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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市
转过一条狭小的甬道,前方已无去路,那人按下石壁上的一块机关,石门缓缓打开,只见眼前一片豁然开朗,顿时人声鼎沸、嘈杂入耳,歇斯底里声如波浪一般迎面涌来,程沅这才看清这里别有洞天,原来是藏着个地下大赌坊。
那人道:“这位公子、夫人,你们就尽情玩乐吧,小人先退下了。”说完便退进了石门内关下机关离开了。
程沅自小接受社会主义教育,当然对黄赌毒敬而远之,要是问她怎么屁颠颠跑去青楼,她就会理直气壮地解释自己只是单纯去欣赏歌舞的。
她看了看身后严严实实阖上的石门,担忧地道:“慕琰,等会儿我们不会出不去吧。”
慕琰逗趣道:“以前在府里怎么没见你这般胆小,现在这是这么了?”
程沅梗着脖子强调:“惜命!这叫惜命你懂不懂?”
慕琰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放心,有我在你的小命丢不了。”说着,便真像一位贴心的丈夫般亲密地揽着她的肩膀进了一片赌海。
程沅小声婉转地提醒道:“我觉得……你来这种地方,比逛青楼还恶劣。男人嘛,有几个不花心的,可来这个地方消遣,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像是你了。”
慕琰饶有兴味地问道:“喔,那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盯着慕琰藏在面具后的眼睛,“你这人花心滥情,不服输,总想证明自己什么,去封城这一路看起来也算是足智多谋,像你这样的人恐怕还有些野心。只是,千万别误入歧途了。”
慕琰别过她的视线,带着她继续向前。
程沅看他沉默不言,“你干嘛不说话,是不是被我猜中了?”
周围人声杂嚷,程沅的话淹没在了这片鼎沸嘈杂中。
程沅不知从慕琰和她进来的那一刻,便有好多人如虎狼一般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紧紧垂涎着他们,不过是这里身经百战的老狐狸们看他们面生一眼便看出他们是新手。
这时一个尖嘴猴腮,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矮小男子拦住了他们,“这位公子,我一看你就风度不凡,既然来了这儿,要不要上来和我一起玩玩儿?”
慕琰从袖中取出一颗鹅卵石大小的夜明珠,刀疤男果然眼睛都亮了,程沅忙凑近心疼地道:“别想不开,你银子多了用不完我可以帮你花啊。”
刀疤男注意到了程沅,她虽带着面具,但只消看一眼她的身段,便知是个娇软美人,他色心顿起,指了指程沅垂涎道:“不如就以美人为赌注如何?”
程沅正想啐他一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
慕琰早已挡在她身前遮住了刀疤男那猥琐的目光,“那你得先赢了我手上的夜明珠再说。”他忽冷声道:“若是你输了呢?”
刀疤男信誓旦旦地道:“小爷我自进了这常胜赌坊就不知道这‘输’字怎么写!”他说得猖狂,举手投足间却露出了只剩三个指头的左手,他轻蔑地道:“小爷我要是输了便任你处置,如何?”
慕琰随手扯下腰间的一袋金珠,对身后的程沅道:“阿沅,既然来都来了,就四下随便玩玩,但你可不能离我的视线太远。”
她接过锦囊,但她对赌博不感兴趣,又不忍心看慕琰输得太惨败完身上家财,只好如他所言拿着金珠四处逛逛,只恨这里不是可以随意买买买的大商超。
她路过一个个人头攒动的赌桌,只微微瞟了一眼,便看到了这儿的众生乱象,这里的人以金银珠宝为注,散尽家财后便赌娇妻美眷,甚至将自己的子女押上赌桌,实在赌无可赌,便以手指耳朵为赌注,反正只要能压上赌桌的东西,什么都可以赌,这看似充满极乐之地却是个极恶所在。
程沅就这样随意走着,忽然见前方人声鼎沸,便探头看了看,原来这里还开设了武斗场,两个赤膊的人正在上面打得血肉横飞,下面围观的人在忙着押大押小,此起彼伏地助威喝彩。她见不得这样血腥暴力的场面,忙避去了另一边。
她攥着装有沉甸甸金珠的锦囊,想着现下便拿着它们就此离开慕琰,有了这些本钱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咸鱼梦。
她正在犹豫间,忽然听到几声凄厉的哭喊声,甚是撕心裂肺,中间还夹杂着打骂呵斥,她忙推开人群过去看看。
只见一对母子死死抓着一个衣襟半敞的男子,那男子似乎还喝了不少酒,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他狠狠一脚将女人踢翻在地,“老子已经把你们赌了出去,你听不懂吗?”
他跺着脚指着地,唾沫横飞大声道:“就是卖了!卖了卖了!”
一旁哇哇大哭的小女孩看起来才五六岁大,嗓子都哭哑了就是拉着男人下摆不放手,男人狠下心来也给了孩子一脚。
后面的人过来拽她们母子,女人再次挣脱扑上前护住孩子,就是不肯走。
原来这里又在上演卖妻鬻子的人伦惨剧,程沅看不过眼,上前呵斥了一声,“都住手!”
