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前世回眸
【22】
“没事。”他说,“我就是最近看奏折太累了,真没事。”
“太累了,为什么太医院的人都没诊断出来?你少蒙我。到底因为什么?”我晃着他的手。
他嘻嘻一笑:“因为你不喜欢我。”
“你!”我轻拍他的手背,“嬉皮笑脸。”
他看着我,伸手撩拨我的头发,声音柔软:“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看我不是醒来了吗,没事了。”
他不肯说出原因,我也不能逼他。之后的日子,太医给李屹琨熬了一碗又一碗药,他都照喝不误。可身体却一丁点也没有改善,还是时不时会晕过去。他说:“我得让你帮我看奏折了,我相信你的能力不次于我。”
“你就不怕,我改了国号,直接复国?”我拿着他递给我的奏折,一边批注一边说。
“我相信你不会。”他说,“再说,我暂时还死不了。”
他说自己死不了,可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睡着的时候一天比一天多。琼王来看过他几次,可也只是叹着气离开。太医院不行,从全国网罗名医,可也没有什么效果。
“别让我喝药了,让我好好活几天,行不行?”
这下轮到他来求我了。
“好。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能活多久?”我说。
“嗯,或许二十岁,或许九十九。”他说。
“你还在这胡说!”我真拿他没办法。正想再问,他却是又睡着了。
……
“公子,皇宫外来了一位年轻的道士,说可以给皇上治病。”那天,太监来找我,我还觉得是骗人的假道士。可转念一想,李屹琨病成这样,太医院都治不了,恐怕只能用邪门歪道试一试。
我命人将道士请进来。那道士二十多岁,长得不高,但很瘦,穿着道服,拿一拂尘,还挺像那回事。他一来,就说了病因:“为什么他的病很多大夫都看不好,因为他的病不在他身上,在你身上。”
“在我身上?”我糊涂了。
“贫道可借你一双天眼,让你看看前世。你自会明白。”道士从袖中掏出一双铜镜,将我放置中间,不知怎的,铜镜中竟折射出了前世!
是无相道观。
无相道观在京都不远处的竹启山,是南国的国观,不少皇帝都去参拜过。李屹琨背着一个人,一步步地从山下走台阶上去。
他背上的那个人……这不是我吗?
还穿着铠甲,这时候我已经死了。他从朔北战场把我运回来的?
画面一转,李屹琨和这道士对坐,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好似在回想遥远的过去,他对道士说道:
“我自小天赋异禀,无论学什么,都能很快学会。从小打大,家里给换了七八批师父,到了十五岁,实在没什么可学的,就被爹放在军中历练。即使在军中,我也能左右逢源,得心应手。我自问十几年来做什么都顺风顺水,可唯独栽到一件事上面。”
说到这里,他眼睛开始聚光,嘴角边似是有了笑意:
“那年春围行猎,我第一次遇见他。正是意气风发少年郎,他骑马走在洒满阳光的林间,神情带着些许矜傲,真是形貌昳丽,玉树临风。
那时他正在猎捕一头鹿,张弓搭箭就要射中,可他看到那头鹿的肚子,就放弃了。原来,那头鹿已经怀了小鹿,他不忍心,就放走了。
这一幕刻在我的脑海,久久都挥之不去。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有的人看一万次也不会有感觉,可有的人远远地望一眼就入了心。
可他的目光总落在穆姑娘身上,看着她的时候,他的矜傲不见了,反而带着一种甜蜜的情意。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穆姑娘是他的未婚妻。”
他这是……在说我?他在说,自己和我相遇的过程?
我想起前世春猎,我确实放走了一只鹿,因为它隆起的肚子,应该怀了小鹿崽。
等等……今生春猎,我的鹿被李屹琨吓跑,难道……
只听铜镜里的他接着讲:
“我不希望他有未婚妻,更讨厌他看她的眼神!
