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

　　入了三月，北城渐渐回暖升温。

　　林清嘉发现栾青云和李斯清有些不大对劲的苗头，并不稀奇，这两个人高二的时候就传过一些事。
　　只是当时栾青云还对初恋念念不忘，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怀疑了。

　　现在……怎么看都不对劲。

　　她试探性问了问，李斯清脸红，扭捏道：“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一八几的人跺起脚真有几分娇羞意味。

　　林清嘉：“……”

　　还是栾青云靠谱，给出了确定答案：“挺喜欢的，但是万一考不到一个地方全白费，还是等高考后再说吧。”

　　当时是晚上十点五十八，栾青云一手啃鸭脖，另一手哗啦啦翻过作业，油腻腻的手百无禁忌，惨白的光打下，偏偏显出几分落寞。

　　那落寞并不来自于她，而是未来与前程自带的滤镜。

　　所有人都在说未来，前程高于一切。
　　白炽灯忽明忽暗照着室内，亮过一轮皎洁月。

　　“啪”，熄灯了，入目皆是黑暗。
　　李卫婉照例提醒：“快睡觉吧，明天还得誓师。”

　　百日誓师定在了惊蛰这天。
　　寓意很好，万物苏醒的日子，少年人的斗志也该彻底燃烧。

　　大会八点开始，因为新操场尚未建好，将就举行在世界广场。
　　高楼圈起一块小小的地方，四面密闭，每层贴满红色条幅。

　　抬头，正冲的是“苦战百天，决战高考”，再往上看，红色变了灰，是四角的天空。
　　天依旧雾蒙蒙，却能透过厚重的云层看到希望的五彩。

　　大会步骤照例的繁琐，先是校长发言，前面两大页听得人昏昏欲睡，只记得最后一段鼓动飞扬的少年心：

　　“孩子们这世界敞开了怀抱迎接你们，身为二中学子就必须勇敢踏入，接纳自己，也接纳世界，期待一百天后的你们为二中再创辉煌！”

　　下一项，是宣誓。

　　年级主任嘶哑的嗓音亮起，所有人跟着口令握拳举起，红旗飘扬。
　　他们以青春的名义向天地宣誓：
　　“高考无悔，我们必胜！”

　　成年人的世界已经跌跌撞撞向他们奔来。
　　不知他们是否能接住。

　　时光随着无人机穿梭过广场，到了最后一项，学弟学妹们献出祝福，大屏上是灿烂青春的笑容。

　　要结束了。
　　一切都会结束。

　　林清嘉垂下眸，觉得心中空落落，抬头却下意识左右寻找，闻煜迦高挑的身影就入了眼。

　　很幸运，他在斜前方，她不需要太明显地转身扭头就能看他。
　　款式一致的冲锋衣在他身上却显出贵气，只是一个背影，却颇有傲雪凌霜的姿态。

　　她喜欢他，皮囊也是一个重要的点。
　　闻煜迦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指尖。

　　抬眸，却和他的目光对上，短兵相接，灼出火花烈烈，他回头的时机未免太巧。
　　瞳色漆黑，浓睫挺翘。

　　寒凉的风拂过，脸颊温度却越升越高，泛着浅红。
　　微凉的冬，卷起天边云彩，滚烫柔软。

　　年少时光呀，他怎么如此迷人？

　　·

　　过了誓师，就是一模。
　　巧妙的时间安排简直像是在检验他们的决心是否真诚。

　　考试在本校举行，随机打乱次序，每考完一科都要换考场。
　　每场都在一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两个人能有一场在同一考场的概率大大提高。
　　不可否认，她很期待。

　　李斯清是闻煜迦的后桌，发完准考证，林清嘉看李斯清拿着闻煜迦和他的在比，心下一动，也凑过去问：“你都在哪考啊？我看看咱俩哪科一样。”

　　李斯清没想那么多，“你直接拿过来你的准考证，我对对。”

　　“没事，我在你旁边看。”
　　“行。”