那些人闻言果然停了手,一看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哈哈大笑道:“小娘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人赌桌上欠了我们银子拿他妻女相抵。小娘子你要是能替他还了我们便饶了他妻女,否则,呵呵,休要多管闲事!”
程沅上前一步道:“我可没这么好心替他还赌债,只不过他这妻女我买了。说吧,他差你们多少钱?”
那几人对视了一眼,马上脱口道:“一千两!”
她将那袋金珠丢了过去,“看看够不够?”
那人一把接过,在手中垫了垫打开一看,立时喜笑颜开道:“好好好,我们走。”
那男人见这伙人走了,脚下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那对母子正想拥上去,程沅马上道:“你们已经被我买下,归我所有了,还不快和我走。”
女人无奈,只能嘤嘤啜泣着牵着小女孩跟在程沅身后,女人感激道:“多谢姑娘救下我们母子,要是落到那伙人手上还不知得怎样?我们母子二人愿为姑娘当牛做马。”
程沅回身道:“我也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什么,只希望你们做到一件事,就不枉费我今日救了你们。”
那女人忙点了点头。
“你们必须离开那个赌徒,不然我救得了你们一次却救不了第二次。”
女人一愣,“其实我们夫妇二人白手起家开了家绸缎庄,后来又生下小蝶,日子过得也算安稳踏实,我这口子也是中了邪,不是什么时候沾染上了赌博,将整个绸缎庄输得一干二净。今夜说好久没陪我们母子了,没想到竟然是把我们带来这里给他抵债。”她擦了擦涟涟泪水,“姑娘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对这种男人再抱有期望。”
她拉着女儿一起向程沅跪下磕头,程沅忙拉她们起身,她们却将头埋得更低了,“姑娘若是不肯受我母子二人一拜,我们便一直跪在这里不起。”
程沅好不容易将她们拉起身,她从腰封里摸出偷偷藏下的一颗金珠,递到了女人手中,“只剩这一颗了,虽然不多,但也好歹能让你们粗茶淡饭衣食无忧了。”
女人还待下跪,程沅扶住她,“别回头,快带小蝶走吧。”她摸了摸女孩儿的垂髫小髻,“忘了今晚的事,一定要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啊。”
小女孩儿似懂非懂,看了眼女人,又抬头看了看程沅,仰着哭花的小脸点了点头。
等程沅再回到赌桌来找慕琰时,发现和他对赌的人早已换了好几茬。他见程沅回来便下了赌桌,手上竟赢得盆满钵满,程沅觉得不可思议,暗想不会是新手保护期,对他放水了吧。
程沅跟着他离开时,那还未离赌桌的人在身后喊道:“明天还请再来,我一定连本带利赢回来。”
她随意扫视一周,好奇问道:“那个猖狂的刀疤男呢?”
“输了被人抬走了。”
“那你们赌了什么?不会又是他的手指吧?”
慕琰抬起两根手指在眼前比划了一下,那是一个挖眼珠子的动作。
原来赌的是眼睛,程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拉了拉慕琰的衣袖,“这地方呆着怪不舒服的,我们快走吧。”
赌坊内的侍童带着他们从另一甬道离开,出来时竟又是另条街的药材铺,程沅忍不住腹诽了一句,“真是狡兔三窟”,两人便寻了马车打道仍回卞城。
程沅原以为自己一上马车便会呼呼大睡,但脑海里都是挥之不去的骰子声和震耳欲聋的吆喝声、呼天抢地的哭喊声,她没法睡着。
程沅小声问:“明天真的还来啊。”
慕琰闭目点了点头。
程沅一摊手,坦白道:“这儿还没有倚醉楼有意思呢,你看吃没吃到喝没喝到,你给的一袋子金珠就这样没了。”她打算旁敲侧击给他灌输点儿赌博危害,免得他走火入魔。
街市上明暗交错的灯火透进车内照在慕琰脸上,他缓缓睁开眼,声音中听不出什么喜怒,“阿沅,我都看到了,但以后可别这么做了,你救得了一两个人,但里面那些赌徒们的妻儿你是永远救不过来的。”
她也理直气壮看着他藏在面具后黑沉的眸子,“那你要我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她们被人带走?”她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心疼你那袋子金珠。”
她愤恨地道:“这么个万恶的地方害得多少人缺胳膊少腿、妻离子散的,竟没有人能管管!”
慕琰也想不到自己会对她越发出奇地好耐性,他也不恼,只认真道:“我听闻先前有人去京兆衙门揭发这地下黑赌场,但后来人要不疯了失踪了,要不就因其他罪名被关押起来,后面再无人敢去揭发。如今只要这个地下黑赌市还在,不管多少颗金珠在它面前都是杯水车薪。”说着便将今晚赢的赌资丢到了她怀中。
程沅知道他赢了不少,打开袋子一看没想到竟赢了这么多,这不是放水简直是放海了。
她幽幽感叹道:“你这运气也太好了些,只是可惜,没用在正途上。”
慕琰知她不喜,只是笑而不语。其实他这一生都在赌,赌在北虞能活着,赌还能回来,赌他是否能坐上那个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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