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域传说

　　面对猫九心血来潮般表演的戏法，我的内心五味杂陈。沉默片刻，为了打破内心的悲凉感，我做出不悦神情问猫九，难道我过去是个小乞丐？

　　我用眼神向猫九表达抗议，他怎能把我想象得如此可怜？

　　“只是个，戏法而已。”猫九轻轻说道，“我原以为，阿飞会喜欢。”

　　小女孩孤苦伶仃，满目忧伤，这能让我喜欢吗？

　　我叹了口气，我与猫九之间，离心有灵犀的境界，终究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盯着小女孩紧紧握在手里的紫色风信子，我呆了呆。不知猫九用了什么诡异手段，风信子的花团仿佛受到风的抚弄般，轻轻颤动，慢慢绽放，那么自然随意，那么让人沉醉不已。我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浓郁的风信子花香顿时潜入鼻腔，酒吧特有的混杂气味，仿佛在瞬息之间，便被花香给屏蔽了。

　　这怪猫，怎么做到的？我心中大是疑惑，却未发问。

　　“一年前你先给我的是风信子，他们叫我做风信子的女郎……”猫九轻声念道，“仙女们已经走了……”

　　“仙女是谁？”我问道，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酸楚翻涌。我在帝国图书馆消磨时间时，读过猫九念的这首古诗。

　　“不知道。”猫九摇摇头，眼神有些迷茫。

　　“仙女们已经走了……我说话的声音不会大，也不会多……”我不由自主喃喃道。

　　“仙女走了，阿飞还在。”猫九自语道。

　　现在回想，先前在酒吧猫九所说的仙女，大概不仅仅是诗歌中的仙女，而是后来他所提及的那个神秘的“她”吧。

　　只是在一小时之前，我并不会知晓，之后会遭遇拦路雨，会听到猫九忧郁的说出那个不知所踪的“她”。

　　在酒吧时，我只是盯着桌上的小女孩，心里感到万般不是滋味，明知面对的只是猫九制造的幻境，还是下意识伸手，想要抚摸小女孩的脸。当手从那孩子的身体穿过后，我突然有些醒悟。

　　“够了。”我举起酒杯递到唇边，低声向猫九说，“让她走吧。”

　　猫九收拢手掌，小女孩消失了。消失前的一瞬间，我捕捉到小女孩的口型，我意识到那是“哥哥”的发音口型。

　　我的心脏突然一阵悸动，太阳穴也随之发出阵阵刺痛感，一个极其遥远的声音在我脑海里飘荡——哥哥！那个是个虚弱的童音。

　　我狠狠的甩头，恨不得把脑袋甩成一个空白体。

　　我这是得了什么神经病啊，为什么脑海里会有那么多声音存在？

　　许久之后，我与猫九几乎同时回过神来，猫九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我，问我有什么感想，我揉着太阳穴说：“我需要一些冰凉。”

　　猫九叹了口气，右手食指遥指我的眉心。一股凉意倏地钻进大脑，感到寒意侵袭的同时，我也觉得舒服了一些。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我告诉猫九，我想再喝一杯。于是我点了第二杯满天星。

　　杯底朝天之后，我爬在桌上，心想无论是放空大脑，还是把大脑搅成一团浆糊，都比继续买醉要好。

　　当时，我与猫九坐在光线暗淡的角落里，那是我俩的固定位置，也几乎成为了我俩的专座。我与猫九有一些共同点，不喜欢在光线更亮的吧台喝酒算是其一。

　　厚道的高杰克每晚都会为我与猫九预留那个位置。老高对我喜好的对待方式，就差在桌上摆上“此处留桌”的牌子了。所以，我与猫九总是慢悠悠去往酒吧，不用像别的酒客那样，天色尚且明亮，便匆匆忙忙去深水炸弹占位。

　　老高厚此薄彼的行为，让我非常放心，对深水炸弹酒吧的服务质量，我也是赞叹有加。无论酒吧如何拥挤，我与猫九的角落，永远不会被人所侵占。

　　酒意散得差不多时，我睁开眼，时间已近午夜，猫九面前的酒杯是空的。我打了个响指，高杰克心领神会走过来。看着眉开眼笑的老高，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详之感，果不其然，老高告诉我，我与猫九一共消费了五杯满天星。我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便闷闷不乐把帐给结了。

