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月 瓶中梅

　　一晃五年过去，又是一年春三月。

　　之前跟着褚如卓的管家姓刘，刘管家此次跟着褚如卓去西南港口跑了一个月，跟各方州府打交道，把李家在海港的生意总算是打通了，以后可以跟着西北做互市换茶叶，再通过港口转送到西北做茶叶生意，虽说只经过一条水路，其间却能有千金暴利。

　　褚如卓脱下一路上染尘的外衣，他这几年也拔了些个子，看起来像是将要发育的十四五岁的少年，只是微微隆起的胸背部在褪去厚重的冬衣后，显得有几分不协调，让人能通过他那张不辨年纪的脸，了然于心这个人原来是个成人。

　　他这几年跟着褚老爷跑南跑北，和褚温把褚家生意打理的四通八达、固若金汤。

　　他依旧厌恶甚至害怕那些打量自己的眼光，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经验的积累，他在经商上展露的天赋渐渐让他安静下来。

　　他开始肯定自己的价值。

　　我明白的，我是有用的。

　　“琼姑娘在后院呢，今天一直念叨着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念了一上午呢！”

　　小厮伶俐地接过褚如卓的外衣，褚如卓一进院子就看到青琼跟侍女们在扑蝴蝶，阳春三月的粉蝶在杏花中上下飞舞，青琼拿着扇子扑在杏花中，蝶儿飞走了，倒是杏雨纷纷，兜地她满头满脸。

　　褚如卓看着青琼，只觉得心头一软，仿佛这一个月的劳累奔波，全部化成了一汪春水，青琼看见他，惊喜地轻叫一声。

　　她很想扑过来，但是她生性有些胆怯，身体也不是很好，于是站在原地惊喜地看着褚如卓。

　　褚如卓快步走过去，抱着了她转圈，青琼咯咯笑着，说：“卓哥哥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褚如卓抱着青琼，青琼从五年前的小猫儿如今长成了一朵含苞欲放的兰花，她眼角浸着笑，烂漫的无知无觉，可见褚如卓这几年把她照顾的很好。

　　“那边的铺子太多了，给你挑礼物都挑花眼了，才逗留这么久，你看看，我这次还给你带了把琵琶。”

　　褚如卓把这次带回来的东西让小厮打开，里面的东西并不如何贵重，多是些有当地特色的小玩意儿，还有些女孩子家家用的胭脂水粉首饰之类。

　　那把琵琶显得古朴，青琼随手拨了几下，出现的是铮铮之音，只听褚如卓说：“这把琵琶听闻是上过战场的，卖于我的老婆婆说是曾经从中战场下来的伎子，如今家贫才拿出来换些银子。”

　　青琼爱惜的抚了抚，她这几年除了唱歌，褚如卓也给她寻了些琴师，她如今弹琵琶很有些名气，偶尔府上来客，只要她愿意，隔着帷幕也会为宾客们弹上一曲。

　　叽叽喳喳的分享完这一个月的生活后，四下的仆从也没几个了，青琼拉着褚如卓坐到杏树下的石桌，看着周围没什么人了，才偷偷小声说：“卓哥哥，你知不知道，老爷在准备给你取亲啦？”

　　褚如卓下意识眉头皱起来，很久没出现的戾气瞬间笼罩他的眉眼。

　　还没等褚如卓表示，青琼又有些雀跃地说：“还有我的婚事。”

　　褚如卓眉头一跳，不安的感觉升腾起来，说：“什么意思？”

　　青琼有些疑惑，她不太懂褚如卓突然的戾气从何而来，不知时不时幼时在坛子里的缘故，青琼很善于感知他人的情绪，是小兽般的直觉。

　　她能感知，但不算理解。

　　她歪着头看着褚如卓，道：“就是给你我说亲啊。”

　　褚如卓豁然站起来，额头似有青筋凸起，但多年的历练和涵养，让他压抑住了情绪。

　　青琼看着突然站起来的褚如卓，有些迟疑道：“你不高兴吗？”

　　“你很高兴吗？”褚如卓反问，他眉眼本来就好看到锐利，但每次不耐烦时，便使他的锐利的眉眼显得刻薄。

　　“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卓哥哥你为什么不高兴？”青琼小心翼翼道。

　　“你很想嫁给别人吗？”褚如卓追问道，语气有些急迫。

　　青琼被褚如卓的话噎了一下，仔细想了想，点点头，慢慢道：“成亲应该是一件很好的事，我听兰香姐姐说起来都是憧憬，小时候.....月娘亲也总是说，若是我能成亲，就可以从坛子里出来。”

　　兰香是青琼的贴身丫鬟，年纪要大一些，青琼把她当亲姐姐，两人很亲密。

　　褚如卓怔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青琼想要的只是成亲本身，并不是有了心上人。

　　他心里陡然松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攥的手，这才发现掌心居然都是汗。

　　青琼还抬着头看褚如卓，眼睛里干干净净的，有种少女天真的懵懂，像是清晨沾着露珠的一把风兰花。

　　褚如卓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

　　他思虑再三，话在嘴边滚了三滚，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那如果我们成亲，你愿意么？”

　　“啊？”青琼一愣，然后笑意从脸上绽放开来，“愿意啊！”

　　她还不懂得情爱呢。

　　褚如卓怔怔地想。

　　但是这又如何呢？她能懂得情爱吗？她懂得情爱之后，会伤心吗？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在他这里，他永远不会让青琼伤心，他不会纳妾，不会招妓。

　　他会好好对待青琼一辈子，他们不仅是一类人，更是一对完整契合的对玉。

　　若是他生的长身玉立，不曾遭遇幼时的毒害，他说不定也会像普通富贵子弟一样。

　　幼时娘亲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妻子，他很仔细地想了好几天，才郑重地跟娘亲说：“她一定要有花容月貌，像娘一样。”

　　彼时还未进庙伴青灯的褚夫人风韵正盛，笑得温柔。

　　“我希望她品行端正，要孝顺，出身相当，这样门当户对。最好也要懂得一点做生意，这样我们不至于无话可说，为人要大方些，我不喜欢骄矜的女子，像方姨娘一样，说一句让别人猜十句，我厌烦的很。我也不喜欢做作的女子，像韵姨娘，整日哭哭啼啼，闹得头疼。琴棋书画都要会，不需要样样精通，但有一项必然要拿得出手，这样宴会时不至于应付不了一些应酬。”

　　“没了么？”褚夫人温柔地说。

　　小小的褚如卓趴在娘亲膝前，很仔细地想了想：“没了，想到了再补充吧。”

　　这些成年后的褚如卓当然没忘，但是他已经不是当年想象中的他了，他无法想象普通女子看到他的身体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他第一次看到青琼，就如同遇到同类的小兽，在这些年的相处中，青琼如同镜子，让他日日自照，让他终于接受了自己。

　　青琼在外人看来，其实是有些缺陷的，不知是不是幼时的原因，她对人情世故迟钝如同三岁幼儿，但是却又能很敏感的感知到他人的情绪。

　　她好像一个靠直觉跟他人交往的小兽，她这样的娇小，又是这样的漂亮。

　　喜庆温暖的红色挂满褚府，褚如卓牵着同心结一头，目光温柔地投向盖着盖头下的青琼。

　　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如同保护我自己。

　　我一定会好好爱她，如同爱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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