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幻想

　　很显然，荣问邯想让她开口求自己。
　　程枝沛就偏偏不让他如愿。

　　她站起身，像是对他话里的潜台词一无所知的样子，笑得纯真无邪，“我这还有事要忙，那就不打扰荣总了，我先走了。”

　　至于是什么事要忙，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荣问邯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忽而勾唇一笑，“那就不耽误程小姐时间了，慢走。”

　　从荣家出来，走过林荫小路，穿过一片沙滩，她站在公路的一端，往远处望去，是一片璀璨，几近连成片的光亮的海洋。
　　但她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思。
　　荣家在市郊，她今天又穿了一双高跟鞋，如果真是要走回市区，可能今天晚上都要耗在这条公路上。

　　她叹了一口气，但想到如果此刻回去求荣问邯载她一程，同时要面对他脸上那种揶揄的嘲讽笑意，那她宁愿选择自己走回去。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前方道路忽然打来一束车灯，她抬起手臂挡了挡光，并往旁边让了让。

　　前方车缓慢向她驶来，此时她包里的手机突然间响了。

　　竟然是郑秘书打来的。

　　不知道是否是身后别墅里那位挑剔的荣总又有什么新的要求需要郑秘书代为转达，她接通了电话，听到郑秘书问她，“程小姐，前面是你吗？”

　　她一脸疑惑地环视了四周，语气犹疑，“郑秘书，您现在……在哪里？”

　　前方车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又听到郑秘书在电话里说，“程小姐，是我，您前面开车的人是我。”

　　她一脸惊诧地移开手机，看到原本应该在家的郑秘书此刻又开着车出现在她面前。

　　“郑秘书，是有什么事情吗？”

　　郑秘书对于她深夜独自一人走在公路上这件事没有一点好奇，脸上表情波澜不惊，“原本有份密件需要立刻给荣总送过去，但我刚才给荣总打电话，他说不用了，又说我可能会在路上碰到您，如果碰到了，让我顺便捎您一程。”

　　她自知自己在荣问邯心中不过是个别有所图的合作伙伴，他也犯不着多费心让自家秘书特意跑这一趟。
　　大概事实就真如郑秘书所说的那样，他不想自讨没趣主动提出送她回市区，但碍于礼仪情面，此时郑秘书又正好要给他送材料。

　　她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正好，她心里也不会有负担，觉得既欠了他人情，又麻烦了郑秘书。

　　她便笑了笑，“那就麻烦郑秘书了。”

　　一路开车回市区，对于她要去星期八这件事，郑秘书也没有过多询问，将她送到酒吧门口后就走了。

　　她不想进去和赵峰过多纠缠，就站在门口给他打电话。

　　连着打了三个也无人接通，不知道赵峰又在玩什么花样，但想起他时时刻刻的公章威胁，她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走了进去。

　　足以掀翻屋顶的声浪瞬间将她淹没，她在一楼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赵峰人影，手里拿着的手机传来震动，赵峰给她发了房间号。

　　坐电梯上了四楼，沿着走廊往里走，在左侧第三个门停下，刚想敲门，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门口处站着一位满脸不耐烦的年轻男人。

　　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烟，看见她后，手臂扶着门框，眉毛往上挑了挑，原本一脸戾气的脸露出点带着诧异的笑，回头冲着屋内喊了句：
　　“赵峰，你女朋友来了。”
　　又想揽着她迎她进屋。

　　面前的男人有点眼熟，但她实在是想不起来是谁，估计是之前曾经和她家合作过的商业伙伴。
　　见他动作，她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拿起手机给赵峰打电话。

　　电话没接，赵峰人倒是走到了门口。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年轻男人，按断了手里还在响着的手机，打了一个酒嗝，阴阳怪气嘲讽地说：
　　“哟，我还以为是哪位，这不是贵人多忘事的程总吗？怎么？攀了荣问邯这个高枝，就忘了我这个介绍人了？”

　　年轻男人在一旁嗤地一笑，手搭上了赵峰肩膀，调笑地说，“赵峰，怎么几日不见，你还做上了拉皮条的买卖了？”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回赵峰，“怎么，赵总，拉完皮条又后悔了？”

　　赵峰脸上表情扭曲了几分，手臂一抬就想动手，被男人眼疾手快拦住了，“诶诶诶，开开玩笑就算了，怎么还真动手打女人了呢？”

　　她懒得和这帮人多费口舌，“赵总，我看您现在也够清醒的了，还需要我送您回家吗？”

　　赵峰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手上加重了力气，“陪我哥们喝几杯再走。”

　　即便肩膀处被他的手握得生疼，她没皱一点眉，仍是毫不畏惧地同他对视着，嘲讽说道，“赵总不愧是生意人，两桩买卖都在我一人身上做了，只是不知道赵总最后能如愿收到两份钱吗？”

　　赵峰脸上表情都有点狰狞了，他更加重力气捏着她的肩膀，同时凑到她耳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拿你做几桩买卖，你也是个赔钱货。但我奉劝你一句话，现在最好省点力气，那点伶牙俐齿一会用在讨好我哥们身上。”

　　年轻男人等赵峰说完了，才慢悠悠地掰开了他的手，同时冲着她笑了笑，比了个手势，“程小姐，里面请？”