　　我就是这样因为五杯满天星破产的。

　　之后，我与猫九走完归家的一半路，便被大雨困在了体育馆外。

　　大雨毫无征兆落下时，猫九的手向空中随意一伸，手中便变戏法般出现了一把黑色雨伞。我由衷感叹，猫九就是童话故事中的机器猫。

　　一技傍身，不如与小叮当结伴而行。

　　如果我把猫九的名字改为小叮当，不知他是否会同意？

　　“回家吧。”我从缅桂花树的阴影中走出来，对猫九伸出手。

　　猫九把伞递向我，我示意他把伞放地上。猫九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随后拉起卫衣帽子罩在了脑袋上。一缕头发从帽子边沿垂下，遮住了猫九左额上半透明的弯月状疤痕。

　　握着猫九握了很久的伞柄，我心理作用般打了个寒颤。

　　猫九把代表他薪水的缅桂花小心塞进卫衣内，我突然有些愧疚，猫九跟随我一个月了，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他仅有这么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虽说猫九不会挣钱，只会吃东西，但毕竟他是我的随从。有句古话叫什么来着？猫瘦羞主子。

　　我下意识抬眼，看向我们身旁高出地面大概两米的篮球场，恍惚中，看到猫九穿着这件黑色卫衣，在这个篮球场上打球。猫九也穿着这件卫衣，在深水炸弹酒吧喝酒。在我们的家里睡觉时，猫九身上穿的，依然是这件卫衣。

　　“明天去了一区，给你买件新衣服吧。”我收回视线，注视猫九琥珀色的瞳孔，认真说道。

　　“为什么突然想要买衣服给我？”猫九淡淡问道，“莫不是阿飞发财了？”

　　“因为……”我扶着额头想了想，接着说，“明天我要带你去见林议员，你也知道，议员可是大人物，你穿戴体面，我这个主人才有面子。”

　　猫九懒洋洋的抬头盯着伞顶，对我的话不置可否。

　　“算了，如果你不想要的话。”我感到有些索然，“我知道你对见林议员没兴趣，只是，你要理解我，我这是为了给你弄个有效的身份。”

　　“我对任何人都没兴趣。”猫九轻声说，“除了阿飞。”

　　“衣服呢？”我笑了笑，“可有兴趣？”

　　“我确实需要一件新衣服。”猫九点点头，仿佛只是为了配合我，“至于合法身份？不必麻烦了。”

　　我点点头，对猫九的自信表示认可。以猫九的身手，想要把他当流民抓起来可不容易。随即我又摇摇头，随从没有合法身份，我可就要有麻烦了。

　　“我不想见林议员。”猫九淡淡说道。

　　“我这是为你好。”我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

　　“我认识林议员。”猫九解释道，“没必要专门去见。”

　　“再重新认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我笑着说道，“这次，以人的身份。”

　　猫九说他认识林议员，理论上是成立的，毕竟，他差点就成了林府恶犬的可口点心。

　　我在林府门口遇到那只被林家看门狗追得到处逃窜的猫时，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一名长相好看到让我移不开眼睛的男子登门，真诚地告诉我，他就是那只我救下的白猫。

　　白猫化身人类来报恩，这可是古代神话故事中的套路，没想到，我也会遇到这样的荒谬之事。

　　“你是林议员养的宠物吗？”想到与猫九初识时的场景，我忍不住调笑道。

　　“不是。”猫九淡淡答道。

　　我与猫九并立，且保持着安全距离，在若有若无的细雨中，沉默着向东行进。猫九几次把手伸向我的肩膀，我都下意识避开了。

　　“我怕冷。”我重复猫九心知肚明的缘由。

　　“是我不好。”猫九歉意的说，然后与我拉开一些距离。走着走着，或许是为了与我保持足够的距离，猫九走出了雨伞的笼罩范围。

　　一阵夜风袭来，一片缅桂花树的黄叶落在了猫九肩膀上。猫九伸指，轻轻弹去肩上的落叶。我暗自笑了笑，其实，猫九的肩上担片落叶还是蛮不错的，至少给他的身上增添了些许色彩。

