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下属脑子坏掉了

　　陈桥连续三天没能见到陆以尧。但他依旧做好了这几天的事情，比如矿石项目的跟进，比如去城西那边举办的政府会议开会，比如给各部门下达下个季度的完成指标……再比如他去见了陈静。

　　他淡漠地进去，一身疲倦无神地出来，唇色苍白，手上拿着一个大的纸袋，里面的药瓶砰砰作响，与陈静的交谈声回荡在耳边。

　　“所以你会按照他父亲所说的去做吗?”

　　“我是一名员工，服从上级的命令是我的任务。”

　　“不是的，你首先是你自己。”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呢，无论是高中时期遭受那些的我，还是现在暗恋着他的我，以及来这里治疗的我，那不都是我吗?我确实心有不甘，但我的生活不只有情感，我的事业，我的野心，我的思想依旧重要，爱与喜欢只不过只占了一小部分。我能对他说什么，说了又能改变什么。我只会让他为难，进而影响到他的工作，也会影响我的工作。”

　　“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我要他为我的自作多情负责吗。成年人是很现实的，比起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工作才是真的，金钱也是真的。”

　　打了个出租车，陈桥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脸色依旧不好看。司机借着后视镜看他，好心问，“晕车是吗？要糖吗？”

　　陈桥恹恹地抬眼，“不用，谢谢。”

　　司机只好把目光收回来，安心开车。

　　陈静说他太理智了，这种理智在工作上也许会所向披靡，但人在感情上往往是不理智的的，要用理智去对抗感性，往往是痛苦的。

　　但陈桥知道他不是清醒，他只是在权衡利弊后做了一个最正确且风险最小的决定。

　　在第四天，陆以尧终于来了公司。唇上的伤已经看不出来，他这几天就安静地待在家里办公。

　　陆望年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交代厨房做的菜都偏向于清淡。余浅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看得出来她很不自在。她尽量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畏畏缩缩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怜。

　　陆以尧对她的存在时而忽视时而关注，对方小心翼翼的模样和自己母亲雷厉风行的模样一点也不一样。

　　但她就是能让他想起他的母亲，陆以尧思考着这个问题，也许是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这段婚姻中的受害者。

　　余浅这几天睡得很不好，终于在一天夜里的时候发了烧。陆望年叫来了家庭医生，然后板着脸在她的床边坐了一晚。

　　陆以尧不得不承认陆望年有时候是并不算很差劲，他能感觉到他父亲有时候也会反思他年轻时的错误。但他骄傲了太久，不会轻易低下头。他爱他的母亲吗，他不知道。

　　他父亲的心思太过难猜，他的关心里夹杂着太多的他不愿看到的东西。婚姻在他眼里不过是利益的结合，余浅的价值暂时看不出来。

　　无论如何他都不得不接受他从小长大的家里多了一个外人，他父亲笃定他不会牵连无辜，陆望年对他很失望，他想看到不一样的陆以尧。

　　仁慈不是一个继承者该有的品质。

　　“您要帮余家解决这次的问题是吗？”陈桥看着平静淡漠的陆以尧，对方今天穿了银灰色的西装，气质很迷人但眼神很淡漠。

　　“嗯，余临正都亲自打电话到我爸那了，他给的条件还算丰厚。”余临正是余浅的便宜鬼父亲，他不敢求陆以尧帮忙，但他也不想去求陆望年，毕竟他更加难缠。

　　陆以尧和余家达成了协议，协议上达成的金额大到惊人。

　　这件事全部经过陈桥的手，他能明显感到陆以尧身上的低气压，对方并不是为余家生气。他只是无奈，陆望年他总想把自己的那一套强加在自己身上。

　　在他着手雅逸的事情后，这种急迫更愈烈。

　　“嗯，我知道了，我会去安排的。”

　　“对了，陈桥。”陆以尧忽然叫住了要走的人，陈桥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那晚你住我家那天，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对上陆以尧带有深意的眼神，陈桥不明所以，“没有，我洗漱完就睡了下去。一直到早上才醒。”

　　“是吗。”陆以尧并不意外他会这么说，陈桥的目光太过坦荡，让他有时候怀疑所有的一切只是他的臆想。

　　“你平时工作力度如何？”

