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贾琏随行,黛玉拜师
林黛玉明白母亲的意思,郑重答应了,才告退出来,转去了他居住的东厢房。
东厢房与耳房相连,因厢房采光更好,林黛玉便命人抬了一架大屏风来,从中间隔着两段,外间用作待客之所,内间暂设了小书房,有一张书桌,放着些他最近要读的书。
耳房比厢房小了将近一半,正好做个卧室。
因他自幼体弱的缘故,林如海和贾敏都怕他为女色所误,自他六岁之后,贴身伺候的便只有七八个小厮,一应针线鞋袜,都由贾敏身边的丫鬟代劳。
他的贴身小厮叫雪砚,是奶娘王妈妈的儿子,比他大了三四岁,性情有些软弱,脑子也不甚聪明,却胜在心眼实在,林黛玉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会阳奉阴违。
今日因林黛玉是跟着贾敏出门的,贴身人便一个没带。雪砚一直遵照他的吩咐,好生守在书房里,不管谁叫都不出门。
看见林黛玉回来,雪砚笑着迎了上来:“大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忙张罗着上茶。
林黛玉道:“我不喝茶,你叫个人去膳房看看,若有甜的汤羹拿一碗过来,我暖暖脾胃好温书。”
雪砚应了一声,二话不说就跑出门去,叫小厮小春去一趟厨房。
小春比雪砚又大两岁,比他明白人情世故,并没有直接就去,而是进内室往钱匣子里抓了两把钱才出门。
来了这个把月,林家人也算是看明白了,荣国府的规矩果然不同,上上下下都长着一颗体面心,两只富贵眼,认钱不认人。
这种“规矩”固然让林家人看不上眼,于他们客居之人却又有一样好处:只要金钱开路,就少有办不成的事。
小春去了半晌,果然端回来一盏玫瑰雪梨枸杞蜂蜜汤。这汤最是清热润肺,口感又清甜滋润,正合林黛玉的口味。
林黛玉把汤喝了,又让雪砚多点了两支蜡烛,便把一册《诗经》拿了过来,翻到夹着书签的地方,接着上次的低声诵读。
雪砚见他要读书,便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招呼烛火。小春见此便退了出去,又往厨房要了两碟好克化的点心,预备着林黛玉读书累了好垫补垫补。
当夜无话。
次日一早,林黛玉便禀明了贾敏,带着两个年长的家人去采办拜师所需的六礼:一捆芹菜、一包莲子、一升红豆、一斤红枣、一筐桂圆和十条干肉。
因这时节桂圆并没有新鲜的,是一并在蜜饯铺子里买的干货。
这一日把东西制备齐全,林黛玉又托了贾琏,请阴阳先生选了个黄道吉日,提前给安家下了拜贴,当日便由贾琏陪着,一同到安家去正式拜师。
原本林黛玉是准备自己去的,谁知贾赦和贾政早已从贾琏那里听闻,因担忧他年纪小,怕错了礼数反而不美,贾赦便向贾敏推荐了贾琏。
贾政倒是想推荐贾宝玉,又想到他素日的言辞行径,怕安介山不喜,只好作罢。
这是当夜里,贾政到王夫人房中发了一通牢骚,话里话外都是“若珠儿在如何如何”。这话正戳中了王夫人的心病,不由泪如雨下。
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眼见势头不对,忙命丫鬟金钏和彩云分别去请周、赵两位姨娘。
“不拘哪一个,好歹先把老爷劝走。”免得他们夫妻拌嘴,贾政脸上过不去,吃亏的还是王夫人。
对二舅舅的房中事,林黛玉一概不知。但贾赦与贾政的心思,他却是心知肚明。
安介山是新从地方上升迁上来的,又是纯粹的清流出身,除林如海这个走科举路子的,素来不与勋贵人家交往。
如今的荣国府已大不如前,从前利益相连的故交,渐次都变成了虚交情,并不能在朝堂上相互助力。
若是能借着林黛玉为跳板,搭上安家这个新贵,也是为贾家争一口喘息之机。
林黛玉愿意带上贾琏,一是碍于贾敏的托付,二是贾琏本身事故圆滑,行事颇有分寸,不会惹安介山厌烦。
身边跟着的都是林家的老人,大管家吴兴特意从林家宅邸中赶了过来,就怕底下那些小年轻们不稳重,坏了自家大爷拜师的大事。
一路上贾琏都没找到机会和林黛玉多说两句话,只因吴兴亲自带着林黛玉坐车,一路上不厌其烦地叮嘱拜师的细节。
林黛玉知他是好意,也不觉厌烦,纵然已听了好几次,仍旧每次点头应答。
等马车挺停住,雪砚掀开车帘,笑出了一嘴的大白牙:“大爷,吴伯,咱们到了。”
