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这番对话自是一字不落的被韦韵听见了。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情绪没有丝毫外露,但心境已经发生极大的变化。这段时日容北对她太过温柔体贴,竟让韦韵一时忘了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就算容北不介意她是罪臣之女的身份,那她也只是府中的卑微厨娘,而容北贵为当朝最受宠的三皇子,位高权重,自有许多想要巴结讨好他的人。
云泥之别。
怎能相提并论?
今日沈流姝的出现也算惊醒了韦韵,莫要逾越,做一些不切实际的肖想。
“我若不愿意,母后还能强迫我不成?”容北接过莫侍卫递的茶盏,浅饮一口道。
沈流姝又黏到了他身边,笑眯眯道:“容哥哥,春日宴上来的可都是年轻漂亮的高门贵女,我不相信,你一个都看不上。”
“再说了,这不还有我吗?若你不喜欢旁人,把我娶回家也成。”
容北懒得与她争辩,索性一笑:“没羞没臊。”
韦韵听着两人说说笑笑,内心愈发酸涩,转身给一旁的石总管打了个招呼,便悄无声息的退走了。
……
既要恪守本份,韦韵便打算老老实实的研究美食,做一个负责任的厨娘。她见容北这段时间又瘦了,翌日便早起去莲塘采摘新鲜荷花,将其花瓣风干切碎,与粳米一起熬成浓香花粥。
荷花粥清香解暑、宁神静心,不仅味道鲜香,还有不错的开胃作用。容北不喜沾荤腥,韦韵便将莲藕去皮煮软,切成一块一块的小方丁,撒上白糖,用作下粥小菜。
韦韵本欲让旁人去送粥,但想起昨日容北说过的话,犹豫片刻,还是端着承盘出了门。
只是刚到容北的书房门口,韦韵便撞见了莫侍卫。
“韦小姐今日这么早。”莫侍卫隔着老远便瞧见了韦韵,挥了挥手道:“这是来给主子送粥的吗?”
韦韵颔首道:“殿下起了吗。”
“不巧,殿下今日一早便去了宫里,想必会在皇后娘娘那里用膳了。”莫侍卫道。
容北居然不在,往常皇后怜惜三皇子身体羸弱,从不会清晨传他入宫,这倒是史无前例的头一遭。
莫侍卫看着韦韵精心准备的膳食,叹息道:“可惜韦小姐的一片心意了。”
“小事罢了。”韦韵随口问:“倒不知殿下这么早去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莫侍卫笑道:“能有什么急事……下月皇后娘娘举办春日宴,为殿下选秀。此刻想必是把殿下传去商议细节了。”
韦韵一怔,缓缓垂眸道:“原来如此。”
莫侍卫还想再说什么,却无端觉得韦韵的神情有些低落,疑惑道:“韦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起的太早身体不适。”
“无事,我先回去了。”韦韵说罢,转身便走,两步之后又突然停下,道:“劳烦莫侍卫,不用告诉殿下我来过。”
莫侍卫蹙眉,“这是为何?”
韦韵想了想道:“殿下近日事多,想必都会在宫内用膳。若他知晓府中准备了膳食,生出负担,多吃之下又导致积食呕吐,那便得不偿失了。”
莫侍卫总觉得这番话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得道:“此言有理,韦小姐真是太体贴。”
韦韵这才转身离去。
容北不在府内,底下的侍从便轻松了许多,不必想着时时伺候。韦韵空闲无事,便出了一趟府,准备去采买一些生活用品。
偶然路过醉仙楼,她忽然想起杨序曾说这间酒楼的美酒很是不错。韦韵想起容北厌食时偶尔会喜欢饮酒,脚步微微一顿,片刻后,还是走入了酒楼。
小二见韦韵走进,十分热情的围了上前,道:“这位姑娘,可是要用饭?”
