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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审
宋蔚朝坐在刑罚司大堂上，看着司员把昨晚上打一团乱的血肉人们拖到堂上，一个个摆好。
他们的嘴巴都还被塞着，痛苦也出不了声。
宋蔚朝道：“我有点饿了。”一早就坐镇刑罚司，没吃早饭。
堂长墨沉默片刻，悄然从怀里掏出一颗糖递给她。
宋蔚朝惊诧地打量堂长墨，这非他能做的事，她噗嗤笑了，堂长墨木板的脸没有动容，但耳根却一点点红了，原来他也非木头！她将糖剥开，含在嘴里吮着，甜丝丝的。
昨夜长运宫的每个人都只睡了很短一会儿，宋蔚朝睡得很好，她还做了个短短的梦，血腥味儿让她安心，时刻提醒她不忘自己前世胸口上的刀。
女帝要亲自开堂，堂审公布长运宫违反宫规的奴婢处罚。
刑罚司司长阮丰和内官院周入微都还未入宫，只有副司长阮丰在规矩伺候着。
女帝很有耐心，她要等所有人到齐。
最先赶到刑罚司的是在宫中的太后。
乐水湄走进刑罚司大堂，便撞见这血淋淋的场景，她差点尖叫，没有忍住贵女的礼仪！
这个孤儿院破落户的女儿！怎么会这么残忍！
宋蔚朝迎了太后出来，“母后，这是儿臣昨日奉您懿旨，让刑罚司查抄的罪人及罪证。”
乐水湄看到女帝裙角有溅上的点滴鲜血痕迹，只觉得胸腔翻涌，几欲作呕，“我什么时候叫你如此手段惩戒这些人了？”
宋蔚朝无辜，委屈地眼圈红了，“不是儿臣打的，是阮丰抓的人，侍卫营的人拉进宫里，按阮丰所说的宫律处罚的。”
乐水湄怒道：“陛下，刑罚若不得当，是为暴虐，您身为女帝，按律处理奴婢可以，但不能自降身份，亲自做这等下流之事。”
“是儿臣错了，您所让儿臣自己处置，我便自己处置了。昨晚审完按律该打都打了，但阮丰说不合内廷规矩，按例该当在刑罚司堂审定罪，才算公正。我既然已经审过，便跟了过来再跟刑罚司交接一下堂审记录，怕他们不知道情况再审一便，又打他们一次，那才是不公。”宋蔚朝挽着太后的手往堂上主位而去，太后一脚踩到一个奴才腿上，那人剧烈抖动，差点没将太后绊个踉跄。
乐水湄怒道：“把这些奴婢挪开！”
阮丰赶紧挪出一条道来给女帝和太后行走。
“母后，儿臣本想宫门一开，就悄悄的到刑罚司将事情交代处理清楚，但到了这里才知道许安没在，阮丰不敢善专，我便叫人去传唤许安，在这里等他一会儿，不曾想这些奴婢以为什么大事，惊动了您！您既然来了，就帮儿臣断断案，看儿臣处置的是否妥当。”
乐水湄不知道是气还是怒，她跟女帝坐在堂案主坐上，瞧着堂中这一地的或跪或躺的奴婢，气笑了，这个女帝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她以为打杀几个奴婢，就能震慑宫人？抑或是能把自己安插在她宫中的人手就换成她自己的人？她也太天真了，换了这一批还有下一批！且看她想做什么吧！
宋蔚朝阮丰，“你们司长还没上值，你来给太后殿下讲讲案情，告诉殿下，这些个奴才偷了我多少财宝，犯了多少事！”
阮丰俯身问道：“陛下，要不要等周内官长和许司长进宫再开始？”
宋蔚朝道：“阮副司，你这话说的有损母后威严，有太后坐镇，为何要等一个奴婢？难道是周内官长在给殿下摄政吗？”
阮丰吓得“咚”一声跪下，不停磕头，喊着：“不敢，饶命”等。
乐水湄生气，道：“别嚎了，把那册子念一念，我听听这些人都怎么得罪了陛下。”
阮丰摊开案卷，立于堂下，点一个名字，便有内廷侍卫拉一个上来，一条条人证供词、物证赃证皆全，那些个人昨晚上已经都被打的没了半条命，轻伤的也吓破了胆子，那些罪责也确实都是自己生过的事，哪里敢不认？