　　如果由我帮猫九弹去肩上的落叶，会是怎样的场景？

　　“你我之间，总是隔着一道寒流。”我喃喃喃自语。

　　“是我的问题。”
　　猫九背对着我，轻咳两声。我出神的看着猫九的背影，暗自感叹，即便弯腰咳嗽，猫九的背影，也是极其好看啊。

　　“你分明就是一个移动的冰窖。”我盯着猫九的背影问道，“拥有千年冰峰的身子，为什么会这么弱呢？”

　　“优点是先天的，缺点，也是先天的。”猫九回眸，淡淡说道，眉宇间的忧伤神色一闪而过。

　　我忍住寒意，扯了扯猫九的衣袖，把他重新拉回到伞中。我突然对联邦政府生出一股怨气，科技这么高速发达的时代，为什么人类避雨时，还是得使用远古时期的工具，难道仅仅为了怀旧吗？为什么不开发一种能够把身体四周雨水瞬间蒸发的帽子，或者衣服呢？

　　明天去见林议员那位大靠山，得不动声色向他提一提我突然生出的这个伟大创意。联邦政府发放高薪供养那么多的科学家，可不应该让他们吃闲饭，也不应该任由他们把科技带上了歧途。科技存在与发展的意义，原本就是为了改善人类生活质量。

　　联邦政府不允许有能力的公民在身体四周设置隔离屏障，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不许就是不许。

　　“阿飞曾梦到过下雨吗？”猫九把手探出伞外，突然莫名其妙问道。

　　我摇摇头。我在这世界才生活了一个多月，没见过的事物何其多，怎么可能会在梦中出现下雨情形呢。

　　我与猫九缓步而行，雨水从细小到无时，我们已经进入了居住的米尔小区。我把雨伞还给猫九，只是眨眼的功夫，雨伞便从我面前消失了。我问猫九是怎么做到的，猫九淡淡说道：“万物为我所用。”

　　“包括空间吗？”我好奇问道。

　　“嗯。”猫九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也包括时间。”

　　我羡慕的咋了咋舌。我没有万物为我所用的奢望，只求能有一个空间存储袋。

　　“送我一个，行不？”我试探着对猫九说。

　　猫九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空间存储器不是礼物，得靠阿飞自己去创造。”

　　真是只小气猫啊！我大度的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随后，我与猫九并肩进入米尔小区大门。所谓并肩，其实两人之间，还是刻意保持安全距离的。

　　一阵落地有序的脚步声从我们身后的道路上经过。我下意识回头张望，依然是六人小组，但我不能确定，是否就是之前对我与猫九视而不见的那一队。这一队从大门外经过的巡逻员，对违规的我与猫九，照样选择了视而不见。

　　我停下脚步，目送巡逻队的离去，内心有些感叹，这个五年一遇的雨夜，注定不是平凡之夜。

　　巡逻队的脚步消失后，城市恢复了死寂，除了昏暗的路灯依然恪守职责，建筑体上基本没有光线发出了。因为宵禁，这城市白天是活的，到了夜晚，便仿佛死去一般。

　　我转头，便看到猫九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联邦政府免费发放的营养液，面色平淡的掷给笔直站立在门口的保安。保安伸出前臂，准确无误接住了瓶子。我感到很是无聊，随之叹了口气，这情形，与昨天无异。这一猫一机器，怎么就没有点创意精神呢？

　　保安面无表情，对猫九的赠予波澜不惊。

　　机器人保安属于服务型，长有人类少年的身材与相貌。虽然以这名保安的外表形象，足于与人类以假乱真，但它没有任何情绪的表情，还是让人很容易就把它与人类区分开来。

　　接到营养液的保安转过身子，低头拨弄衣服。我笑了笑，知道它要干什么。

　　一名机器人保安，居然也懂得背过身子，避开女性目光才掀开衣服，倒是值得让我高看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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