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Capter19
一旦有人在初三的深夜玉碎
更多的人便会在十五的深夜瓦全
圆融无碍的月亮
藏匿了尘世间所有的声音
天空飘起淅沥的雨丝,混着热气泛起朵朵白雾。
繁忙的候机大厅,川流不息的人群。我踩着雨点,伴着高跟鞋的啼嗒声,匆忙地寻找最近抵达的一次航班。公告栏上清晰的写着:下午三点从美国出发的班次,已经提早半个小时到达北京。我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现在已是三点零五了。站台的服务员微笑地告诉我,班机上所有的客人都已经离开了。
当我灰心丧气欲打道回府时,突然有人在我的身后,轻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我转过身,只看见黑色风衣里掩映的白衬衫,不觉抬起头,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孔,刺入我眼。他抿着嘴角上扬,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脸的惊诧。似乎不紧不慢地等待着我先开口。
“您是——,您是钟子期先生吗?”
他没答我,只微笑着点头。被他就这么赤裸裸地直视,我不觉有些尴尬,偏过脸,俯身欲接过他手中的行李。
“不用,谢谢。苏小姐——,提行李的事,还是交由男士做,比较合适。”
“您认识我?”
“我见过你——,你的照片。”
“嗯。是心雨妈妈给您看的吧。对了,心雨妈妈今天有事,所以不能来接您。我是替她来接您的,可是却不知道航班提早了,真是抱歉啊。”
他突然疑问地含糊了一句,“心雨妈妈”,眉头皱了皱。我以为是自己的言行让他感到不快,顿时羞愧。直到他倾身上前,用手指轻抚着我眼前的流海,我只是感觉到一阵酥麻的触感在我的额际徘徊,脸红得如火如荼。此时,我才知道他的身高与雷诺一般。整理完我被雨水打湿的碎发,他会心的一笑,仿佛刚刚是一项艰难无比的工作。
“我可以直接称呼你,晚霞吗?”
“当然可以。”
“那你可以直接称呼我,子期吗?”
“······ ”
子期,是否太过亲昵,太过露骨。或许生活在美国这个开放的国度里的人,都会变得这么热情,这么不拘小节。我尴尬地笑笑。他却似乎特别快乐,看到我的无所适从。
“抱歉,对你开玩笑。”
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他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应身向前走去。有一刻,我觉得他的幽默与绅士是分离的,但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却是无可替代的。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酒店。他说,他还有个会议要开,现在还不能回家。我说,我等他。他说,会议时间会有点长,所以要很晚才能回去,他让我先回去。我没再说什么。他为我叫了一辆Taxi,为我执伞,为我开门。
当车轮贴着潮湿的路面,缓缓前行时,我透过后视镜,看见一个独撑蓝色雨伞的男人,站在雨帘下,黑色的风衣,因为染上雨渍,越发的深暗。匆匆一瞥的眼神,留恋,思念,让我心惊不已。
心雨妈妈去参加画展,没有带雨伞。我看了看手表,还早,反正无所事事,在路边买了把雨伞。五彩缤纷的伞布,像盛开于雨地里的花朵,我的眼神毫不犹豫地锁定于天蓝色的那一把。不知从何起,我不再喜欢我的纯白色,不知从何起,我只钟爱于小冰的天蓝色。
“晚霞——,你来了。”
心雨妈妈知道我要来,早已守候于展厅门口。
“心雨妈妈——,展演还未结束吧。”
“嗯。晚霞——,你也随我进去参观一下吧。作品很不错。”
“心雨妈妈——,我看还是不要了,我对美术一窍不通。您去吧,我在这儿等您。”
“你这个丫头,搞得我好像很懂似的,只是纯粹地欣赏,不谈技巧。”
最后,我还是被心雨妈妈牵手进入展视厅。大多数作品都是油画。有些抽象,有些荒诞。明显带有强烈的西方蒙太奇的手法。不知为何,我虽然从未见过这些作品,可是却有强烈的熟悉感。偶然间,一幅素描,仅有的一幅,在我的瞳孔中放大。
《阿耳忒弥斯》,又名狄安娜,月亮女神兼狩猎女神,太阳神阿波罗的孪生妹妹。To be a Diana 意为“终身不嫁”。
我的理智在这一刻溃不成军,朦胧的雾水遮蔽了我的双眼,亲身上前,轻柔地拂上画上人淡淡微笑的嘴角。小冰,我的小冰,穿着洁白的礼服,正看着我微笑。透过玻璃传入指尖的冰凉与坚硬,将我的意识一点点拉回。这般近距离地细看,才发现画上人的眼睑处有颗小小的泪痣。不是小冰,绝对不是。我曾见过小冰母亲的照片,一点也不像。那她又谁呢?还有上次在“小酌”茶馆里的那幅《女神》,应该与此幅是同一个人。小冰又为何铤而走险、不折手段地去偷那幅画,连我都看得出画中人不是她,她怎么可能误以为侵犯自己的肖像权而肆意破坏呢?更何况《女神》是他父亲的作品。我的疑团实在是太多了,如织网一般,混乱纠结,错综复杂。直到心雨妈妈一声声地呼唤,才将我的思绪扭转过来。
“晚霞——,你怎么了?”
“心雨妈妈——,我想问你这次举办画展的是哪位画家?”
