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西凉

　　杨秋大老婆一见到我便是欢欢喜喜地将我和马超扯进了屋子，关上房门。仍是杨秋在外头怎么个张罗，都只笑笑说：“别离他，娘有话要和你说，来。”

　　相隔三日来到杨秋大老婆的房间，我只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倒是马超自一进屋子便开始东张西望，跟警察搜房子似得。我用肩膀推了推他：“你盯着我娘的房间看什么看。”

　　马超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动作许是被杨秋大老婆看见了，她拉着马超坐下，随即笑说：“我生下歉歉之后便一直身体不好，常年服药，可能是阿超不习惯那股味道罢了。”

　　马超笑的无比柔情：“让娘见笑了。”

　　我白了他一眼，原来木头的演技也是很好的嘛，比我还会演。

　　杨秋大老婆招了招手，示意要我坐下，等与我和马超同桌，才开口道：“歉歉，阿超，其实我叫你们进来，只要你们代我去见一个人。”

　　我怔了怔：“什么人？”

　　杨秋大老婆长叹一声，眼神又开始恍惚了起来，这个屋子里明明没有远方，她却仍是望着远处：“一个故人。”

　　故人这个词有很多理解，可是很久之前就“挂掉”的人，也可以是很久之间就“蒸发”的人，还有可能，是她的旧情人。

　　突然来了兴致，我问道：“什么故人啊？”

　　杨秋大老婆说：“是我的一个朋友，十几年前便嫁了出去，近来听说她回了凉州。你也知道，我身子不争气，你爹定是不许我出门的，歉歉，你就代替我，去做一个人情。”

　　故人的内容完全没有戏剧性，我不由的有些失望。马超倒是非常乐意，一口答应说：“好。娘，你说的那位故人，她住在何处？”

　　杨秋大老婆笑道：“她住在城尾，叫做丁冉，你们去了便一定能找到她。哦……对了，”她转身在梳妆台中翻了翻，翻出一个男子用的发冠，递了给我：“你们把这个带去，交给丁冉。”

　　我哦了一声，接过那个发冠。纯金色的整体，镶了几颗深色的宝石，我看不懂这一类东西，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个值钱玩意。又抬眼看了看马超，想要做个比较，却发现他只用了一条白色的带子绑住头发，看起来那样朴素。简直就跟杨过那个穷小子似得，不知道的人是绝不会认为他便是堂堂凉州太守马腾家的公子。

　　三朝回门基本都在杨秋大老婆的吩咐之中结束，等她交代完了事情之后，差不多也是晌午了。我和马超一踏出房门，便有杨秋迎了上来，笑嘻嘻的说：“呃，要不你们就留在这里吃个午饭？”

　　马超淡笑：“爹有心了，不过我们还有要事要办，不宜多留。”说罢拉着我就走了。我正纳闷他有什么好急的，去见杨秋大老婆的故人，又不是他的故人。

　　马车一路将我们载去了凉州城尾，我手里把玩着杨秋大老婆给的发冠，心不在焉问了一句：“我娘说到了城尾便能找到那个叫丁冉的女子，可是凉州城那么大，城尾也那么大，她怎么就知道我们能找到？”

　　撩开车帘，马超望了一眼，说：“城尾虽大，但姓丁的大户人家只有一个。若是我没猜错，娘口中的丁冉，应该是丁铁府上的人。”说完他便跳下了马车。

　　我有些无奈的看着马超的背影，想来嫁给一个体能上太过人的相公也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会有多动症的嫌疑，连老老实实坐在马车上都做不到。

　　刚想完，马车就停在了马超身后。帘子被人掀开，我以为是马超来接我的，但出现在眼前的确是另一个男子。那男子身着锦衣，年纪轻轻却要留着两撇小胡子，轮廓还算是俊气。打死我都不信这是马家雇佣的马夫。

　　我客客气气的说：“这位大哥，我想下车，你能不能让一让？”

　　这位大哥对我的话视而不见，只默默的看着我。我并不讨厌被人注视，但那人注视我的眼神里，有了些其他东西，叫人很不习惯。说白了，就是有点毛骨悚然。

　　我敢断定，我上辈子不是杀了他全家，就是叫他绝子绝孙了。

　　良久良久，男子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津津有味的念出两个音节：“杨歉。”

　　我无奈道：“大哥，你认识我就给个面子，让我下车吧……”

　　此话刚一出，就见马超一手挡在车帘前，将我与那个男子完全隔离。马超面带笑意，然然笑道：“马玩，许久不见，你怎么多了两撇胡子？”

　　我晕头转向，心想这凉州城里到底还有多少个姓马的人啊……

　　那个被马超叫做马玩的男子，见马超一来，便跳下了车轼，独自哈哈大笑了起来：“马超，前几天你的婚事可是闹得整个凉州跟着一起沸腾啊，怎么，娶新娘子的感觉如何？”

　　马超腼腆的笑了笑：“有劳马大人费心了。”他伸出宽厚的手来，对我温柔一笑：“下来，歉儿。”

　　我打了个寒颤：“你你，你叫我啊？”

　　那琥珀色的眸子在晌午的阳光之下，显得闪闪烁烁，马超没有回话。我却不自觉的将手伸了过去。他的手掌那样的粗糙，却又温暖，在寒冷的凉州，我能从他的手掌感觉到无比的温暖。

　　马超接过我的手便领着我走了。虽说是做给别人看看的，但我内心里当马夫人的感觉还是多了不少。回头看了看马玩，只见他用一双极度仇恨的目光锁定着我们。我想，上辈子大概不是我杀了他的全家，而是我和马超一起杀了他的全家。

