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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锢天使
那头的声音逐渐低下去,轻飘飘的,似在叹息:“其实,哪有什么冤冤相报,人这一辈子,不过几十年,快快乐乐释然生活不好吗?何苦还要再给心房加一把枷锁?”
枷锁么?但伟的手,用力在心窝重重一按,僵硬的指尖下,是缓缓沉重的心跳。
“我——”他吸了一口气,嗓音有些晦涩,“困住了自己吗?”
“我听过一个故事。”黄洛一很平静地开口,“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小小的天使。当人快乐的时候,他们会挥动圣洁的翅膀飞翔,驱除心底所有的杂质,纯净心灵。”
“如果,不开心呢?”他颤声问她,紧张地等着答案。
电话那头,突然又安静下来,听得见浅浅均匀的呼吸,却没有她的声音。
“洛一?”觉得周身有些冷,他张臂环抱住自己。
“天使,会被禁锢。”
心蓦地紧缩一下,又赫然松开,像是挤搏了太多的血液上冲到脑门,但伟一时觉得有些昏眩。
晕眩中看过去,昏暗的灯光下,十数道寝室门倒影下来,铺出一片暗影,还有其他密密麻麻不知是何物的斑驳摇影,阴沉沉的,在冷风中狰狞地望着他。
手机滑落,他蹲下去,埋首在自己膝间,不敢再抬头看。闭紧眼睛在地上摸索,手沉如铁,努力了好几次,才费力将手机举到自己耳边。
“洛一,我害怕。”像是禁封了许久的闸门突然被打开,泛滥之水汹涌而出,他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抱着头,狠狠抓住自己的头发,哽咽着,低声请求,“求求你,救我,救救我……”
当看到楼下的车灯时,但伟反射性地跳起来,快步跑下楼,急匆匆地唤醒管理员打开门,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出去,冲到停在路边的车旁,拉开门,整个人钻了进去。
见他惨白了脸,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再扫到单薄的衣裳,黄洛一吓了一跳,侧身从后座抓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瞧他还在颤抖,牙齿也格格作响,她索性拉他胳膊,将他整个人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伸手抱紧他,不断揉搓他的后背。
冷冰冰的手,不知他如此在外受冻了多久,也可想而知,他的内心是多么地惶恐不安。
车窗外,借由路灯,可见站在门后的管理员正在冲她暧昧地笑,慢条斯理地锁了门,晃悠悠地踱步从玻璃门后消失。
怀中的但伟突然抓紧了她的手背,她低头,她轻轻拍打他的肩膀,柔声安慰:“好了,我在这里,没事的。”
他没说话,只是将身子更加蜷曲,向她胸腹间贴近,恨不得自己与她连为一体一般。
想来,真的吓着他了。突然间,她有些后悔,不该将他逼到如此绝境。
后方出现模糊的人影,经过车窗,拍打玻璃,打着响指,醉酒后通红的脸顷刻放大了数倍。
黄洛一蹙眉,扭动了钥匙,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望了一眼怀中的但伟:“你要回去吗?”
他没说话,她却能感觉他先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那——”她思忖了片刻,试探性地开口问他,“去我家?”
这一次,感觉他先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
于是,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控制将前排的座位间距缩短了些,方便自己能安全开车,若即若离之间,又不至于,与他拉远了距离。
快速驶离,甩开了身后那些唏嘘嘈杂的口哨声。
很冷,不仅是身子,连心,都似乎冻得瑟瑟缩成一团。
“洛一……”他低唤,望眼前的电梯指示灯在闪烁,将身边的人搂得更紧。
“什么?”沉默已久的他突然开口,倒叫黄洛一有些惊讶,她偷偷动了动自己被他压得生疼的左肩,耙开他额前的湿发,小心抚去他额际的冷汗。
“你是不是——”开口说了几个字,但伟忽又闭嘴,顿了顿,“算了,没什么。”
黄洛一望他睁得大大的眼睛,一时间,竟猜不到他的心思。
电梯停下,半搂半抱的,她扶他出来,走到门前,恰巧,对面的房门打开,平日间素来友好的邻居惊讶地望着他们。
她有些尴尬,不自在地扯出一丝微笑:“嗯,我男朋友。”
“哦,明白明白了……”友善的邻居露出了悟的笑容,迈出的一只脚迅速收了回去,一边关门,一边点头,“那我不打搅你们了……”
他们本来也没打算干什么呀——黄洛一的面皮有些抽筋,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抑制自己没有尖叫出声。
她拿出钥匙开门,再将但伟拉进屋,拧亮灯,当机立断地从柜中扯出一条毛毯将他严实裹住,倒了一杯热饮,不由分说地塞入他的手中。
突然暖热起来,令他紧绷的心舒展了一些,但骤然失去依靠,却突然感觉不舒服,有些茫然地抬头,望着面前的黄洛一,但伟的手动了动,又想靠过去。
“拿着!”黄洛一瞪他,难得露出看上去凶凶的表情。
但伟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是在说自己手中的热饮。
“说吧。”黄洛一在他对面坐下,拿了空调板调节温度,睨他一眼,“你这个样子呆了多久?”
