靠近，蓝宝石的双眸有些疑惑。
　　立香舔了舔嘴唇，呼吸逐渐发热。“……查理，”他压低声线，“这两天的战斗辛苦了。魔力……还够用吗？”
　　“啊～你是指昨天和今天的战斗啊。”想起解放宝具这一茬，查理曼爽快地眯眼笑道，“不用担心。就算用过一次宝具，我的魔力还是很充足的。接下来的战斗也会帅气地打给你看！”
　　……可恶。虽然笑容还是一如既往自信耀眼那样惹他喜欢——可他想听的不是这个答案！一团浆糊的脑子找不出下一个更好的暗号，立香赌气地鼓了鼓腮帮子，干脆行动代替话语，猛地凑上去。
　　“……？！！”
　　破天荒的主动亲吻让查理曼凝固了两秒钟。少年的双唇温热柔软，沾染葡萄汁的微甜滋味，比宴会上任何琼浆美酒都甘醇醉人。魔力流淌渗透，灵核深处腾地烧起一把火，白银骑士秒懂了先前那句问话的含义。
　　“……查理。”
　　就在这两秒的停顿间，另一只手悄悄攀上，连披风领在内将脖子绕住。立香借着难得的微醺，忍住羞涩放开胆子，整个人紧贴入怀，顾不上这种撒娇般的动作惹得圣骑士帝怎样心驰神荡，嘴唇退开一点，又移到对方颊边轻轻磨蹭，柔声呢喃。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抱我吗？”
　　肢体语言已然再清楚不过，后面不经思考脱口的发言更是重磅炸弹。战场上勇敢凛然，人类最后的御主，只会在交托了身心的，年轻的圣骑士王面前露出恋爱中的少年人模样。青涩地、小心地、带点试探而更多又是期盼地，向其索求。
　　“……作为骑士，要是连喜欢的人的请求都不能回应——那可就逊到家了啊。”
　　爽朗快活的冒险者英灵，一向是有好东西送到嘴边就立即开吃的类型。橘色灯光淡暖，衬得查理曼面容柔和，也掩藏了那双亮闪闪的蓝色眼眸中隐约跳动的侵占欲。
　　“而且这么积极地亲了我……可不要想着能很快就结束噢？……立香。”
　　笑意微微，音色低哑缱绻。被开胃菜充分刺激出食欲的剑之英灵托住御主的脑后，一个深吻带下压，与紧搂他的人类少年一齐陷倒在床榻上。

　　——又将是一个比梦更旖旎的，与春风缠绵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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