“林沥川先生。”
“心雨妈妈——,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晚霞——,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林沥川,这个名字于我来说是陌生的。小冰,王若冰,姓王,不姓林。她是与爷爷同姓。
我用水微微沾湿浮肿的双眼。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有人进来。可是仅一秒的时间,那个熟悉的身影随着门板一同被关住,消失了。我匆忙地追赶出去,对着前方的背影唤了一声,“小冰——”。她听见了,止步,站在原地,始终没有转过身。我慢慢移动着双脚,直到张开双臂,从她的身后紧紧地圈住她纤细的腰。虽然看不见小冰的脸,可是她一起一伏的抽泣声,如此清晰地撞击我的心叶。
“晚霞——,我的晚霞——”
突然她用力掰开我的手,奋力将我推开,就算我重重地摔落在地,她也始终没有回过头,看我一眼。我强忍着泪水,看着她模糊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转角处。心顿时被生硬地抽出了一半,疼痛让我颤抖不已。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展厅,又是如何回到钟教授家,行尸走肉般的躯壳,让我疲惫不堪。我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意识,最后消迹于心雨妈妈和一个男人的声音里。
醒来时,发现自己安然地躺在温暖的被褥里,一切又是这般熟悉,我还在原先的房间内,只是手面上多了吊针,还有靠着书桌休憩的男子。我单手支起身体,想要端起床边的水杯,谁知手腕一颤,竟失去了力量。水杯坠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男子被我惊醒。
“不要动——,让我来。”
他示意我坐好,不要去触碰地上的玻璃碎片。鬼使神差地,我出奇地听话,像个犯错的孩子。他重新拿了个杯子,倒上水,递给我。
“温水,可以直接喝。”
我伸出右手,刚想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却被他轻轻地握住。
“手怎么弄伤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的。”
“是吗?”
我看着手面上一道深深的指甲划痕,尴尬地想要抽回,可是却被他紧紧握住。
“丝——”
“怕疼就不要乱动。”
“钟子期——,我要喝水。”
“我喂你。”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若无其事的俊颜。忽然他好像明白过来,他的词语,我的吃惊,顿时嘴角上扬。
“小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
“没有——,没什么——”
他微笑着将手中的水杯靠近我的唇边。皴裂的双唇,一遇到温和的水,变得柔软、湿润起来。我咕嘟咕嘟地将甘甜的水,一饮而尽,仿佛一个在沙漠里行走的旅人,遇到珍贵的水源般。我看着空空的杯底,嫣然一笑,抬起头,却对上一双含情脉脉的黑眸。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原有的,该有的眼神。我心照不宣地将视线飘向手上的那道红色伤口。
多年以后,这道伤疤一直都在我的心口幽居,伴随着阴天、黑夜,深深地痛楚。
第二天一大早,钟子期匆匆地走了,可是雷诺却匆匆地来了。
“霞儿——,你怎么生病了?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吗?”
雷诺一进来就将坐在床上的我,紧紧地拥在怀中。我害羞地看着门外的心雨妈妈,用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雷诺——,你又想勒死我呀?”
“对不起,霞儿——,我只是太激动了。”
看着他歉意而疲惫的眼神,我不由得心软。看到心雨妈妈含笑地将房门关上,我的手慢慢地抚上雷诺的脸颊。他用手覆上我的手,看到手背上因打吊针而泛青的肌肤上有无数鲜红的抓痕,顿时心疼而忧伤的眼神落在我的眼里。
“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心摔了一跤,被东西划破的。不要看了,有点丑。”
雷诺没有避开视线,而是俯下身,用自己的嘴唇轻柔地吻上这丑陋的伤痕。
“晚霞——,你的一切,在我的眼中都是最美的。”
我感动地看着他,坐直身子,在他的唇边,蜻蜓点水般留下一吻。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用说对不起,爱你是我的幸运。”
“雷诺——,你不是应该在美国吗?”
“我是连夜赶回来的。我打你手机,无人接听。我害怕你出事,所以打给钟教授,才知道你晕倒了。”
“可是这么晚了,还有班机吗?难道是游水回来的?那可是太平洋,雷诺——,你好厉害啊!”
雷诺展颜,看着我一本正经、一脸好奇的脸。曲起中指,轻轻地在我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个小脑袋瓜里,装得到底是什么啊?难道是豆腐?”
“你才装豆腐呢?不,你装的是稻草。”
“竟敢拐着弯骂我草包。苏晚霞——,你死定了。”
雷诺突然一脸坏笑,伸手探进我的腰间,顿时全身一阵酥麻,我尽力躲避,却总是无法全身而退。我最怕被人挠痒痒,可是却被雷诺发现了这个弱点。
“雷诺——,不要了——,我投降。”
我笑到肚子抽筋,眼里噙着泪花,可怜兮兮地向雷诺求饶,他才舍得放过我。他温柔地将我抱在怀里,静静地抚摸着我的后背,直到我起伏的胸口渐渐平息。
“霞儿——,答应我,以后不要轻易让自己生病,好吗?”
“嗯。”
我是应该为了身旁这个爱我的男人,信守诺言,保护自己。可是那些猝不及防的伤心事,又有多少能够幸运地从我的身旁静悄悄地、相安无事地离开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