　　心跳又开始胡乱作响，她只敢用指尖捏着薄薄的答题卡，怕被手心黏腻的汗沾湿。
　　她没一科科看，学校里选历史政治两科的人少，她先看的这两科。

　　历史 政治
　　409 311
　　408 405

　　绷紧的心乍然泄了凉气，不失落是假的，她放低答题卡，坐着的李斯清高兴道：“哇，咱俩和青云历史都在432耶，不过别的科没在一块。”

　　“哇塞，你和闻哥数学都在507，是本班哎，好羡慕啊，我也想在本班考一科……”
　　她猛抬头，目光锁定到数学上。
　　两张准考证摆放在一起，一上一下，相同数字。

　　数学
　　507
　　507

　　考试时间比历史时间长四十五分钟，整整两个小时。
　　林清嘉觉得自己真的好幸运，幸运到现在出去买彩票应该都可以中上好多钱。
　　她笑容压抑不住，李斯清不明白，却也跟着傻笑。

　　面前桌子被轻敲，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眸，男生深色的眸像浮着一层碎冰的幽潭：“你们笑什么呢？”

　　闻煜迦接水回来了。
　　林清嘉正沉浸在喜悦里，被吓一跳，手微微抖，准考证轻飘飘往下滑。

　　他眼疾手快伸手捞住，劲瘦的指节处泛着白，声音重了几分：“拿好这么重要的东西，别又不到考试就丢了，到时候还得去年级办补。”

　　林清嘉尴尬，她之前学考，曾把准考证弄丢过，

　　那是十二月，走廊里窗没关紧，风呼啸着穿过长廊，待考的年轻人们穿着校服三俩聚堆讨论，气氛的热盖过本有的寒。

　　林清嘉却手脚冰凉，一开始还能看到谢绯使劲翻她的那点可怜兮兮的东西。

　　后来却模模糊糊看不清了。
　　雾气好冷，挂在眼上几乎凝成霜。
　　其实下次考也可以的，她安慰自己，却无法原谅这随手造成的粗心错误。

　　清浅的柑橘气息忽然很近，眼前的雾气乍一下散开，眼神聚焦成点，入目的是一截冷白脖颈。
　　他说话也透着股子冷：“怎么了？”
　　那声音跟两块玉相敲似的，响，但是清脆，干干净净的。

　　林清嘉绷不住委屈，带着哭腔：“闻煜迦，怎么办啊，我准考证丢了。”

　　他往前跨一步，她下意识抬头，对上紧抿的唇，再往上，他瞳孔黑漆漆的，有点骇人，一开口，眼神也跟着化开，满是无奈。

　　“能怎么办啊，先找，实在找不到去年级办说一声，还有半小时才开考，应该能解决。”

　　旁边的谢绯把书翻得哗哗作响：“这样，你先去楼上问问值班的主任，我在这翻，两不耽误。”

　　很好的建议，林清嘉却有些踟蹰，若搁平时，她肯定二话不说就去了。
　　但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太冷了，有些退缩，她心里揣着点说不清的期待和忐忑，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男生，可怜兮兮的。

　　太无耻了，
　　明明和人家没一点关系。

　　闻煜迦没多说，直接转身，很快地走了两步，扭头看她，“还不走，愣着干嘛？你的准考证，光让我去？”

　　“哦哦。”
　　冰凉的手回温，她很欢快跟上去。

　　即使现在想起，依旧觉得，
　　闻煜迦身上，有种让人很安心的气息。

　　她抬头，笑了笑：“不是还有你嘛？”
　　这话，说的太逾越了。
　　她的失误，和他有什么关系？

　　只是回忆勾出的随口一句，她破绽百出。
　　——喜欢是藏不住的。

　　闻煜迦正拿笔压住那张准考证，愣了愣，若无其事压好，唇角隐隐向上：“嗯，也就是靠我了。”

　　他这样的男孩子，其实很好哄。

　　林清嘉顺势说：“嗯，靠你靠你，咱俩数学在一个考场，还请闻哥多多照顾哦~”

　　他猛抬头，漆黑的眼珠定定望向她。

　　翻涌的深水，让人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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