我以为,只要接近穆姑娘,就可以吸引到他,没想到换来的是他的疏远和仇视。后来朝局不稳,我从军中出来查案子,竟查到他父亲,所犯罪行足可以诛九族,可我为了他,选择压下来。
我以为只要除尽他父亲的爪牙,就可以将此事平息,我以为只要用心谋划,就可以相安无事。但我错了。我与他正式见面的机会不多,他看我的眼神也一次比一次冷漠,到后来,竟有了愤恨。”
前世我和李屹琨交集很少,因为他抢了阿妍,我看他一次比一次不爽。只是没想到前世他为我做了这么多。铜镜里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悲苦不已:
“这期间穆姑娘移情于我。
呵,我是多想和他产生关联,多想和他有见面的机会,竟不惜抢了他未婚妻,因为我不肯放过这样一个和他有关系的人。可是他在朔北起兵了,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前朝皇室后裔,是前朝余孽!
那时候先帝病死,留诏书传位于我。我登基大典举行了一半,就匆匆点兵御驾亲征。因为我不想让他败在别人手里,如果有人能让他投降,那也只能是我。
我给了很好的招降条件,又下令对他只许活捉,不可伤人。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将士们更不可能等看清敌人的脸再去拼杀。最后他就这样死在战场……”
天哪,原来这人曾经下令对我只许活捉!可当时我心如死灰,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不能投降。看来前世他就对我心怀不轨,可我对他只有恨,最后死在朔北……
铜镜中他的眼神开始有了愤恨之意:
“我恨他的出身,恨他是我的敌人,恨他不知变通,宁死不降!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胆小懦弱,恨我自己笨嘴拙舌,从不曾将这份情感宣于口……”
说这段话的时候,他的手扒着那张桌子,大滴的眼泪往下落,敲在桌面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我从未见他如此伤心,就是今世也没有。这让我揪心起来:我前世竟然曾被这样深爱过,可我都不知道……
“如今,再也没有机会了。”铜镜里的他哭的全身颤抖,眼睛红肿,声音也在颤抖:
“大师,我曾多少次走在他回府必经的路上,心怀期冀地等他路过,在对面小心地看他一眼。
我曾多少次骑马去那年一起打猎的山林,想象着他来这里,就像当年一样,对着一头逃走的鹿露出笑容。
我曾多少次想着,我成为皇帝之后,要对他千好万好,来弥补以前的缺憾……
可是他死了,大师。我才发现这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从没参与过。可如果没有他,万里江山,于我而言又何足为贵?”
我的心骤然疼起来,这种疼是我以前对李屹琨从没有过的。
原来他偷偷看过我,偷偷走过我走过的路,想象未来能与我相伴的日子。“没有他,万里江山,于我而言何足为贵?”很难想象这是李屹琨说的话。像他这样一个为江山任劳任怨的人,怎会如此?
“善人有没有想过,即便你不复活他,过几年,心中伤口也会缓解。善人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善人身居高位,还是不要草率做决定。有些悲剧,重走一遍也一样会发生。”那道士说。
“即使遇到更好的人,也不是他了。大师,传说九龙转血可以逆转阴阳,倒流时光,我相信你可以救活他!”李屹琨身体前倾,急切地说道。
“九龙转血?你知道九龙转血需要什么样的代价?”道士训斥道。
“不管什么样的代价,我愿意承受。”他说。
“你先别急着做决定。”道士平心静气,慢悠悠地说:“九龙转血,是我道观为皇族的一项特殊选择。芸芸众生,虽都平等,可皇族之血异于常人,可逆阴阳,倒时光。不过代价巨大。这要取皇室之人的九处血,取血之人必须神志清醒,且取血手法特殊,剥皮抽筋之痛犹有不及。南国有三位天子曾经试过此法,不过都没忍得住前三次取血。”
“我愿意一试。”李屹琨说。
“别急,这只是刚开始。”道士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你想救的人,必定是心心念念的爱人,或者是骨肉至亲,再或者,也得是知交好友。道法中认为,如果他没有以基本同等的感情待天子,这样的人是不配的。就算你复活他,他也得死。”
“什么?!”