　　“还好。”陈桥依旧听不明白陆以尧想引着这个话题说些什么，他疑惑且无辜地看他。

　　陆以尧这几天看了陈桥以往的体检报告，上一次的体检就在半年前，数据都很健康。这一点让他既安心又不安。

　　“出什么事了吗？”

　　半天，陆以尧才慢慢地回答，“没有。”

　　如果不是身体的原因，那么会是心理方面的原因吗？他看着陈桥远去的背影，垂眸沉思。

　　骏峰的那块地用不上陆以尧亲自去处理，圈里的人都在观望，要的只是他的一个态度，所以看到陈桥着手去处理的时候，各方心里都有了数。

　　陆以尧身边有四个助理，陈桥是总助，权限高，地位也高。他安排底下的几个助理和秘书去解决此事，在文件上快要签下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他顿了顿，身边的一位助理扶了扶眼睛，“还有什么问题吗?陈总助？”

　　陈桥面无表情地看他，把合同递给他，“余家城西的那块地快招标了是吗？”

　　比他年轻不了几岁的二助揣测不了他的意思，在各个方面都略显稚嫩，“您的意思是？”

　　“既然没有开始，那就还不确定，你先观望观望，骏峰那边，先拨一半的资金过去。剩下的，再说。”

　　二助得了指令，明白了他的意思。

　　帮可以，但不能那么容易。比起陆望年希望的赶尽杀绝，陈桥觉得更应该松弛有度。

　　陆以尧并不理会此事，他默许着陈桥的一切行动，把这件事全权交给陈桥处理。

　　商场上往往掺杂了各种利益与关系的交织。陆以尧并不想变成他父亲那样的人，作者事情交给陈桥去做再合适不过。

　　二助心里暗暗记下笔记：要想成为一个好的助理，要学会帮老板排忧解难。

　　很快骏峰解决了燃眉之急，余家却高兴不起来。城西的招标结束后，那卡了一半的资金才姗姗来迟。

　　等着看笑话的几家没能看到好戏，却纷纷遇到了许多麻烦。

　　一时间，没人能猜测得到陆以尧的态度究竟是如何的。

　　不少人借着陈桥来打听消息，却被他打太极给敷衍了过去。

　　陆以尧这几天带着陈桥去了几次小的饭局，没有喝酒，纯粹是为了验证一些事情。

　　甚至为了自己内心的某些猜想，在应酬完他带着陈桥去了酒店，住了两晚，在他既紧张又忐忑的心情下，他失眠了两个晚上。

　　陈桥有些震惊他的黑眼圈，“您最近睡眠还不好吗?”

　　黑眼圈并没有让陆以尧变得憔悴，反而有一种颓废的美感，气质忧郁且迷人。

　　“嗯?”陆以尧话音刚落，就想起上次他借口睡眠不好去医院的事情。所以陈桥一直记得他说的话，一直在关心着他，是吗?

　　“没有，酒店的床睡不习惯。”

　　陈桥露出严肃的表情，“您可以不用理会那些应酬的，我去就可以了。”

　　很赤诚的目光，关心与担忧都恰到好处。既不媚承也不逾矩。陆以尧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很难看得懂陈桥在想什么，他和他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好像对他一无所知。

　　“陈桥，我好像从来没听过你提起你家人?”

　　陈桥的目光平静，“您想知道吗?”

　　陆以尧露出微笑，“嗯，你工作忙，家人会不会对你的工作有怨言?”

　　陈桥深黑的眼垂下，表情平淡，“我妈走了，我爸在疗养院，家里没其他人。”

　　陆以尧露出很抱歉的笑容，“抱歉。”

　　陈桥摇头，“都过去了，这没什么。”

　　陆以尧心里苦恼，怎么就开了这样一个的头。但他必须得知道一些陈桥的信息，他不想去查他，这样侵犯他的隐私。

　　他知道他该在“过去”的这个话题上适可而止。但理智告诉他，这样的机会不多了。他可以下次问，但下次陈桥的剧本会是什么内容，他不知道。

　　见陆以尧欲言又止，陈桥善意地笑了一下，“您可以问的，我不介意。”

　　“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陈助理。”陆以尧眨了一下眼睛，陈桥的眼底染上些许轻松与笑意。