吴兴这才反应过来,自责中带着自嘲道:“年纪大了,就爱唠叨,倒是叫大爷烦了这一路。”
林黛玉正色道:“吴伯这是什么话?我年轻不知事,父亲又一病没了,拜师这等要紧的大事,自然得您这样经验过的老人提点着。
若是出了差错,安伯父固然看在先父的面子上不计较,我这心里却过意不去,自觉给先父蒙羞呢。”
那边贾琏早已下了马,把缰绳给吴兴的儿子吴越牵着。见他主仆二人正相互推让,他便插言笑道:“既是已经到了,还是快进去吧,若误了吉时反而不美。”
林黛玉忙道:“琏二哥说得是,吴伯,咱们进去吧。”
安家这边是早有准备,安若泰和安若然兄弟两个接了出来,略做寒暄,主子们相互推让着走在前头,吴兴领着众家人捧着六礼紧随在后。
一行人进了大门,到影壁处往西,便是垂花门。进了垂花门,安家兄弟直接把他们带进了有歇山顶的会客厅。
安若泰笑道:“劳烦两位在此稍等,家父稍后就来。”
且不说跟在后面的吴兴暗暗放了心,跟随在侧的贾琏更肯定了林家与安家的交情不浅,绝不会因林如海去世就疏远了。
本朝对官员府邸的建筑有极严格的规定,唯三品以上大员家中,方可起歇山顶。凡有歇山顶的人家,无不将之作为接待贵客的所在。
林黛玉小小年纪,又是安介山的晚辈,本可以在外厅倒座接待,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安介山却让儿子将他领到了这里,显然不止将他当做子弟辈,而是认可了他林家主君的身份。
林黛玉意会过来,顿觉振奋非常,因父亲去世而产生的迷茫,竟是烟消云散。
因安介山不在,林黛玉和贾琏不敢进正厅,便在次间等着,安若泰命人上了茶,又叫弟弟进去通报,自己则陪着客人坐着吃茶。
贾琏吃了一口,便以这茶做引子,起了个话题:“这是明前的龙井吧,我们家只老太太和老爷屋里才有,我们这些小辈寻常是吃不到的。”
安若泰笑道:“这是茶叶铺子里新送过来的,自家人舍不得吃,除非贵客来了,老爷才吩咐点一盏奉上。”
贾琏道:“那些茶铺子里的掌柜最是精怪,真有最好的也是不卖的,或留着自己喝,或进到几家王府里去。”
安若泰道:“何止茶铺子?长安城里任他卖什么的,最上等的尖儿都是寻常人见不到的。”
林黛玉道:“也不怪他们如此。既是尖儿货,必是极少的,若放开了卖,京城这许多勋贵官员,给谁不给谁呢?倒不如不流通出来的好,悄悄进了几个王府,倒还能得几分庇佑。”
他虽是个读书的公子,无论林如海还是贾敏,却都没想着将他养成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农人看天吃饭的苦,商人受官吏盘剥的苦,乃至小官受大官索贿的苦,能让他亲眼见的都让他亲眼见了。便是不能亲眼见的,林如海也都把自己见过的细细与他分说。
正说着呢,听见外面的咳嗽声,安若然跑了进来:“快出来吧,我家老爷来了。”
三人忙搁下茶盏从次间出来,就见安介山从正门走了进来,笑道:“都愣着干嘛?快过来吧。”
来的路上,贾琏盘算了一路,想着等见了安侍郎怎么说话,怎么套近乎,方才在安若泰身上试了试,也颇为顺利。
可真见了安介山,他却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想了一路的话竟是半句都说不出来了,只会跟着林黛玉行礼拜见。
倒是安介山并未冷落他,主动询问他是何人。得知是林黛玉的亲表兄,又语气和蔼地问了几句话,顺口夸赞了一番。
于安介山而言,这不过是寻常的待客之道,还多半是看在林黛玉的面子上。不然似贾琏这样的纨绔,他从来不多看一眼的。
贾琏却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贾家是开国功臣里最顶级的那一波儿,一门双国公,谁人提起不称羡?
出入贾家门户的无论文官还是武将,个个都有求于贾家,纵不止卑躬屈膝,态度却也十分谦卑。
在贾琏眼中,父亲贾赦并叔父贾政,自然是极威风的了。
可今日见了安介山,对方的态度分明比那些拜访贾家的官员更加温和,贾琏却总觉得有股无声的压迫,让他素日的伶俐荡然无存,只觉得喘气声稍微大些都是冒犯。
安介山却已没工夫管他了,留下安若然陪他吃茶,便带着林黛玉和安若泰去了书房,叩拜孔夫子的画像。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