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

　　徐芷妈以为，孩子的到来是家庭氛围转变的开始。
　　但事实上，并未如此。

　　婴儿的哭闹声总是来得急促又猛烈。
　　徐芷爸在听到女儿“嘤嘤”声响起的时候，就会冷脸起身去另一间小屋子休息，把呱噪的女儿和无措的妻子，“砰”的一声，关在原地。

　　徐芷的到来，让家庭氛围变得更加清冷。
　　徐芷爸静默的时间越发的长，有的时候甚至整天不出一声。
　　只用皱起的眉心，大力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嘴角一撇，我就害怕是我和孩子又犯了错…”
　　“他，他打你了？！”智旎妈紧张地问。
　　徐芷妈轻轻摇头，“比打我更难受。”

　　让徐芷妈难以接受的，还有周围人的说辞。
　　身边每一个人都在告诉她：徐芷爸顾家又能赚钱，这样的老公，很好了。
　　智旎妈偶尔也会宽慰她：“想开点吧。人啊，哪有那么完美的。”

　　所以在别人眼中，她是一个家庭美满，生活宽裕，却仍不满足现状，多思忧虑的，怪人。

　　徐芷妈慢慢学着放下。降低对爱人的期待，减少对孩子的关爱。
　　没了在意的人和事，丢掉情感和自我，最后，干脆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离开的前几天，对智旎妈说：“认徐芷做干女儿吧。多照顾她。”

　　两人认识这么久，这是徐芷妈第一次提要求。智旎妈满口应下，还仓促地包了小红包送出去。

　　“这大概是她心里，最后一点念想。”
　　“咱们没留住她。自己更得认真活。”

　　“李红英家属？来这边。”熟悉的名字被唤起。
　　徐芷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搀起身旁的许智旎，挪步上前。

　　完完整整被推进炉的智旎妈，再出来时只留下几捧骨灰，和几块残缺的碎骨。

　　徐芷的泪水终于还是憋不住了，一颗接一颗地从眼眶中跌出来，狠狠地砸到地上。

　　仍存余温的骨灰被装进盒子里。

　　徐芷的指尖触到了残余的暖意。不知怎么，她一下想起了那个午后，智旎妈握住她的手，带她离开纷扰的小卖店。那时的柔软坚定，现在却变得僵硬又虚渺。

　　徐芷颤抖着为骨灰盒加盖：我也好想，带你回家。

　　火化进行了快两个小时。一大一小两个骨灰盒，下葬安置妥当。
　　芷陪着许智旎和智旎爸一起，到焚烧处烧纸钱。

　　她们准备了满满四大袋子冥币和祭祀用品，一件接一件地扔进火堆里，看着它们燃为灰烬。

　　智旎爸一边往里掷，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给你们多烧点钱。在那边别舍不得花。保佑我们顺顺利利…”

　　站在一旁的许智旎哭成了泪人，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徐芷将手里攥着的纸张，分次扔到火焰的中心。

　　她也学着智旎爸的样子，企图开口说些什么，可试了几次，刚到嘴边的话就被热焰吓退，哽在喉间上下为难。

　　直到四包祭品全部被扔进火中，徐芷也没说出点儿什么。

　　三个人转身离开。直面阳光的刹那，徐芷恍惚间听到一个声音：“别惦记着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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