　　“我记得你是在c大读的大学是吗，离我大学挺近的。”陆以尧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喟叹，“要是那时候能认识你就好了。”

　　心脏被轻撞了一下，陈桥低头，“也许，我们见过也不一定。”

　　陆以尧抬头看他，“是吗?”他的脑海毫无印象，陈桥是在说笑罢了，他竟然生出了一丝惊喜。

　　“嗯，毕竟我经常去a大附近买东西。”a大附近有便宜的商城，为了省钱，他经常去那边，顺便去a大里面逛一逛。

　　期待着在路上见到想见的人，然后再擦肩而过。很少遇见，但遇见的时候是能开心一整天的。但很多时候都是见不到的，他就在荣誉墙上面去寻找他想见的人的照片，看一眼就走。

　　“陈助理成绩很好吧?学生时代应该是那种很讨人喜欢的学生吧?”陆以尧看着思绪回到过去，脸上而出现怀念之色的助理，心像被轻拨了一下。

　　“大学的还可以。”

　　“那大学之前呢，应该也是那种很讨人喜欢的学生吧。”陆以尧笑着看他，他在闲聊，却不知道他的每一个问题都踩在了雷上。

　　“在老家的村里读的小学，镇上读的初中，去县里读的高中。老家地方太小，您应该没听说过。成绩有好有坏……”陈桥想起那年因为被堵在厕所而错失考试而考出人生的第一个最差的成绩，成绩确实有好有坏。

　　陆以尧很敏锐地察觉到陈桥的情绪有些低落，眼底闪过戾气，这个样子又与“梦游”的陈桥重合了。

　　陆以尧在心里暗骂自己，正欲把话题岔开，“矿石项目……”

　　“没人喜欢我。”

　　陆以尧顿住，“什么?”

　　陈桥的脸上是无奈且平静的笑，“我说，在学生时代没人喜欢我。”

　　陈桥似乎并不觉得他说的这话有什么，在大学之前他确实没人喜欢，甚至被所有人讨厌，明明他没有做错什么。

　　他刚开始不明白，也尝试去在自己身上找错误。后面他明白了，有些事情就是不公平，哪怕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错的是和他们不一样。

　　陆以尧不自觉地收敛了笑意，表情微微严肃，不喜欢见到这样的陈桥，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

　　陈桥明明耀眼得如天上的太阳，即便少年时代可能比现在稍有逊色，但应该也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的存在。

　　他下意识地反驳，“我看不一定，会有人喜欢你的。。”

　　陈桥近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您又不认识我，您怎么知道?”

　　陆以尧难得语塞，是啊，他未曾参与对方的少年时代，那个高中模样的青涩少年，他从未见过。他凭什么说这种话。但他对上陈桥的眼睛，心情忽然愉悦起来，陈桥不明所以，“您笑什么，怎么了吗?”

　　陆以尧眼睛温柔得像盛着一湖春水，“如果我和陈助理在学生的时候就认识，那我一定会很开心，一定会很喜欢你。”

　　陈桥愣了一下，哪怕知道他说的喜欢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喜欢眼睛还是弯了弯，声音不禁温柔下来，“嗯。”

　　其实没有如果，我们早就在那个时候认识了。

　　陆以尧心里舒了一口气，陈桥刚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的手机忽然震了震，随后空气中响起了手机自带的铃声。

　　陈桥皱起眉，伸手想去把手机拿出来关掉。陆以尧向他摆摆手，“接吧，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陈桥对待工作严苛，商务礼仪方面更是业界典范，这种与他专业不符的事情他很少发生过。

　　他脸上露出歉意，把手机按掉，“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陆以尧摆手，“你去忙吧。”

　　陈桥点头，门刚一关上，陆以尧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按下接听键后是吉米带着试探的声音，“陆总，陈总助在您这吗?”

　　陆以尧打开陈桥的体检报告，漫不经心地看着，“嗯，刚出去，有事?”

　　“哦，就是有人来找陈总助。”

　　陆以尧刚想说让她等一下，陈桥就快出来了。下一秒，他就听见，吉米带着欣悦和八卦的声音，“陈助理，他女朋友来了。”

　　陆以尧猛地顿住，鼠标被他狠狠地攥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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