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他

　　第十九章
　　一场杂乱的争斗

　　即使明一没有明确说过，明朝也大概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从他再一次回到这里开始，事情的走向便不会在任何人的控制中。
　　也许他不该说，这样的念头有时会因为盖远鸟发来的信息冒出来，明朝想要一个安稳的幸福日常，但不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他又没办法说服自己当做无事发生一样去享受生活。
　　——切实有人正在受着苦难。
　　明朝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不多，所以他会竭尽所能做好他应该做的事情。
　　揭发是第一步，之后是等着对方报复。
　　警局即使将隐藏的暗线连根拔起，更深处仍有参天大树。明朝和明一以外的警察谈过，对方叫陈望清，据说还抱过小时候的明朝，也算是看着他们一家人折腾成现在的模样。
　　陈望清和明朝详细说过这个方案的危险性，说实话，如果不是牵扯到太多东西，后续影响也足够深远，陈望清并不希望明朝参与进来，尤其还要瞒着明一。
　　使命感与愧疚在相互纠缠，但并不需要分出胜负。

　　“你确定吗？”
　　“他们总有办法知道我，与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事，不如就在这里解决。总不能等我回去之后整日生活在惊恐之中，那多不像样子，更何况这里有你们帮我。”
　　“如果你决定好了，我不会阻拦你，但是一定要小心，万事以你的安全为主，他们都是疯子，不要用正常的思维逻辑去思考他们的行为。”
　　“直接杀了我是正常人才会做的事情，放心吧，他们会希望我能够活得更久一些。”
　　明朝遭受的苦难是报复这个行为有意义的必要步骤。

　　穿着便衣站在街道上，陈望清忍不住回想在警局时和明朝的对话。
　　这个计划是由明朝主动牵头开启的，他像是早就想好了一切，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将一切都解决。
　　把明朝的名字报出去的瞬间，陈望清也怀疑过，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他甚至有些希望那些被毒品蚕食了理智的人不要出现。
　　那群人的报复向来猛烈，总使人措手不及，他们真的有能力保护好明朝吗？
　　明朝知道这一点，仍旧主动要求把他的名字说出去。
　　那么，是什么支撑他走到这一步的呢？即使是警察，陈望清也不觉得这样要求一个人走向危险是可以被对方轻易接受的。
　　陈望清甚至想过明朝和那群人本就是一伙的可能性，只是对方的生活轨迹确实干净，找不到任何犯罪的可能。
　　但是一想到对方高中时那副死寂的模样，再联想一下他和林荣当时算得上是友好的关系，陈望清忍不住叹口气，他觉得明朝身上的自毁倾向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
　　按照这次行动真的瞒住了明一的情况来看，陈望清认为明一可能根本没有发现明朝有心理问题。
　　毕竟，看看那个人吧，一个如此温和俊秀的成功人士，谁能把他和十几年前那个阴沉的高中生联系上呢？
　　陈望清忍不住怀疑明朝是不是回来追求自我毁灭的。
　　尤其当他从明一那里知道那个改变明朝命运的人已经死了的消息时，他真的很想叫停这个计划，可是明朝看起来又对生活充满希望。
　　一个寻求死亡的人会计划事情解决之后去哪里玩吗？
　　这里没有人觉得明朝会寻死，所以他不需要对任何人装作是很热爱生命的样子。
　　如果明朝不是真的在计划，那这种行为是有必要的吗？
　　但不管如何，陈望清现在在镇上的旅馆外，和其他便衣警察一起，他们等着一群疯子向明朝展开报复。

　　争斗结束得很突然，就像开始时一样。
　　他们集结成一团，光明正大的、像是没有考虑过这里有警察或者其他势力在埋伏的可能性，他们就那样冲过来，然后被制伏。
　　枪声响亮。
　　堵好门窗，坐在远离床的那一侧的明朝愣一下，双手紧握着□□。
　　这本不该是明朝能够持有的东西，但是这里是小乡村，又是现在这么一种情况，更何况大家多少都沾点血缘关系，有些事情便在不言而喻中慢慢进行。
　　等脚步声传到门口，明朝抬起手，做好射击的准备。

　　“明朝。”
　　一个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的声音响起。
　　在明朝因为盖远鸟的声音愣神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撞门，巨大的响声在回荡。
　　明朝连忙起身搬开沙发，打开门。
　　门打开，望着满头汗水的盖远鸟，明朝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朝很清楚，他不该有这个计划，他不该托大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因为他受伤并死亡的可能性并不小。
　　但是他想尽快解决这件事，他不想把时间耗费在无穷无尽的麻烦之中。他的名字早晚会被知晓，那为什么不能一次性把所有问题解决。就像是跳进一个思维怪坑。
　　也许，明朝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热爱生命，他还是渴求灭亡，想要死去的想法在高中种下，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生根发芽，最终成长为给他遮风挡雨的依靠。