单衣单裤,就在外面披了件外衣,还穿着拖鞋。他老兄当隆冬季节是春暖花开啊?就这么个装束,居然在深夜里招摇过市。
就像是在呼应她的问话一般,但伟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看吧看吧。”她有些懊恼地起身,走到他面前,探手去摸他的额头,没发觉异常,稍微宽了些心,却忍不住责备他,“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要是再生病怎么办?感冒、发烧,都不好受,小心我真的送你去医院——我跟你说了,不准放下!”
不过这一回,但伟没听她的话。在她的瞪视下,他将热饮放下,拉过她的手,贴着自己的面颊,细细磨蹭。
手心间,突如其来的酥麻感觉,随着他的亲近,窜入四肢百骸,脸颊居然慢慢地开始发烫。
心跳有些不稳——这种感觉,很多年都没有过了。
“洛一,你是不是觉得——”说了一句半,结果,又停滞不前。
又来了!
“拜托一次把话说完。”黄洛一翻了个白眼,就势坐在但伟身边,瞧他还对自己的手依依不舍的模样,她遗憾地狠下心来,抽回手,搭在他的肩上,“或者,你认为,还不值得对我开诚布公。”
“不。”这样指控太过严重,怕她误解自己,但伟慌忙否认。
“那就说。”黄洛一故意收敛笑容,还绷紧了脸。
“我——”见她一副似乎真的生气的模样,但伟咬牙,“你会不会觉得,其实我很没用?”
“为什么会这么想?”没料到他问她的居然是这个,黄洛一有些意外,惊讶地望着他。
怕自己在她的凝望下会失去说下去的勇气,但伟转过头去,拉了拉毛毯,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正视不了问题,只是一味逃避,明明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却不愿意去面对。恨就恨了吧,偏偏,又狠不下心去真的斩断一切联系。即使见了面,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还要迁怒他人,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苦苦一笑,背对着的,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些年,我不开心,真的不开心……”声音低下去,带着些轻微的惶恐,“洛一,你说不开心,天使会被禁锢。那我的心,是不是,早就已经死了?”
一双手,轻轻地环过来,很轻柔地搂着他。背后,也贴上来一个软馥的身子。
周身突然高热起来,他屏息,不敢动弹。
“说什么傻话呢。”责备而又嗔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双手,在自己胸前交握,“心要真的死了,就不会有感觉。那你对但愿的呵护算什么?对我的——”停了片刻,才有说下去,“爱,又算什么?”
他恍惚出神,感觉她将下巴枕在他的肩头,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耳根,令他心慌意乱。
“每个人都会遇到难过的坎儿,或高或低或难或易,区别只是在于如何对待而已。你真傻,说什么自己没用,要解开积怨太深的心房,哪儿是放下包袱那么容易。”
“可是,你做到了呀。”他低头凝视她的素手,“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自己没有你那样的勇气。”
“千万别学我。”
她笑,口气却又严肃认真,令他好生疑惑,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去:“为什么?”
笑容隐去,她抬手捂住他的眼:“因为我根本没用勇气,所以才会选择全盘抛弃过去。”
“抛弃?”万没料到她竟给他的是这个答案,但伟长大了嘴,呆了半天,才蓦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你,你——”
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一向佩服她淡定若然的态度,她却说,她只是,抛弃了过去?
“我其实很懦弱的。”瞧他表情,她低声叹息,头一次,大方承认自己在坚强外表下隐藏的东西,“坚强吗?不。”她摇头,“我比你还脆弱。怕未知的将来,与其惶恐,不如抛弃,当作一切从未发生而已。”
语毕,瞅一眼还在震惊当中的但伟:“现在,你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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