只是宫人们不都是这样一代代过来的吗？踩坏了陛下真爱的花木，喂坏了宫猫，跟哪个宫伴吵了几句嘴，不小心摔茶碗，陛下睡着时放了个响屁，些许小事，惹帝王不爽，看帝王心情是否惩处。
严重的有收了某个臣子的赏银，传了女帝某句话出去，偷窥宫室，结交外官等。
乐水湄指了被打死那几个，“他们几个，一个偷吃了上进的点心，一个忘了喂猫，一个打坏了一个花瓶，一个偷了陛下的首饰，就被陛下打死了，陛下，你怎能如此滥用刑罚？”
“哪四个？母后记性真好，这许多犯规的奴才，我都记不清呢，难为母后一个个对得上号。”女帝讥讽太后一句，看向堂长墨，“阮丰，我不懂刑罚，你来解释。”
阮丰道：“偷吃主子吃食杖10，那个奴才没喂的猫是先皇陛下最爱的碧眼，因这奴才疏忽冻饿而死，杖20，打坏的花瓶是先皇日常插花所用，陛下留着思念先皇的，杖20，偷盗按律杖20棍。并无滥用刑罚。”
“杖20就死了？”
堂长墨出列回道：“回殿下，这几人有一个是体弱多病才打了几棍棒就死了，一个是自己逃跑撞柱而死，两个是胆子小吓死的。”
乐水湄气得咬牙，这其中有个她认识，前几日还亲自见了，赏过她一根金钗，今日这金钗便成了他偷盗的罪证，宋蔚朝这睁眼说瞎话的！那金钗乃是她从凛冬城带来，样式款式分明非帝都流行，怎么会是她长运宫的东西！
乐水湄道：“这个侍女我认识，前几日给我宫里送东西，我听她口齿伶俐又机灵乖巧，便赏了她那只金钗。”
宋蔚朝后悔道：“啊，那金钗是太后赏的吗？她怎么不申辩呢！”她吩咐阮丰，“赶紧把金钗拿来还给母后，这么贵重的东西别让尸体上的苍蝇爬了。”
乐水湄——
阮丰恭恭敬敬把金钗从那侍女发间拔下来，还不忘在袖子上擦干净血迹，恭敬呈上给堂案上。
“滚下去！”太后挥袖将金钗拂到地上。
宋蔚朝道：“也是，送人的东西也不好意思收回来，阮卿，是你思虑不周，还是给她戴上吧，给她当陪葬。”
阮丰又拾起那枚金钗，给那侍女插/进发鬓。
乐水湄压低声音，从牙缝逼问宋蔚朝，“陛下，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蔚朝肃穆着小脸道：“母后，昨夜发现这些奴婢一个个玩忽职守，不好好做事，我就在想，总要做点什么，好让宫规整肃，宫人规矩。您每日忙于前朝政务，内宫人等犯错违规等小事，确实是无精力管辖，从今日起，内宫便由我来替母后管理如何？我一定替太后打理好内宫，让所有人各司其职，内廷清明。”
乐水湄气笑了，她居然敢要权利？好一个天真无邪，善良温和的女帝！是她自己想的，还是谁人教她的？她看向堂长墨，女帝昨夜在长运宫审讯宫人，是侍卫营的人送进宫中、亲自动手，且一点声息都发没出去！好一个堂长墨！
宋蔚朝下一句让她更破防，“我看着这一地的血肉模糊，觉得还甚好玩的，以后我每天都要玩这个，宫里所有人等我都要查一遍，谁敢偷我东西我就把谁打个屁/股开花！”
“粗鲁！”乐水湄呵斥。
宋蔚朝改口，“好的，母后，谨遵您懿旨，我以后温柔点，查到犯规之人打轻点。”宋蔚朝指了阮丰，“以后刑罚司就你来负责监管宫人尽职尽责，直接跟我汇报，太后说了宫人需赏罚分明，不可一味用刑。而原刑罚司长许安玩忽职守，任由长运宫宫人偷盗成风，欺蒙主子，按律该打个血肉模糊！”
乐水湄愣住了，什么时候她就同意她接手内宫刑罚了？还当堂任命刑罚司司长？
“陛下，内廷官员任命，兹体事大，不是玩笑，此事还请等许安进宫，听他如何解释。”
