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旧梦

　　关梦影抬头望了眼办公室门正上方挂着的一个电子圆钟，时针已经接近下午六点。下班时间快到了，侦缉队的属员们陆陆续续走了，办公室里就剩了关梦影一个人。

　　自从跟父亲关海山闹别扭后，关梦影就一个人从家里搬了出来，租了个公寓住。确切点说是被关海山赶出来的。因此，关梦影除了会头疼手头的案子怎么侦破，另外一件头疼的事就是每顿饭该吃什么。

　　关海山是武行里有名的拳脚师傅，不但功夫了得，而且烧的一手好菜。关梦影从小到大基本上没进过厨房，从来不用担心吃什么。因为一到饭点上，桌子上总能摆出她意想不到的各种美食。哪怕是一碟简单的醋溜土豆丝，关海山做的都比别人好吃。

　　这直接导致了关梦影被赶出家门后，自己想一个人起炤才发现连最简单的下面都不会。幸好局里有食堂，后来关梦影也懒得做了，就在食堂里吃。可是吃久了也就腻味了，偶尔她就到处找找稍微有特色的小饭馆换换口味。

　　磨蹭了一阵子，关梦影打定主意还是决定去公寓附近的小吃街吃碗淮南牛肉面算了，收拾完东西拿了钥匙刚要出门，办公桌上的电话却忽然响了。火急火燎的，没完没了似的。关梦影只好接了：“你好，侦缉队。请问哪里找？”

　　对方是一个柔和的男性声音：“是关队长吧？我是郝正方！”居然是保定府警察局局长！关梦影愣了愣神，赶忙回话说：“局长好！我是关梦影。”

　　对方接着说：“你晚上来我家一趟，一起吃个便饭。地址你知道吧？”

　　关梦影忙道：“好的。地址我知道。局长，再见。”待对方挂了电话后，她才将电话挂了上去。关梦影虽然入职警局有好几年了，但是也就只见过郝正方一面。还是自己当上侦缉队长之后，按惯例要见一下警局里的一把手，说一些尽职尽责之类的场面话。

　　正是那一次，关梦影去了郝正方的家里见到了对方。

　　因为郝正方身体不适，常年在家里养病。那次见面也就持续十多分钟，对方说了一些勉励之类的场面话然后就散了。关梦影在局里待久了，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是副局长齐大拿与局长郝正方面和心不和，一直想取而代之。

　　郝正方在家里养病后，齐大拿更是逮着了机会上下打点，想把自己扶正。可是一直不能如愿，好几年过去了，郝正方还在局长的位置上坐着。齐大拿依旧当着自己的副局长，可是他八面玲珑，将局里重要部门的头头儿全部拢在了自己麾下，已经成了局里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而郝正方呢，好像也不以为意，除了偶尔出席一下局里的例行活动，平时鲜少露面。关梦影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这位郝局长是什么意思呢？怎么突然邀请自己去他家里吃饭呢？难道是想拉拢自己为复出做准备？

　　关梦影当上侦缉队长后，一直都是尽职尽责地做好本职工作，齐大拿倒是主动拉拢过她几次，关梦影都没有理会，场面上还是给足了齐大拿面子。毕竟人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齐大拿试了几次不成后也就没再坚持，倒是也没有难为她。关梦影私下揣度，还是因为自己侦缉队长的工作做得出色，否则估计人家早就给自己小鞋穿了。

　　锁好办公室门，关梦影出了办公大楼。郝正方住的是独栋别墅，不在中心区。关梦影来到车棚里，骑上了一辆军绿色跨斗摩托，上了马路急速朝郝正方家里开去。离开中心区主干道，路上的车辆、人流就少多了，关梦影拧了拧手把加大油门，跨斗摩托风驰电掣一般向前冲去。

　　她的脑子里飞速地转着圈儿，难道是郝正方有什么公事要安排？脑子里想了几百种可能，最后还是一一给否定了。

　　到了别墅区，只见是一座独立的三层西式建筑。关梦影按了门上的电铃，没一会儿有位老妈子开了门。关梦影微笑着说：“我是局里的关梦影，跟局长约好了的。”

　　那老妈子也很有礼貌地回应道：“是关队长呀，局长正在等你。”引着她进了一楼大厅，只见四周装饰得富丽堂皇，一派典雅的欧式风格。

　　那老妈子走到楼梯口，摆了个请的手势说：“关队长，局长在二楼等你。”关梦影说了声“好”，踩着木梯上了二楼，见郝正方穿着休闲的衣服正坐在一张长条桌前读报纸。关梦影轻轻地走上前，立正、敬礼：“局长好！”

　　郝正方五十多岁的年纪，一张国字脸，显得堂堂正气，随和地说道：“是小关呀，赶紧坐吧。我们边吃边聊。”关梦影说了声“谢局长”，在长桌旁坐了下来。郝正方指着桌子上的吃食说：“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下人随便做的，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关梦影一看桌子上摆着六七个菜，都是保定城里的名菜，色香味俱全，赶忙说：“局长客气了。这已经很丰盛了。我平日里晚上也就吃碗青菜面的。”郝正方哈哈一笑：“那今晚就多吃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喽！”一句话把紧张的气氛弄得轻松愉悦了许多。