李屹琨大失所望地撤回身子,愣在原地。
“不过道法中还认为,如果一个人无悔无怨,一腔热血,倒也不是不可以。你可以把这种反噬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就是说,你们的感情并不对等,死的会是你。”道士给李屹琨倒了杯茶。
“那,”李屹琨满怀希望地问:“那我能活多久?”
“你现在多大?不满二十吧。你们感情不对等,要么他死,要么你死,贫道能帮你们撑到二十岁。”老道士讲。
“够了,”李屹琨点点头,“两年时间,够了。也不……不耽误他娶妻生子,挺好。”
我揪紧自己的衣服。他为了救我,竟然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可我,我始终没有爱上他,等待他的只有二十岁那道坎……
插入书签
小剧场之前世回眸——
“夏公子,这次你打猎你夺得榜首,真是恭喜了。”李屹琨说道。
夏岚殊冷哼一声,绕开李屹琨走了。
七日之后。
“阿妍,”京都的雨下个不停,李屹琨在堂前,看着漫天瓢泼大雨,对穆妍说:“你要不要用我的机关雀给这夏公子传个消息?我发现,他对你好像不一样。”
“是不一样,”穆妍叹了一口气,回道:“我和他自小就定了娃娃亲。不过你别误会,我只把他当哥哥。正想办法退婚呢。”
“那他对你呢?可否只把你当成妹妹?”李屹琨急切的问道。
“哎,那不重要。”穆妍摇头笑了笑,拉起李屹琨的胳膊:“只要有你陪我就好啦。”
“我看,还是得给他传一封书信,先稳住他,再另想办法。我怕……夏府尹面子上不好看。”李屹琨将穆妍的手从胳膊上悄声移开。
“好吧好吧。听你的。”穆妍不乐意地离开写信去了。
翌日。
“岚殊哥哥回信了吗?”穆妍问李屹琨。
“没有。”李屹琨摇摇头,接道:“或许是机关鸟在雨天飞坏了,他没收到呢。要不你再寄一封。”
“我才不!”穆妍哼了一声,走了。
她走后,李屹琨将那夏岚殊的回信撕了个粉碎。
穆妍生日那天。
“岚殊哥哥,对不起,我只拿你当哥哥,但是对小王爷……确实是不同的。”穆妍磕磕巴巴地解释着。
夏岚殊一路赶来,身上早已经湿透了,却无暇顾及:“为什么?就算你属意于他,但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一封都没回,我们之间何至于此?”
“啊?可,可我没收到啊。或许信在路上被雨弄湿了,仆役没送到……”
“不必说了!”夏岚殊转头就要走。
“夏公子,”李屹琨拦下他,递给他一只干汗巾:“先擦擦身上的雨水吧,都湿透了。”
夏岚殊没有接,只冷冷地看着他。
“阿妍,你先退下,我有话对他说。”李屹琨对穆妍讲。穆妍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李屹琨拍拍手,婆婆递来两碗汤水,说道:“公子,这一碗是姜汤,驱寒的;一碗是药,预防风寒的,得知公子来,我家小王爷特意吩咐做的,请喝了吧。”
“你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夏岚殊狠狠瞪着李屹琨。
“夏公子,穆姑娘只拿你当哥哥,你何必因她……”
“我知道!这句话不用你重复!”夏岚殊暴跳如雷,转头打翻了婆婆的食案,两碗汤水“啪啦”摔个干净,婆婆也差点烫到。
“婆婆,抱歉。你先下去吧。”李屹琨对婆婆说。婆婆点点头,识趣地走了。
“我知道下那么大雨,一路赶来很辛苦。我给你预备了干的衣服,你先换上,再吃点饭……”
“你少假惺惺的了。”夏岚殊指着李屹琨,狠道:“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我宽宏大量,也绝不受你恩惠。小王爷,拜托你心里有点谱。”
说完,他撞开李屹琨,转身走了。
李屹琨的眼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