女帝寻趁的这些宫人，太后也不尽认识，但她猜测当有周入微安排进去监视女帝之人，但女帝从始至终未提一句这些人有私交外宫，里外勾结，出卖女帝等事，找的都是些日常当差的差错，按错大笑每人都打了顿板子，她连替他们施恩都没处说。且人已经都打过了，再施恩也回不到过去。
周入微和许安终于进宫了。
看着这一地狼藉的模样，连见惯刑罚的许安都吓一跳。
周入微很快镇定下来，“回禀陛下，长运宫宫人犯规，下人和许安有罪，还请给下人时间，一定将这所有罪人等案情查清楚，按律惩处。”他挥手喊一直伺候在旁边的刑罚司员们，“把这些人等都押下去收押起来，稍后升堂公审，都按宫律处置。”
乐水湄笑了，周入微这用了女帝那一招，默认成规，一旦周入微带走这些人和罪证，不管后续公判结果如何，还是从刑罚司出，还是归他周入微的内官院管辖内，女帝依旧掌控不了宫廷刑罚。她想用阮丰接管刑罚司，没那么容易！
“等等。”宋蔚朝喊住，“这些长运宫的奴才们，已经审判完了，不必再占用刑罚司资源。阮丰，把堂记员的堂审记录呈上来。”
阮丰将堂审记录恭敬呈上给女帝。
宋蔚朝掏出一枚印章，往那堂审记录一盖，然后丢给阮丰，“既然是我宫室的人，由我主审，便由我决断判罚。阮丰，你是监审员，签字封押吧！”
周入微傻眼，这女帝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怎会屈尊降贵，以女帝之尊亲自堂审，这不合规矩！他道：“陛下，这不合规矩，内宫刑罚出刑罚司，由刑罚司官升堂问审，您不能僭越。”
宋蔚朝道：“庆皇元年，有宫人欲刺帝皇，凶手伏法，帝亲审过堂，处死七十八人，流杖一百六十人。怎么庆皇能做，我就不能。这些贱婢，偷窥宫室，偷盗宫物，是何居心？莫非周内官认为，既是绳子没勒住我的脖子，便不算谋逆犯上？”
周入微和许安等都吓得跪下，磕头请罪，高呼不敢。
宋蔚朝话都挤兑到这份上，连太后都没法再说她不能亲自堂审了，谋逆之罪，乃抄家之祸，那位侍从亲口承认确实窥探过女帝宫室，谁敢说他只是因为好奇多看了一眼？
阮丰在那张堂记上签字画押封签，以下人等全部按女帝所令，照章刑罚，昨晚上已经没打够的继续打，打多了的找补不回来就多担待。
宋蔚朝指了阮丰，“我看你做事麻利，从今日起你便进我长运宫，在西边自省堂办公，替我掌管长运宫刑罚。”
周入微，“陛下这不合规矩，长运宫刑罚也该归内官院刑罚司掌管。”
许安悄悄拉了他下，道：“阮副司原本就归属刑罚司，调入长运宫专司负责陛下宫室刑罚也不无不可，陛下身边的人要严加管控，绝对保证陛下安危。”
周入微醒过来，体制上阮丰还是刑罚司的人，哪里办公有什么区别呢？他又没下手，不还是要靠刑罚司司员来办事？
周入微看向太后，太后被这里的血腥气熏得头晕，急着结案回宫，她想着女帝怎么都逃不过她的掌控，由着她胡闹几日罢了，待她想法让堂长墨离开侍卫营，她还有何能耐？便点头同意。
宋蔚朝又道：“如今皇妹重病，不能自理宫务，母后事忙，不如长治宫的刑罚等事也有阮丰管理。”她还问太后，“母后，你的嫦娥仙宫要不要也再任命一名司官专管起刑罚等事？”
乐水湄道：“谢陛下关心，我宫室人口简单，平日小事由冰醉管理，大事直接叫刑罚司人来，不必专管。”
“好，那母后可不许说我不孝顺。”宋蔚朝掌心有汗，目的达到了，一开始她便问太后要整个夏宫的刑罚权，太后肯定不准，但退而其次要一个阮丰只管长运宫和长治宫的刑罚，她便会更容易答应。
而这时，哈林进宫，自然是有人通知他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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