　　如果知道赵峰打的是这个主意，那她宁可不要父母一手经营起来的公司，也不会来这里。
　　但此刻在这种情形下，她也很难脱身了。

　　她镇定地看着赵峰，“我陪喝几杯酒才能走？”

　　赵峰揽着她的肩膀，以一种无法挣脱的巨大力量，看似亲昵地揽着她往屋内走，同时下流地暗示着，“程小姐，待会你可以去亲自问问李总，你需要喂他喝几杯酒。”

　　赵峰口中的李总叫李亿，此刻正坐在她旁边，一手拿着点燃的烟，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一手端着一杯酒递到她面前，“程小姐，给个面子？”

　　见她迟迟不接，赵峰脸上有点挂不住，刚想骂几句，李亿瞪了他一眼，笑道，“程小姐不接我倒的酒，难道是想喂我喝酒？”
　　她镇定自若地回道，“我只是看李总脸熟，正回忆在哪里见过李总而已。”

　　李亿呵呵地笑着，“程小姐真想不起来了？”
　　没等她回答，他接着说，“当年在学校，如果不是赵峰这小子捷足先登，没准现在在我身边站着的人就是程小姐。”

　　她皱着眉，“李总和我是大学校友吗？”

　　李亿答非所问，酒杯往前又递了递，诱哄道，“程小姐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

　　“我喝不了酒。”

　　李亿挑了挑眉，“这杯酒程小姐还没喝，怎么就知道自己喝不了。”

　　她冷冷注视着他，“我来的时候吃了头孢。”

　　李亿扑哧一声笑了，“程小姐这算什么？有先见之明吗？”
　　他转手又把酒杯强塞到她手里，“既然程小姐自己喝不了酒，就坐我腿上喂我喝一杯吧。”

　　他的手臂搭在沙发背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要么你喝，要么你坐我腿上喂我喝，两个选一个。”

　　两个她都觉得恶心。
　　但事实是，她必须选一个。

　　沉默了几分钟，她抬起手臂，直接喝光了杯里的酒，并对着灯光将酒杯倒过来。
　　“可以了吗？”

　　男人拍了拍手，笑着说道，“程小姐海量。”
　　又接着给她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今天如果程小姐能一口气把这杯威士忌喝光，而且还能自己走出这间屋子，那我也不再为难程小姐了。”

　　赵峰不甘心，立即说道，“你今天让我把她找来，就为了让她喝两杯酒？”

　　李亿做了个手势，赵峰十分不情愿，但还是闭上了嘴。
　　他将酒杯推到她面前，“今天这两杯酒，就当和程小姐做个朋友了，毕竟也是校友，程小姐不会不卖我这个人情吧？”

　　她看着茶几上那杯酒，思考了一下自己目前的醉酒程度，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可以。”

　　她毫不犹豫地抬手就把这杯威士忌喝光了。

　　放下杯子后，她立即起身，竭力保持着清醒，并且努力遏制自己想要呕吐的感觉，快步走出了屋子。

　　一阵天旋地转，她弯着腰，一手捂着胃，一手撑着墙壁缓慢往卫生间走着。
　　她的胃里此刻像是塞了台正高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脑子里也眩晕感十足，整条走廊如同万花筒，每走一步，她都感到头痛欲裂。

　　身后有人快步走来，关切十足地挽着她的胳膊，刚才在屋子里听到的，令她厌恶十足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程小姐，有没有什么事？我刚好在楼上开了房间，要不我扶程小姐到楼上歇一歇？”

　　她努力保持着一点理智，缓慢将自己手臂从对方胳膊里抽走，“李总……”
　　“别叫李总，叫李总多生疏，咱俩是校友，你就叫我李亿就行。”

　　见她酒劲上来，已经没了什么力气，李亿更是肆无忌惮。
　　他揽着她的肩膀，同时抽走她手里的手机，按下了关机键，嘴里还调笑着，“想见程小姐一面可真难，想当初在校园里，程小姐可是高傲得很，谁都不愿搭理……”

　　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想要拒绝，但是又使不出力气。而李亿身上那股酒气夹杂着烟味，也一股股向她袭来。

　　头昏眼花中，李亿已经把她连拉带拽拖进了电梯，他嗤地笑了一声，用力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肩膀。
　　如果此刻有人进来，看到他们二人亲昵的姿势，对于他们的关系，除了情侣，绝不会有他想。

　　腿在发软，她努力保持着最后一分清醒，看到两边电梯门缓缓向中间合上，胸腔里的心脏疯狂跳动，脑中也只有“快走”这一个念头。
　　但她却无法动弹。

　　电梯门即将关上的前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隔在了缝隙中间，她睁大了眼睛，看到电梯受到感应后，缓缓向两边分开。

　　李亿也吃了一惊，他满脸不耐烦地抬起头，咒骂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停住了。

　　容貌英俊的男人站在电梯外，抬起眼漫不经心地看着李亿时，略微挑了挑眉。
　　“小李总。”

　　男人唇边勾起点嘲讽笑意，语气却是出人意料的彬彬有礼：
　　“不介意我和你……”他微微垂了眼，眼神在她身上扫了扫，顿了顿，语气如常，继续问道，“以及你的女伴，同乘一辆电梯吧？”

　　有苦橙清香微微袭来，她感觉到脖领处升起腾腾热气，熏得自己脸颊都红成一片。
　　她眼里含着点水汽，抬起头望过去时，正好看到他略微低下头时的揶揄笑意。

　　她只感觉到了万分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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