　　关梦影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等着郝正方开口谈事。等了十多分钟，她偷偷瞄了一眼对方，只见对方好像全副心思都在晚餐上，盛了碗绿豆粥就着各种菜肴吃得津津有味，一点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关梦影心里就纳了闷，心想你爱说不说反正不吃白不吃，这晚餐总比平常吃的素面要可口多了。

　　刚挑了几筷子，只听郝正方用一种如话家常的语气开口了：“小关啊，最近公事忙不忙啊？”

　　关梦影认真地答道：“最近一段时间不是很忙，都是些日常的琐事。”正等着他切入正题呢，郝正方说完一句又没了，对着一盘凉拌肚丝来了兴趣，连着夹了几筷子，边吃还边点着头，好像觉得味道很不错的样子。

　　“我恍惚听说警局大牢里跑了名囚犯，是真的吗？”

　　“是的。这个囚犯五十多岁，是个哑巴。听说有个绰号叫什么‘阴阳手’，以前是个坟蝎子，偷坟掘墓的事没少干。半个月前不知怎么的，居然成功越狱逃出去了。”

　　郝正方将筷子整齐地横放在粥碗上，正视着关梦影说：“关队长，这个‘阴阳手’现在抓到了吗？”关梦影一听对方称呼自己“关队长”，那明显就是上级询问下级工作的口吻了，立刻起立回话：“回局长的话，这个我，我不清楚。”

　　郝正方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又换上了先前的语气：“小关啊，你不清楚？你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关梦影说：“本来按局里的正常程序，有犯人越狱，监狱长报到局里后，是应该由我们侦缉大队出面追缉的。可是这个事齐副局长出面了，说不用我们侦缉大队插手，让监狱长自己派人去追查。说这算是给监狱长失职的惩处。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也不清楚‘阴阳手’有没有被追回来。”

　　郝正方平淡地说：“看来这个‘阴阳手’是永远也别想追回来了。”关梦影内心疑惑，试探着问道：“局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郝局长笑了下说：“监狱里的那帮酒囊饭袋，他们压榨囚犯钱财是一把好手。至于追缉囚犯，他们根本就是一群无头苍蝇，毫无办法。这个‘阴阳手’算是彻底恢复自由身了。”关梦影不由一惊，她自然也知道监狱里的同僚们的工作能力，不想却被他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沉默了片刻，郝正方说道：“关队长，我现在以局长的身份给你安排一项特殊任务，就是秘密追缉这个‘阴阳手’。齐副局长那边我会打电话跟他解释的。你明天回局里之后交接一下手头的工作，然后就可以开始了。无论天涯海角，最终都要给我一个结果。活着就给个人，死了就给具尸体。”

　　见关梦影满脸狐疑，郝正方不怒自威地说：“关队长！保定府警察局的局长现在还姓郝，难道你想抗命不成？”

　　“属下不敢！属下遵命！”

　　“记住！要秘密追缉，暂时不要惊动局里的人。”

　　“是！属下知道了。”

　　郝正方望着她笑了一下，说：“我想你心里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在乎这么一位大牢里的囚犯是吧？这个‘阴阳手’很不简单，他的真实姓名没有人知道。但是他有一手绝活就是盗掘陵墓，手段之高明，号称普天之下没有他打不开的墓子，所以才得了这么个绰号。他一旦放了出去，不知道又有多少老祖宗的埋骨之所要遭殃啊！我郝某人生平最讨厌那些偷坟掘墓、损人阴德的坟蝎子。”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关队长，还有一点你想过没有？警局的大牢是前几年刚修筑的。为了提升大牢的私密性、安全性，当时还花了大价钱专门请了德国的设计师出了图纸，然后耗时一年多才建成的。可以说是铜钱铁壁，守卫森严。这么一座森严的大牢，他‘阴阳手’是怎么越狱出去的呢？他又不是孙猴子难不成会飞天遁地？”

　　关梦影顿时心中疑窦丛生，仔细回味，确实是非常怪异。

　　郝正方说：“所以这里面大有名堂。正是你关队长大显身手的时候啊。”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片子递了过来：“这是我的私人电话，你有什么情况可以直接打我这个电话。在抓捕过程中，需要人力、财力都可以直接打电话找我。总之一句话，要把这个‘阴阳手’给我抓回来。如果他还活着，我要亲眼看着他被再次关进警局大牢里。”

　　“是！请局长放心，属下明天一早就动身。”

　　郝正方又交代了几句，然后关梦影就起身告辞了。出了大门，关梦影回头望了眼深红色的独栋别墅，脑海里回想起方才郝正方时而温和、时而严肃的嘴脸，不禁陷入了深思之中。

　　堂堂的一局之长，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厌恶损人阴德的坟蝎子所以才单单让自己追缉“阴阳手”的吗？

　　这个理由实在是有点牵强。

　　而且还特别交代要秘密追缉。“暂时不要告诉局里的人”——很明显这句话是冲着副局长齐大拿的。可是追缉“阴阳手”为什么要背着齐副局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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