韦韵摇头道:“不必,我买酒,把你们酒楼的好酒给我装一壶,我带走。”
小二应了一声,招呼着韦韵先坐一会。
韦韵捡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眺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许是今日神思不定,一阵疾风吹来,她的手帕忽而卷到了楼下。
韦韵急忙顺着手帕掉落的轨迹看去,下一刻,却对视上一张清俊的面容。
韦韵微怔。
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方奇。
方家与韦家,从祖辈开始便是世交好友,门当户对。她小时候与方奇也见过几次,正是这仅有的几次面,双方长辈便为两人定下了婚约,因为方奇尚未考取功名,在朝堂上没有一席之地,婚事便一直拖了下去。
不过,如今韦韵家道中落,往日风光不在,人人对她避之不及,不知这婚事到底做没做罢。
韦韵正胡思乱想着,便见方奇拿着她的手帕,快步进了醉仙楼。
“韵儿,你怎会在此处?”方奇见了韦韵,显然有些惊喜,“我方才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故人相见,尤其是还有一层婚约关系的故人,韦韵一时有些不自在,道:“我路过,在此处买酒。方哥……好久不见了。”
“韵儿,你家中出事,为何不写信告知我?”方奇蹙起眉,恳切道:“我四处打听你的去向,通过你二婶,终于得知你进宫做了宫女。但我拖关系把大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见到你的身影。韵儿,你现在究竟在何处。”
闻言,韦韵顿时生出了一些感动。方家因为官职变动,前几年便离京去了云南安居,没想到这么久不见,方奇回京以后居然还会找她。
“多谢方哥关心。我在宫中被三皇子遇见,意外被他带回了府。”
“容北?你竟在他府中。”方奇微微沉眸,三皇子的性情向来喜怒无常,冷淡又难以靠近,怎会好心搭救韦韵。
“你与他很熟吗?”
“不熟。”韦韵垂眸道:“我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他贵为皇子,又怎会与我相熟。只是我恰巧在御膳房当差,皇后娘娘见三皇子吃了我做的糕点,有些喜欢,便将我赐给了三皇子。”
“原来如此。”
方奇关切道:“那你现在……可是在三皇子府中做厨娘?”
韦韵点了点头。
“这如何能行。”方奇当即道:“你从小金枝玉叶的养着,哪受过这种苦,韵儿,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来。”
韦韵连忙摆手道:“不必麻烦。方哥,我留在三皇子府中还能探听一些宫中消息,若是出来了,想救我爹就更难了。”
“韵儿不必担心此事,此次韦伯伯本就是遭人陷害,待皇上的气消下去了,我会想办法为韦伯伯洗刷冤屈。”
韦韵一怔,“这……可是方哥,你刚刚回京城不久,也是人生地不熟,如何能帮我。”
韦韵记得,先前方奇想投靠容北,结果并不顺利。在官场沉浮本就危险,韦韵不愿用自家的事连累别人。
闻言,方奇却忽而一笑,他目光挪向楼上雅间,轻声道:“我有贵人相助,今日来此,便是特意赴约。只是没想到会遇见你,倒是意外之喜了。”
韦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珠链之后影影绰绰显露出一道挺拔身影。
方奇说的如此笃定,难道是在京城里寻到了靠山?如今夺嫡之争严峻,官员们各司其主,方奇投靠的若不是三皇子,便很有可能是另一位势力如日中天的七皇子。
韦韵正想着,忽察一道锋利目光冷冷扫过,那强烈的压迫性宛如实质,使得她连忙垂眸,不敢再多打量。
方奇又关心了韦韵几句,他承诺先托人打听韦父消息,待两日后再来皇府后巷见韦韵。
如今父亲受困,韦韵正苦于无法相救,多一个人帮忙,哪怕是带出一些消息也是好的。
韦韵没有拒绝,感激道:“方哥……谢谢你。”
“说的什么话。”方奇怜惜地抚了抚韦韵的发鬓,轻声说:“且不说你与我还有婚约在身,韦伯伯以前也帮衬过我家不少,我岂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提及婚约,韦韵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如今韦家已然落魄,配不上方家的门楣,而她其实也一直方奇把当兄长看待,并无男女之情,若是婚约作罢,也未尝不可。
但她还来不及说话,方奇似是怕楼上的贵人等久了,道:“韵儿,你先回去,两日后我再来寻你。”
韦韵点点头,只得先将这话压了回去。
韦父的事有了着落,韦韵回府的心情好了不少,又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当她提着酒壶慢悠悠的回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皇府内灯火通明,大门敞开,韦韵刚刚入府,便察觉到一阵紧张的气氛。
韦韵正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撞见上几个急匆匆的侍女,刚欲道歉,岂料对方看见她就像看见了什么救星,转头喊道:“——韦小姐回府了!她、她回来了!!”
韦韵微怔,下一刻,只见莫侍卫从回廊另一头匆忙跑近,满头大汗的着急道:“韦小姐,您去哪儿了……您可算回府了。”
韦韵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主子回府了,他等了您一天,见不到人,发了好大的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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