　　就算是离开了马玩的视线，马超也依旧没有将我的手放开。我下意识的将手甩了开去，对马超说：“你手上都是汗。”

　　捏了捏拳头，马超有意无意的瞥了我一眼：“当初你决意嫁我，就应该想到如此。”

　　我抿了抿嘴，心道：“什么狗屁玩意。”但嘴皮子上却说：“我们是来找人的，你怎么又说到那里去了。何况我都嫁给你们马家了，你再说那些也是没有用的啊。”

　　马超忽然冷哼一声，将我甩开径自走向前：“不错，你嫁的是马家，不是我马超。”

　　我想太奶奶滴这个做将军的人怎么一点度量都没有？说不出两三句就要开始钻牛角尖，要不是我看扁了你以后肯定会在战场上被人乱刀砍死，我！……我还是守寡的……

　　注定他是死是活都没我的好日子过。无奈甩了甩头，我只好默默跟在马超身后，做个瑟瑟发抖的小女人……

　　穿过大街，前方是一个狭窄的巷子。可能是天色本就不好的缘故，巷子里显得非常暗淡。但巷子的尽头处，却是一扇大门。想必这边是丁家。

　　我问马超说：“这家人家怎么那么奇怪，大门不放在外头，反而这么隐蔽。买菜去的时候也不怕绕得慌。”

　　马超不语，独自上前敲了敲门。

　　才过一会儿，便有一个老者开启了丁家的大门。老者满脸的沧桑，白发丛生，衣着似是普通的穷苦百姓，与这栋硕大的屋子不成比例。不成比例的不只是衣着，还有她的身躯，她是那样的瘦小，光是开个大门便已用光了她的力气。

　　马超连忙上前扶住大门，那老者抬眼一看，说道：“你们是……”

　　单手一撑力，将门拉到最大，马超扶住那老者：“我……”

　　话未出口，便被她抢先一步：“你是马家马超公子？”说着说着又指向了我：“那这位一定是你的夫人了……”

　　微微颔首，马超开口：“这位婆婆，我们是受人之托，开找一位叫丁冉的人。”

　　老者无光的眼角微微笑了：“原来你们是来找丁冉的，自从她回凉州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来找过她了，请进。”说着将我们带进了丁府之内。

　　府中的一切装饰都如同皇亲国戚一般华丽端庄，但看得出，许久日子没有经人打理，堆积了不少的灰尘。穿过前院，后院比起前院而言，就显得暗淡无光，少了几分色彩了。不大不小的屋子，嵌着崭新的格子门，却是平民家的物品，手工粗糙，没有太多花式。

　　老者笑着推开门：“丁冉，马超马公子来看你了。”

　　格子门缓缓被人推开，屋内是一片沧桑。墙壁和家具都是旧物，看来是最近才被人重新整顿过的。屋内只坐着一位妇人，她的面前摆着一架织布机，正在默默无闻的织着布。即便是老者带领我和马超进了屋子，她也视若无人。

　　我上前去，只见那女子面无表情，只单单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织布而已。我轻轻说：“你就是丁冉吗？”

　　女子不语。

　　我说：“是我娘让我来找你的。”

　　女子仍是不语，更不曾抬头看我一眼。

　　我恼了，干脆掏出杨秋大老婆给我的发冠，放在女子的眼前，挡住她的实现：“有人叫我把这东西给你，我算是来过了，要不要就随便你了。”说完便转身拉着马超撤退。

　　谁料这时那女子忽然开口，命令般的道出两个字：“慢着。”

　　先回过身去的是马超，他唇角一弯：“丁夫人可是认得这个发冠？”

　　我也应声转过头去，只见丁冉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子只看着马超：“它怎么在你这里。”

　　丁冉的样貌不算是祸国殃民倾城倾国这一类的，却也算得上是清秀，与马超他娘柳熙一般，有着一种叫人倾心的气质。

　　马超走向丁冉：“夫人应该心知肚明。”

　　丁冉长出一口气，缓缓抬眼看着我们。那眼神里有着一丝丝心伤：“那是曹操的发冠。”说罢又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注视了良久：“你是宋如的女儿。”

　　我怔了怔，想来宋如应该是杨秋老婆的名字，便点头称道：“是啊是啊，就是我娘叫我来找你的。”

　　甩开手中的梭子，丁冉轻哼了一声，眼神却不曾从我身上离去：“十几年不见，你娘还可安好？”

　　我说：“挺好挺好，就是身子骨不行，经不起吹风，这么些年来都没法出门。要不然。她就自己来看你了。”

　　丁冉微微一笑：“是么。”

　　人见过了，话也说过了，礼貌上的问候也有了。我觉得应该是时候可以撤退，便对丁冉说：“丁阿姨啊，那个，这个发冠送给你做纪念，我们还有事情，先走了。”

　　不料丁冉却说：“不准走。”

　　我哭了一张脸看着她：“丁阿姨，你还有什么事情啊。”

　　丁冉站起身来，姿态优雅的走到我的面前。她的个子很高，虽然没有马超那样高大，但比起我来，也是一个很细长的女子了。

　　她冉冉说道：“这个发冠，你是怎么得到的。”口气仍像是对于下人的命令。

　　我有些不耐烦了：“我怎么知道啊，是我娘给我的。谁知到她和曹操有什么关系……”此话刚一出，丁冉就用一种要吃人的眼神看着我，叫我不敢再说下去。

　　马超见势将我拉到他的身后，迎上丁冉凶恶的眼神：“丁夫人，莫非你与曹大人……”

　　丁冉直截了当的打断马超的话：“我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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