　　盖远鸟没有给明朝一个拥抱，也没有说话。在看到明朝没事时，他的身体放松下来，然后是无尽的沉默。
　　两人之间有一个巨大的问题。
　　他们相遇的时间太晚，相处的时间太短，就好像是一场梦幻的泡影，触碰之后便是毁灭。
　　盖远鸟想到从盖远山那里得到关于明朝的消息时，荒谬与不可置信的情绪占据顶峰，还不等他对此有所反应，盖远山的话语再次落下。
　　“你什么都做不到，所以他才离开。”
　　言语是有力量的，比山峦更加沉重。
　　盖远山是正确的，盖远鸟这样认为。

　　望着对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明朝下意识往前走一步，想要伸手拉住对方的手，但是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明朝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意识到他不只是伤害了他一个人的心，可是事情已经发生。
　　突然间，像是情感被剥离一样，之前用来当借口的想要早点和盖远鸟在一起的想法，被轻易按灭了。
　　明朝安静地望着盖远鸟下楼离开视线范围，露出一个突兀的笑容。
　　陈望清上楼时正对上这张笑脸。
　　他脚步一顿，想询问来的是什么人的念头被暂时收起来。
　　明朝看起来和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同，仍旧温和如清风，而这正是让陈望清最为不安的地方。

　　在事情结束之后才得到消息的明一第一时间赶到明朝工作的地方，那样宏伟的大楼，一切都是那样光鲜亮丽，让明一忍不住升起一丝畏惧，使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走进那样一栋楼。
　　但他还是走了进去，在前台做好等登记，等对方打电话从明朝那里得到肯定的回复，保安刷卡将明一放进去。
　　乘坐电梯上楼，电梯门打开，明朝的脸出现在眼前。
　　连忙将人上下打量一番，长久地看着对方，明一这才放松下来。
　　“没事就好。”
　　明朝露出一个笑容。
　　“陈警官不是都和你说了吗，他们没有进我的房间，不会有事的。”
　　说到这个，明一肩膀微沉。
　　“你那个男朋友，你们还联系吗？”
　　陈望清详细和明一描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尤其重点描绘了盖远鸟的出现与离开，及时又迫切，带着阴郁的沉闷。
　　稍微思考一下，想也知道，盖远鸟是不会知道明朝的计划的，但他还是出现在了这里，那么，赶来的每一秒，他的心应当都是饱受折磨的。
　　尤其在知道明朝有一定的自毁倾向之后，明一愣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早在觉得明朝迟早有一天会进监狱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这一点了，只是不知道那种情况就是所谓的自毁倾向。
　　那时的明一不知道自毁倾向是什么东西，只是隐隐觉得明朝在走一条不归路，而他毫无办法，又忍不住想，也许只是叛逆期、只是反抗在这样的家庭中生活。
　　最终，一切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明一相信明朝是爱着盖远鸟的，但是他也知道明朝没有办法抗拒对走向灭亡的向往，那是他在世间行走的支柱，已经成为他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明朝摇摇头，嘴角挂着浅淡的笑。
　　“没有了，他回去之后就没有联系过我了。我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来之前我说了一个月之后会回去，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明一望着脸上仿佛永远挂着笑的明朝，眼眶微红。
　　“你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嗯。”
　　“你现在是……有理智的，在做想做的事情吗？”
　　“不用担心，我很清醒。”
　　知道明朝是清醒的并不会让明一觉得安心，反而更加难过，也许，他宁愿明朝是浑浑噩噩的。
　　“记得之后回去好好和人家谈，结束也好，继续也好，认真一点，考虑清楚再说话……把那当做是最后一次见面，别让自己后悔。”
　　明朝眨眨眼。
　　“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他吗？”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盖远鸟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存在。
　　明一摇头的动作没有任何犹豫。
　　“会思考这种问题只能说明你在意他，但是喜欢就是喜欢，想在一起就是要在一起。如果所谓配不配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那才是应该让人觉得悲伤的事情。”
　　明朝微微侧身，尝试用轻快的语气开口。
　　“那你和妈怎么还过成那样？”
　　“那时候我们都太不成熟，做事之前不懂得深思熟虑，还总爱带着年轻人的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

　　站在窗边，明朝望着天空上飞机飞过留下的痕迹，伸出手，触碰玻璃，想象着盖远鸟坐飞机离开时是什么心情。
　　“我会幸福吗？”
　　“我希望你能够幸福，但是我没有办法向你保证你一定会幸福。”
　　“我之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不幸的，我经历的事情很多人都经历过，只是带来的影响不同，便塑造出一个又一个全然不同的我们。”
　　“现在你改变这个想法了吗？”
　　“也许吧，我开始思考幸运是什么，以及人们要到什么地步才能够获得满足。”
　　“那便思考吧，总比胡思乱想好。”
　　“爸，你觉得我能够撑得住一个月吗？”
　　“……你想见他了？”
　　“嗯。”
　　“那就去吧。”
　　“可是我要和他说什么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在这里想一万句话出来，也抵不上亲眼看到他，就像我担心你的安全一样，这种心情是相似的。”

　　是啊，想再多也没有用，明朝很清楚，不看到他，不和他说话，什么结果都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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